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坤
蘋果,在圣經中是夏娃摘下的禁果,象征著誘惑;在童話世界中是毒藥,代表著危險;而在中國,其寓意則豐富的多,比如,從發音上來說,“蘋”通“平”,所以也被叫做平安果,寓意平平安安;從形象上來說,蘋果飽滿圓潤厚實,象征著圓滿與收獲;從顏色上來說,紅彤彤的蘋果象征著生活的紅紅火火。同一個蘋果,在不同的社會背景與文化環境中被賦予了不同的象征性。當這顆蘋果被命題放在藝術作品里,西方的作者更多的會把蘋果和人性、精神聯系在一起,而中國的作者更偏向于把它放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美好的生活,這就是藝術創作者深受不同的文化情境有著抹不掉的文化根系。作為受眾來說,如果是夏娃拿著這顆蘋果,我們會認為這件作品的深層意義在于對人性欲望的勸誡,而如果這顆蘋果放在我們傳統的清供圖里,那么我們感受到的是美滿的生活與祥和的氛圍,這就是在不同的文化情境下對藝術作品會有不同的認知與感受。這就是藝術與文化情境的關系,他們相互作用,一方面,文化情境成就藝術,在特定的文化情境下,藝術應運而生;一方面,藝術體現文化情境,它以自身特有的方式詮釋所屬的文化情境。
文化情境通俗來說指的是藝術作品被創作出來時所依托的文化環境、條件及其特征。審美并不是純粹的個人主觀行為,它是受生活環境、文化情境所影響的,文化情境會內化為人的審美意識活動,使之產生相應的審美感受。藝術是和社會文化、民族文化、歷史文化銜接、融合、聯系在一起的,它的創作不是孤立、片面的,它是文化情境影響下的思維意識與實踐,而這映射的是民族文化中的社會與歷史、傳統與現代、精神與生活等綜合文化的特質、發展水平、存在價值與意義。在中國的藝術領域中,宜興紫砂壺藝是個獨特的存在。在其五百多年的發展歷程中,鑒于紫砂泥的可塑性與延展性,紫砂匠人賦予了它多姿的造型與豐富的藝術語言,就是在這樣的千姿百態中,有著一種共性的文化底蘊,這就是中國的文化情境。
縱觀這數百年來留世的紫砂經典名壺,我們可隨意選取幾例大家耳熟能詳的、在款式上各不相同的壺式為例,比如供春、龍頭八卦一捆竹、石瓢、仿古等,《供春》作為有史可證的第一把紫砂花器,以金沙寺旁的銀杏樹樹癭為形制。斑駁的古韻、悠然的禪意、自然的妙境,融在這一把壺里。另外,對于我們中國人來說,銀杏不僅是可觀賞的植物,它更代表了健康、長壽的祥瑞之意。《龍頭八卦一捆竹》不僅體現了紫砂工藝的精彩,更是彰顯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精妙。壺身以64根長竹段以合64卦之數;壺蓋浮雕伏羲八卦方位圖,蓋鈕為太極圖式;壺流、壺把則以龍為形制,在深奧的易學哲理中還有中國的竹文化與龍文化,得道光帝盛贊“于一器之中,盛載天下乾坤”。《石瓢》路邊的一塊三角形狀的石頭,成就了紫砂史上“壺中百變,首推石瓢”的傳奇。若不是中國自古有著石文化的氛圍、中國文人有著愛石的喜好,曼生又怎能被路邊這塊怪石吸引。仿古,作“仿鼓”,即仿照鼓形而作。中國的鼓文化淵源久遠,其基本形制壯碩、敦實,正適合做紫砂壺的壺身。而簡練的“仿古”壺何以至今仍是經典器型之一?“鼓之舞之以盡神,變而通之以盡利”是其深層次的文化底蘊。若說前幾款壺型均是古時所做,不足以代表現當代的審美活動與美學創作,那么我們在舉幾個現代的名作,以《玉璧提梁》、《道方壺》為例。《玉璧提梁》是當今紫砂泰斗顧景舟先生融合古今之作,以精湛的紫砂技藝演繹中國悠久的玉文化,恰是“摶天地之砂,成紫玉之器”的寫照。《道方壺》何道洪所作。何道洪是繼顧景舟之后紫砂壺藝的領軍人物,其所創精品很多,其中有把壺很特殊,就是道方壺。這把壺長68厘米、寬32厘米、高80厘米,是何道洪先生做過最大的壺,也是當今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巨壺之一。在紫砂壺的制作工藝中,有“一方抵十圓”之說,一般來說,方器的成型要比圓器難得多,而如此巨壺,方器尤為難成,但是何道洪先生依然選擇了以方器為其形制,何也?因為這把壺是來自臺灣的一個訂單,那么它代表的不僅是宜興紫砂的制作水平,更是中國人民剛強正直、頑強堅毅、不彎腰不妥協的思想與情懷。后來此壺到過臺灣、德國,代表宜興紫砂走出內地、走出國界,讓人們看到了中國的紫砂文化、中國人骨子里剛正的立世之本以及中國人對中國統一的堅定信念。可見,紫砂壺藝就是在中國文化情境影響下創作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手工藝術,它在創作的過程中通過融入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立足多方面多角度的演繹極具中國文化情境的手工藝術。
紫砂壺藝是在中國茶文化的發展中形成起來的,又在傳統文化的融合作用下發展壯大的,可以說中國文化情境成就了紫砂壺藝的璀璨與多姿,而紫砂壺藝傾情演繹了中國文化情境的豐厚與浩瀚。社會在不斷的發展、人們的審美活動在不斷變化,紫砂壺藝的造型設計也在愈加的豐富與多元,但是中國的文化情境是其創作的思維根系,不能丟掉,如此,紫砂壺藝才能在這株根系上茁壯成長,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