聚無不勝 確保綠電送出

付金琪

2021年12月23日，國家水利部印發《關于公布2021年度國家水土保持示范名單的通知》，張雄特高壓線路送出工程獲評“國家水土保持示范工程”，這是我國首個獲此殊榮的交流特高壓工程，該稱號也是國家水保領域的最高獎項。作為工程的直接參與者和建設管理者，當我得知獲得這個榮譽時，欣喜的同時也勾起了對兩年前近18個月的建設過程中的苦辣酸甜的回憶。

2019年3月15日，負責冀北段218公里588基的線路送出建設的國網冀北電力有限公司克服各種困難，全線開工。

當我被任命為張北—雄安（冀北段）線路項目經理時，正在參與冬奧工程——張北柔直工程建設，我清晰地記得那個日子：2018年12月5日。當我在寫有“對該工程項目的建設工作實施組織管理，依據國家有關法律法規及標準規范履行職責，并依法對設計使用年限內的工程質量承擔相應終身責任”的責任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時，感覺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為此，還參加了上級單位的項目經理培訓班，取得了項目經理證書。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項目經理，一次難忘的經歷。

張北—雄安特高壓送出工程建設于2018年11月29日經河北省發改委批準。張雄特高壓工程北起張北1000千伏特高壓變電站，南至雄安（北京西）1000千伏特高壓變電站，線路全長319千米，途經張家口市張北縣、萬全區、懷安縣、陽原縣、蔚縣，保定市淶源縣、易縣、徐水區、定興縣共9個縣（區），此工程是將張家口壩上地區豐富的風、光能源輸送至雄安新區的專用通道，使“綠電”直達新區，讓雄安100%清潔能源供電成為現實。

王帥，國網冀北工程管理公司年輕的“老項目經理”，剛剛從張北柔直現場戰斗歸來，被任命為該項目的常務項目副經理，全權負責該項目的業主全面工作。當捧回環保大獎時，王帥已是工程公司項目管理一部主持工作的副書記。被問起張雄建設的感受時，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了“急、難、險、苦、新、甜”6個普通的漢字。

急：張雄送出工程線路長度319千米，其中冀北建管的218千米途徑張家口的張北縣、萬全縣、懷安縣、陽原縣和蔚縣，其中70%的路徑在山區，平均海拔1600米;張北縣是張家口壩上高寒地區，境內的路徑長約58千米，全年有效施工周期僅為6個月。在如此艱難的施工環境下，要想與河北省電力公司建管的施工環境相對平坦、長100千米的線路在里程碑節點里同步完成，可想而知項目經理王帥的急了！

為此，工程公司打破常規，在施工單位還沒有確定的情況下主動聯系設計、屬地人員，一基塔一基塔地進行實地踏勘，在工程本體開工前開展通道清理工作，對線路通道內的廠礦企業、林木、房屋等涉及重大補償的通道障礙，在初步設計階段簽訂意向性或正式補償協議，并合理計入工程概算，具備條件的要拆遷完畢，避免工程建設期間出現線路路徑重大改變、巨額索賠等顛覆性問題，保證工程開工后安全有序推進。

項目副經理劉文增帶領王陽陽、夏巖、吳軍3位小伙成立路徑優化工作組，與設計勘測定位人員“同進同出”，復核路徑協議，逐基了解并熟悉現場安全環境、地質地貌，完成了對跨越一級公益林區、明長城、生態園、重要軍事區及部分廠房的避讓;優化了跨越柔直線路段、同檔跨越張集鐵路和多條500千伏線路路徑。當他們出色地完成任務后，從不提起在兩個月的徒步踏勘中腳上的鞋子開花了幾雙，晚上在燈下背著人挑破腳上的血泡，臉上被山上灌木劃破的傷痕。他們的辛苦沒有白費，在他們實地踏勘結果的有力證明下，設計優化路徑8處，微調17處，路徑減少3.2公里，降低施工風險2處，減少拆遷面積4150平方米，有效節約了工程初步預算，縮短了施工周期。

為實現工程進度，盡快開工，早一天是一天，王帥愁得揪掉了許多頭發。林地手續、臨時占地手續、砍伐手續，一個個難纏的手續像一座座高山一樣讓人望而生畏。沒辦法，屬地公司、縣林草局、工信局、自規局、市相關部門、省里的相關部門，王帥和屬地協調人員5+2、白加黑地走遍了所有部門。

