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龍泉青瓷的文化內涵

胡少芬

龍泉青瓷“是南北兩大瓷業文化交流的融合的典范，是官民瓷業相互關聯、相互激蕩的結果，是中國青瓷工藝發展的歷史總成”，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

本文將從裝飾紋飾和人物塑像兩個方面探討龍泉青瓷的文化內涵。

龍泉青瓷是一種在坯體上施青釉（以鐵為著色劑的青綠色釉），然后入窯在1300℃—1320℃的還原焰中燒制而成的瓷器，按裝飾工藝來分，屬釉裝飾瓷（陶瓷裝飾有三種形式：坯胎裝飾、釉裝飾、彩繪裝飾）。

龍泉青瓷的發展可分為開創、發展、鼎盛、衰落四個階段，朱伯謙先生在《龍泉窯青瓷》中的界定是：1、魏晉和五代十國是開創期；2、北宋至南宋前期是發展期；3、南宋后期至元代是鼎盛期；4、明清是衰落期（清晚結束）。

龍泉青瓷，傳統上分“哥窯”和“弟窯”：1、“哥窯”與宋代著名的汝、定、鈞、官窯齊名，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產品的特點是黑胎，釉面開片（自然開裂的片紋有冰裂紋、蟹爪紋、牛毛紋、流水紋、魚子紋、膳血紋、百圾碎等），紫口鐵足。2、“弟窯”亦被稱為龍泉窯（因主要產區在浙江龍泉得名），有民窯魁首之譽。產品的特點是白胎和朱砂胎，釉面光滑細膩不開片，橙紅底足。

中國近代陶瓷專家、故宮博物院研究員陳萬里說：“一部中國陶瓷史，半部在浙江；一部浙江陶瓷史，半部在龍泉。”“龍泉窯是中國瓷業史上最后形成的一個青瓷名窯，其文化內涵豐富，生產規模極為壯觀，是南北兩大瓷業文化交流的融合的典范，是官民瓷業相互關聯、相互激蕩的結果，是中國青瓷工藝發展的歷史總成。”

本文將從裝飾紋飾和人物塑像兩個方面探討龍泉青瓷的文化內涵。

一、龍泉青瓷之裝飾紋飾的文化內涵

龍泉青瓷的裝飾紋飾，隨時代而生，蘊涵了不同時代的文化。

1、簡約介紹宋、元時期龍泉青瓷常見的裝飾技法和紋飾

（1）宋代龍泉青瓷受“越窯”技術的影響，裝飾技法以刻花、劃花為主，兼有浮雕。刻花以竹、骨、鐵制的平口、斜平口刀狀工具在坯胎上刻紋飾，紋飾較深，有層次感；劃花以竹、木制的針尖狀工具在坯胎上劃紋飾，紋飾較淺，線條深淺一致、粗細均勻。瓷器上裝飾的紋飾主要有團花、動物紋（如龍、鳳、魚）、植物紋（如梅、菊、蕉葉）、水波紋、如意紋、篦紋（篦狀器戳劃而成的點線和弧線紋）等。

（2）元代龍泉青瓷的裝飾技法主要有刻、劃、剔、印、貼、鏤、雕、堆、露胎等，為了彰顯紋飾的文化內涵，有時還會出現多種技法（模印花+刻劃花、露胎貼花+褐斑裝飾）并用于一器的現象。裝飾紋飾有人物故事（“孔子泣顏回”、“韓信武之才”、“李白功書卷”）、山水、花鳥、文字（漢文和八思巴文字）和中國傳統寓意紋樣（猴子、駿馬組圖的“馬上封侯”）。

這里要特別提一下露胎裝飾，因為這是龍泉青瓷的獨創。露胎裝飾的“制作工藝是將不施釉的素胎模印花沾一點釉漿粘于器物的腹或里心等要裝飾的部位，燒成后花紋呈現火石紅色，與淡雅的青瓷釉面形成強烈的對比，非常醒目。題材見有龍鳳、花鳥、游魚、朵云、瓜果、山石、八仙人物等”。

2、舉例說明龍泉青瓷揭示的文化內涵

以現藏于安徽博物院的《南宋龍泉窯青釉“河濱遺范”款花口碗》為例。

此器敞口、弧腹、圈足。通體施粉青色釉且釉面有小開片紋、圈足底部及外心未施釉。碗的內心印有“河濱遺范”四字方形陰文，外底心墨書“戶元美宅，庚戌年”七字。

以“河濱遺范”四字方形陰文裝飾瓷器，是南宋早、中期流行于龍泉窯的裝飾形式，廣泛運用盤、碗、爐、豆等帶有平底的器物內心。

仔細研究以“河濱遺范”裝飾的瓷器，可以感悟到宋代陶瓷藝人的匠心所運：

（1）以“河濱遺范”裝飾瓷器有著深刻的文化內涵：“‘河濱遺范’是緬懷圣人虞舜在河濱成功地燒造出無瑕陶器的故事，其典出《史記·五帝本記》：‘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苦窳意謂粗劣、瑕疵，然而舜之可以制成無苦窳陶器的原因，是在于他以謙讓無私之德圖利百姓，無瑕的陶器于是誕生在秉持著至德的圣人虞舜之手；借用南宋至元蔣祈《陶記》的話，即是‘河濱之陶，昔人為圣德所感，故器不苦窳’。完美陶器的制成因此和德產生連結，彼此緊密依存。”

