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晨
器官捐獻是高尚的利他行為,器官販運則是恐怖的犯罪行為。但即便是善意的捐獻,有時亦不免受到他人戴著有色眼鏡的檢視。
例如,去年在美國社交媒體上引起熱議的“腎臟捐贈鏈”事件中,白人作家譚恩·朵蘭的捐贈行為,經過“種族濾鏡”扭轉之后,在亞裔作家拉爾森的眼中卻成了偽善的“圣母白蓮花”。利他情懷在種族創傷的審視下,反而成為罪狀。
合法救命的捐獻行為,在權力關系的折射下尚且會遭到質疑,更不用說不合規、違反倫理的器官移植流行,使得人們不信任器官捐獻。埃及就是個突出例子。
大部分中東國家在1980年代之后都已立法允許器官捐獻,但這一議題始終在埃及有著巨大倫理爭議。雖然該國2010年終于完成立法,但配套及實施仍然無法完善,黑市器官交易持續猖獗。人類學家謝琳·哈姆迪指出,民眾的反對很大程度來自不信任腐敗的醫療系統。
但即使在沙特這樣較早就捐獻立法的國家,一般民眾的捐獻意愿也同樣不高。因此,去年沙特宣布加強推廣器官捐贈,并由國王及王儲親自簽署捐獻自愿書,可說是重要的助力。
不論埃及還是沙特,都存在著長期的非法器官買賣,與此相關的犯罪案件不時見諸媒體。
這類犯罪的一大特點是其跨國性。例如,今年年初烏干達媒體傳出一則新聞,指出在沙特工作的烏干達家政工茱蒂絲·那津圖,不僅遭到雇主虐待,而且右腎也被割走。沙特法院在2月判處雇主賠償7萬美元。
這位烏干達女士的遭遇還僅是冰山一角。尼日利亞也有不少類似的案件—人蛇集團以出國工作為幌子,將尼國民眾拐騙至沙特、埃及等地摘取器官。這是性別、地域等多層次的不平等所產生的暴力犯罪。尼日利亞等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民眾,通過人蛇集團被送往北非、西亞、歐洲。
最易遭到拐賣的,通常是窮鄉僻壤的居民,女性又尤其容易受到控制。2019年,德國國家廣播電臺的報道呈現了許多案例。例如,一名為了逃避割禮而逃家的尼日利亞女孩,由于流落街頭而被犯罪集團盯上,后來被拐賣到德國的紅燈區。
尼日利亞“國家反人口販運局”資料顯示,人蛇集團越來越偏好器官買賣,因為這比任何其他業務都周期短、獲利豐,因此器官交易犯罪已經成為大宗。尼日利亞民眾長期畏懼的“儀式謀殺”—也就是按照巫醫指示殺人并舉行儀式就可以致富的迷信行為,其實有越來越多是器官買賣集團所為。
在尼日利亞民眾眼中,對于“儀式謀殺”的害怕,也可能逐漸轉變為對“器官謀殺”的恐懼,同時這還因此增添上國族情緒的憤怒。
2020年11月,海牙國際法庭起訴科索沃總統哈希姆·薩奇,指其軍隊曾犯下反人道罪,販賣塞爾維亞戰俘的器官;尼日利亞的一名醫生,也指控尼國伊莫州的州長與薩奇同謀,把尼國民眾的器官賣到歐洲。
這名醫生的指控未獲證實;關于他對歐美陰謀收割非洲器官的說法,也不能盡信。但這背后是真實的對于國際不平等的憤恨及恐懼。這些情緒以最“切身”的方式體現出來—害怕喪失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