2019年3月12日，在各施工單位完成線路復測及塔基復核工作后，各種手續辦理基本逐步走上正軌的情況下，張雄召開了工程協調會。業主、設計、施工、監理、屬地、物資全員到場，各方都匯報了馬上開工的難處，手續、臨地、政府支持和施工圖是制約開工的關鍵。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會整整開了7個小時。最后，大家的思想終于得到了統一。統一目標，提高政治站位，全力推進屬地協調工作，倒計時開工時間，多單位協助確保開工。工程于3月15日同時在五個縣區舉行了開工儀式，并在懷安縣2L002塔位完成了首基試點工作，代表著冀北段線路4個標段全面開工建設，也是全線率先開工。當第二天帥經理向我匯報完成的開挖進度時，緊縮多日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一些。

險：蔚縣位于河北省西北部，張家口地區最南邊，山高秀麗，物產豐富。巍巍的大南山，系恒山余脈，群山之中河北省最高峰小五臺山，高2882米，山勢巍峨，峰巒起伏，森林疊翠，樹木參天。張雄線路進入蔚縣后，在上蘇莊東北側山下折向東南，直攀上山后跨越海拔1890米069高地，在太行各山峰間飛躍，之后線路跨越 500千伏大房Ⅰ、Ⅱ、Ⅲ線進入保定市淶源縣。

2019年金秋的午后，在荊棘密布陡峭的上山路上，王帥帶著他的團隊——項目部人員王云、王艷軍、張成龍在當地一名羊倌的引領下，正在吃力地向069山頂攀登。嚴格地說這根本不是人走的路，應該是羊路，最窄處只能一人側身通過。經過4個小時的攀爬，他們終于精疲力竭地到達了山頂，4個人彎著腰喘著粗氣，胸口好像猛地塞進了一團棉絮，透不出氣來，心跳得嘣嘣響，似乎一張口，心就會從口中跳出來。3S069號鐵塔是該工程翻越太行山脈的首基鐵塔，位于蔚縣太行山脈（南山）一座海拔1890多米的山尖上，高聳的山脈拔地而起，就像一道屏障攔截在線路走線方向上。塔位選址三面緊臨懸崖一面背靠峭壁，處在山頂數個風口交匯處，天氣變幻莫測，瞬時風力可達10級以上，因時常云霧繚繞而被后續的施工人員稱為“鬼見愁3S069”。

按照設計，該塔為法蘭鋼管塔，全高149.8米，塔重642噸，最大基礎根開達28米。經現場仔細測量，塔基下山頂作業面最大寬度不足50平方米，坡度卻達到30—40度，塔腿距懸崖不到20米，這就意味著塔材存放組片場地極其有限。數百噸的塔材如何放在山頂，又不至于滾落？再加上山上山下兩基鐵塔檔距787米，高差卻近450米。需要吊裝的單片塔材最重達到3.5噸，意味著常規索道已不能滿足運輸需求，而經過特殊加工的重型索道也將長期處在極限運行工況，在國內電力施工歷史上絕屬罕見。

在山頂，風很快吹干了幾個人因爬山濕透了的衣衫，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將頭上的安全帽緊扣緊了緊，生怕被吹下山谷。幾位見過大世面的基建線路“老炮”也傻了眼，來前想到了3S069的施工難度，真沒想到會艱險到如此地步，簡直是挑戰電力基建施工的極限，大家一致認為這個放線區段是張雄最險的區段。

發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下山后，王帥馬上安排業主項目部管理人員提前介入，項目部第一時間組織有實戰經驗的專家反復對組塔方案、索道運輸方案進行科學論證，現場試驗。經過一周時間的晝夜鏖戰，期間組織專家又三次攀登3S069，最終方案決定采用單件運輸、隨運隨吊的方式進行組塔。為此項目部設計搭設一條長1000余米、高差500米雙索單檔往復式4噸級重型索道，解決塔材、雙平臂單抱桿件運輸重量大的難題。針對作業場地坡度大的特點，在索道卸料處設置凹槽，使塔料落地后穩定降入槽中，避免陡坡地帶塔料滾落傷人的情況。組塔現場采用落地雙平臂抱桿組塔，通過優化鋼材強度，將3S069原設計塔重624噸“瘦身”至526噸，單件塔材最大重量控制在3.5噸，滿足現場運輸和組塔施工要求。