（2）以“河濱遺范”為銘鈐印在器身含有廣告的意味：遺范“指前人遺留下來可作楷模的法式﹑規范﹑標準等”。“河濱遺范”款，表示此器有“器不苦窳”的上乘品質，制此器的人有舜帝制陶的風范。

（3）揭示了制瓷者的品格和精神追求。

二、龍泉青瓷之人物塑像的文化內涵

人物塑像是龍泉青瓷的一個分支，北宋時期通體施釉，南宋、元代多采用施釉和露胎結合的裝飾形式，塑像多為道釋人物。

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是儒道釋文化。儒道釋三教中儒教（以夏商周的五教和祭禮為本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以詩書禮樂易春秋設教）、道教（中國傳統宗教）是中國本土文化，釋教（古印度宗教，亦稱佛教）在東漢時傳入中國。儒教的思想核心是“仁”，主張“中庸之道”；道教以天地萬物的本質和自然規律探究哲學思想，主張“清凈無為”、“返樸歸真”；佛教推崇“博愛”和“眾生平等”，主張“人要鑒因知果，避惡趨善，從而凈化生命本性”。釋教傳入中國后，為了適應中國的本土文化，逐漸與儒、道教相融合。儒道釋文化在中國是和諧共生的。

藝術是社會現實的反映，儒道釋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部分，其文化人物自然是中國藝術要表現的主要題材。陶瓷藝術受中國傳統藝術（繪畫、文學、戲劇等）的影響，儒道釋人物在中國傳統藝術中的頻繁出現，自然也影響了陶瓷藝術的選材，自然成為了陶瓷藝術作品的主要表現對象。

我們一起來欣賞兩件龍泉窯宗教人物塑像作品：

1、現藏于溫州博物館的《北宋·龍泉青瓷·菩薩坐像》。坐像通高24厘米，通體施青黃釉，朱砂底。菩薩神態安詳，頭戴花冠，寶繒下垂及肩，頸、胸處掛飾瓔珞、寶珠，腹束結帶，臂、腕戴釧，坐于束腰須彌座上。此尊造像，“造型優雅，肌體豐腴，雍容華貴，有唐代遺風，又透出北宋佛教世俗化的審美意趣”。

2、現藏浙江省博物館的《元代·龍泉青瓷·道士坐像》。坐像通高30.8厘米，除道士的頭巾、道袍施青釉外，其余皆露胎（赭紅色）。道士面目清秀，包頭束發，博袖寬袍，衣袖垂膝，著如意紋翹頭鞋，手執羽扇，坐于石臺上，身旁立一仙鶴。此尊造像，姿態端莊，神態悠然，形象生動。

很明顯，上述兩件人物塑像呈現了宗教形象民俗化的特征，這是佛教、道教在宋代為了獲得廣泛的群眾基礎，而向民眾的審美情趣靠攏的原因。

三、當代龍泉的陶瓷藝術作品，既承載了中華傳統文化，又彰顯了當代精神文明。

藝術是隨時代的。不同時代的人，有不同的精神追求。不同時代的藝術家都會立足當代生活，在自己最熟悉的現實生活中發現美，并從中發掘精神文明內涵，通過感悟將其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表現出來，將美的事物和感受傳達給更多的人，向社會傳遞正能量。

以我個人的陶瓷藝術作品舉例。我擅長繪畫、雕塑、刻寫技藝，熟諳青瓷制作工藝。我的作品的特點有二：1、表現內容方面，深入現實生活，感悟現實生活，反映當代精神文明。2、制作工藝方面，在繼承傳統工藝的基礎上，不斷創新，特別是表現形式的創新。

我的《青瓷山水瓷罐》，將罐體劃分成上下兩個分部：上部分以傳統的龍泉哥窯工藝裝飾，天青色的開片紋飾以示藍天；下部分，借鑒中國傳統山水畫的藝術表現形式，以釉上彩通景繪制山水長卷，揭示當代人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精神追求和社會現實，表達我對祖國山河的熱愛。

當代龍泉的陶瓷藝術作品，都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彰顯當代精神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