隨著第一件重2.5噸的鋼件從山腳搭設的落差近500米、長1000余米的重型索道緩緩成功運向山頂，“3S069”攻堅戰拉開了序幕。

王艷軍，業主項目部安全主管，他幾乎參與了冀北公司的所有特高壓線路建設，在線路施工方面是業內出了名的見多識廣的專家了，當有人問起他的特高壓經歷時，他總會提起蔚縣3S069難忘的“遇險”經歷。當他第一次和施工人員站在山頂那一刻，幾乎走幾步就會面對四周的懸崖峭壁和將近500米高差的地勢，使他站在那里就感覺頭暈目眩，手不扶著點東西就怕掉下去，更別說干活了。當組塔班30余人耗用4個小時汗流浹背爬到樁號上時，他們所有人都被這個塔位震驚了，大家都坐在山地上，雙手向后拄著地，或用力握住身邊的草根，或者抓住裸露出的巖石，不是因為手腳并用爬了4個小時而耗盡了力氣，而是因為不這樣做會順著山勢而滑到絕壁之下。這樣的地形，人都不好站住，那些數噸重的塔材怎么堆放？怎么組？工人干活時又如何保證不會滑到山下？塔材又如何在地面組裝好再一點點吊裝起來？除了山頂呼呼而過的風聲，只剩下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這樣的沉默持續了至少一個小時，濕透的衣衫被山風吹得貼在皮膚上，冰冷冰冷的。

王艷軍首先開口說：“大家在很多特高壓經過的山區組過塔，什么樣的施工條件都干過見過，像這樣的情況，大家都想一想說一說有什么好辦法吧。”黑粗壯實的施工班長張斌說：“咱們首先得保證大家的人身安全，不會掉到山下啊！在這樣的地方干活，咱得找個能把咱們拴在山上的地方啊。”這句話提醒了大家。最后，工人們在山頂打了200多根的鋼釬，用盡了力氣將它們穩穩鑿進山體，分布在工作的各個區域。平時只有在超過2米高作業的高空人員才會配備安全繩，在這里給每個人地面工作人員都配備了安全繩。無論是高空作業還是地面作業，大家都把安全繩牢牢系在鋼釬上，30來號人，干起活來每個人都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怪怪的很。如果高空俯視，好像到了孫悟空的花果山。這樣的場面真是畢生難得一見。

由于沒有地方存放塔材，鐵塔組立只能運一節組立一節。塔材從運到山頂到安裝上，人們需要防止滑坡掉入懸崖，還要防止磕碰造成鋅層破壞。塔材吊裝，需要工人們站在懸崖邊把起吊繩連到索道口的塔材上，剛開始，工人們感覺太危險了，怕掉下去，有的工人往那里一走，就小腿發抖，臉色發白。有的人拄個樹枝當拐杖，抬著頭，一步步向前挪動，不敢往下望。膽子大的系好安全帶，抓著旁邊的小樹枝，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站好，一只手扶著塔筒，一只手拉吊鉤，兩人聯合才能把吊帶掛好。

王艷軍每天與施工班長、安全員一刻不停地瞪大眼睛，不錯神地看著施工的工人，隨時檢查他們的防護設施使用情況，恐怕有疏忽大意發生意外，發現問題也不再像平時那樣大喊大叫，也變得“柔聲細語”了，生怕聲大會嚇著人，引起失足滑倒事故。工人們也改掉了平地施工嫌管理人員“多嘴驢”的毛病，只怕他們提醒得不到。面對性命問題，大家都變得異常“和氣”了，昔日的工地“宿敵”，如今變成了親密無間的山頂“閨蜜”了。

有幾次晚上碰到刮風下雨天，帳篷漏雨不說，特別是睡到半夜，有時風大把帳篷吹翻了，工人們只能抱著濕漉漉的被子找個背風的旮旯將就一晚。后來，不知誰發明了睡覺前互相讓同伴把自己的一條腿和床體鋼管綁在一起，這樣才能睡個好覺。

項目部利用鋼管、帆布在山頂背風側搭設生活平臺150平米，足足有四層樓高，但因為山頂坡度太大，只能依山搭建，下面幾層基本不能使用，只有頂上一層可用，看起來就像苗族的吊腳樓。清晨，平臺上云霧繚繞的帳篷又像極了“仙人”的宮殿。后來，回憶起這段“仙人”經歷，王云和王艷軍說，那是他們“睡得離月亮最近的一段時光了”。

施工周期內，近40名施工人員始終吃住在山上，監理全程旁站，根據工期和山頂艱苦條件，按照“早出工，晚收工”的要求進行施工組織。工人們清晨被山谷中清脆的鳥鳴聲喚醒，在云霧中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傍晚天空的星星逐漸清晰后才打卡收工。期間，高達十級的山風、瓢潑的大雨、雞蛋大小的冰雹不時讓這群忙碌的人被迫放下手中的工作，焦急地等待大自然寬容。就這樣，山上的組塔進度以每日8至10趟塔材運輸、一檔塔身組立的要求來最大程度地提高施工效率，保證每日施工進度，向著破解“險棋”的方向艱苦、穩步地推進。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步“險棋”即將破解時，一個意外發生了，施工的生命線——運輸索道突然不堪重負宣布“罷工”了，塔材的供應、40余名工人的補給線戛然而止。經排查，因索道每天高負荷運轉，關鍵部位零件嚴重磨損，必須進行更換。面對突發事故，王帥一面安排一標段經驗豐富的項目經理王寶海出山，幫助劉明洋經理，一面立即聯系廠家盡快更換修復。然而核對零件尺寸、廠家加工、千里以外的運輸、安裝調試還是需要幾天時間，40余人的口糧補給的運輸更是一刻也不能耽擱，此時正是線路各標段施工的高峰期，而抽人運輸必將影響其他標段的工作。

王帥當機立斷，黨員上！一只由聯合黨支部組織的黨員運輸隊組成了。王帥、馬博韜、羅伯鵬、劉杰鋒等人忙完手頭工作后，每個人身背幾十斤的補給向“鬼見愁069”挺進。索道整整停了6天，運輸隊每天上下山7個小時，沒有耽誤一頓上頂的補給，也沒有落下一次手頭自己分內的工作。在第二天的運送中突遇雨夾雪，他們身背重負，抓著上山的繩索在濕滑的巖石上攀爬，滿是泥濘的山道上留下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行的足跡。當到達山頂時，施工人員接過齊全的生活補給，看著幾個業主此時因長時間雨雪中攀爬成了“落湯雞”，被灌木劃破的皮膚流出的鮮血和著雨水一滴一滴向下流，每個在場的人都一陣心酸，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停工6天后，索道恢復了正常。

8月的蔚縣山區氣候多變，暴雨、大霧天氣頻繁，此時，一名個子中等、皮膚黝黑、目光如炬的中年人正在069放線區段的上山路上，看著被山洪沖垮的進山路發呆。他叫董玉震，是國網天津送變電公司副總經理，一個有多年線路經驗的領導。他深知，這條路是后面由他們施工的4標段最后幾基塔位進出的唯一道路。冀北段線路雖于7月20日就全線貫通了，但距離具備帶電投產條件依舊很遙遠。水峪里峽谷經常被雨水沖，里程碑投產時間迫近，工人不能來回跑了，時間耽誤不起。

此時，我和王帥、劉明洋研究進度安排，不時瞧瞧坐在路邊低頭吸著悶煙的董玉震。我靠近他小聲說：“實在完不了就不用撐著了，早點和上面說吧。”這時他猛地站了起來，用他那只常年奔波現場的基建人才有的厚實有力的手重重地拍向了我的肩頭，我慣性地向后一趔趄，卻看到了他因熬夜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自信和剛毅。“干這活我沒認過慫！”他滿是火泡的嘴中蹦出了幾個重如千金的字。“好，就等你這句話！我們一起想法子。”說完，我也激動地握了握他那厚實的手掌。接下來的半個月，業主項目部十幾個人和監理、施工一起吃住在現場，為搶時間就在水峪里內原牽張場地支起了帳篷，下雨工人就進帳篷，雨停工人就上塔施工。工人們吃住在現場，節約了每天往返的路上時間，同時還準備了6臺挖掘機，分別在水峪里峽谷內外待命，哪里的路被沖斷了，挖掘機就沖過去搶修，第一時間保證了材料、工器具運輸通暢。

剩余的任務量還很多，工作場面也大，每日施工完，不管多晚王帥都組織屬地、設計、物資、運檢、施工、監理單位碰頭，滾動修訂作業計劃，做到日工作量一日清，實在因不可抗拒原因完不成，第二天不管多晚一定補上，每天協調解決各方面問題。施工單位超常規地在10多公里的山區投入30多個班組，采取輪換方式24小時加快施工進度，最大限度與天氣抗爭、與時間賽跑。只為成功找辦法，不為失敗找理由！終于在2019年8月19日晚上11點經驗收張雄218千米線路全線具備了帶電條件，順利實現張雄工程里程碑目標。

當8月29日張雄順利帶電投運時，在線路上巡視堅守了一整天的人們回到項目部食堂，一邊看著電視新聞里報道張北到雄安特高壓建設成功投運的慶功的報道，一邊聽著屋外弟兄們按慣例為工程竣工燃放的鞭炮聲，玉震、海超、明洋、王帥……我們一幫弟兄一杯杯地無聲地將啤酒灌進口中，此時大家的心情喜悅、苦澀、激動……說不清，道不明，喝著喝著，一個個大老爺們都沉默了，每個人話都很少，倒酒、碰杯、互看一眼、干杯，慢慢地每個人眼中都噙滿淚花。是啊！526個日日夜夜的付出、堅持，甘苦自知。這時在069高地的人們陸陸續續返回了項目部，看著一張張胡須邋遢的臉，掐指一算，他們在“仙宮”中整整住了91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