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互聯網時代,網絡的極速發展對于現代漢語普通話也產生了顯著的影響。新興的網絡用語層出不窮。除了外在環境的浸染,語言內部的子系統也不斷更新演變,其中語法化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詞類的劃分和詞的派生。網絡用語中也不乏語法化的痕跡,但是新事物的誕生也帶來了一些疑問:語法化對于網絡用語的形成有什么貢獻并且這些網絡用語是否符合現代漢語的使用規范,以上都是本文要探討的問題。
【關鍵詞】網絡用語;漢語語法化;漢語規范化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5-007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5.022
網絡詞語是在互聯網上使用的一些特殊語言或文字,是伴隨著互聯網而誕生和發展的詞語[1]2。究其產生的原因可以概括為兩個:一是為了提高人們在網上交流和信息檢索的效率。從1995年互聯網覆蓋了整個中國開始,人們就有序地踏入了互聯網時代。人們開始從有聲地探討轉變成無聲地互動,從動嘴轉變成動手。在屏幕前,溝通速度的要求和打字輸入變慢之間產生了矛盾,自此,錯別字滿天飛,出現了嚴重的詞不達意的現象。為了解決這些矛盾,保證人們正常交流,語言學家們也進行了種種實踐,網絡語言也就漸漸成型;二是為特定人群的交流需要而產生的網絡詞語。平時在工作中感到壓力和彷徨的上班族在網絡的世界里不用顧忌年齡、身份和環境,可以暢所欲言。人們用漢字、數字、表情、別字和諧音來創造新的文字和符號,也是打破傳統限制創新的體現。
作為一種新現象,近10年的網新詞熱度不減并且持續攀升,形式也更加多樣。比如純漢語詞、表情包、數字、字母詞和諧音入詞等,其中“老江湖了”“打工仔”和“追星族”都有語法化的痕跡。那么什么是語法化呢,語法化對于網絡用語的形成又有什么貢獻呢?
一、語法化現象
語法化大致相當于我國傳統語言學所說的“實詞虛化”,是指語言系統中一些原來有實在意義的詞(或叫“詞匯詞”)在語法的演變中變為只表示語法意義的成分。[2]59這是語言隨社會發展變化,內部子系統隨之更新而產生的一種現象。
現代漢語的語法化主要表現在動詞會虛化成語氣詞、連詞、介詞等,而名詞則會變成類詞綴。比如“把酒問青天”中的“把”在古代是動詞,但它在后代漸漸虛化。“把卷看”的“把”就不再是純粹的動詞,就轉向介詞的范疇,在名詞前表示方式,再后來“把書拿給我”中的“把”,已經不再是動詞了,就完全變成了介詞。
無論是名詞還是動詞,無論怎么虛化,這些詞在語言的語音、語義、語法方面都有所表現。在語音方面,音節變輕變短,有合音趨勢,比如在“花兒、苗兒和魂兒”之中做后綴的“兒”,就變成輕聲“huar”;在語義(詞匯)方面,在“孩子”中做后綴的“子”,其詞匯意義沒有完全虛化,補充了“孩”的語義;在語法方面,在“老虎”一詞中充當前綴的“老”,完全沒有年齡大或陳舊的意義,它的存在只是為了補充詞的結構,構成雙音節詞。
那么,在名詞語法化成為詞綴幫助構詞的過程中,也形成了一種新現象,它叫做類詞綴。之所以把他們稱作類詞綴,是因為它們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有時候還以詞根的面貌出現。[3]26
隨著現代漢語中人們對于雙音節詞的構造需求和外來詞的侵入,有一些詞漢語里本沒有,后面因為人們的使用被固定下來。比如“半”這個語素在現代漢語里是不單用的,“半數”和“一半”這樣雙音節的搭配比較常見,且在這兩個詞中“半”是以詞根的身份和其他詞根組合搭配的,即表現了一個詞的主要意義,成為一個詞的核心成分,那“半數”和“一半”中不難看出“半”的詞義是沒有大變化且成為了整個詞義的主要承擔者。而“半導體”中的“半”是沒有完全被虛化的類詞綴。“半導體”的“半”是指在常溫下導電性能在導體與絕緣體之間,并不是只有一半導體。所以在這個結構里,結合釋義,可以推斷出“半”是否是類詞綴,但是在這個結構中也有反例,比如“半身裙”里的“半”就不是類詞綴了。
類詞綴構詞同樣在語音、語義(詞匯)和語法方面都有一些新表現。語音方面,現代漢語以雙音節詞為主,所以人們也比較傾向給雙音節詞加上類前綴或類后綴去構成新的派生詞,這樣構詞也符合類推作用,比如“月光族”和“追星族”;在語義方面,類詞綴的語義并未完全虛化,在組合中構詞能力很強,并且能標明詞性。它的形式簡潔,內容上又能濃縮語義,滿足了語言的經濟原則。比如“零收入”和“零形式”,從意義上來看,“零”量的含義漸漸虛化,沒有的含義日益凸顯,其詞義主要朝著“沒有、否定、不、無、空的、虛的、達到極限的程度”發展[4]3;在語法方面,它強大的構詞能力和靈活簡便的形式體現了類詞綴的語法功能。“留學熱”和“國學熱”中的“熱”就不符合熱的本義,即給食物增溫或者基本義溫度高,而是狂熱,即形容人們前仆后繼去留學、學國學。在這里,“熱”的詞義虛化且語法意義顯化,在整個三音節結構里起到了簡約結構、表情達意的作用。
通過觀察不難發現,上文提到的一些詞比如“留學熱”等都是網絡詞語,那么網絡中也應存在語法化現象。
二、網絡中的語法化現象
綜合2020年的網絡熱詞,現將涉及語法化的網絡詞語分為兩類。一類是形容人的類詞綴,一類是反映社會現象的詞。
(一)形容人的類詞綴
2020年里出現的形容人的網絡詞語有很多,如“干飯人、逆行者、up主等”。
比如“打工人”,前兩年還有“打工仔”的說法。要說語法化的現象,“打工仔”這個詞里面的“仔”本義是指幼小的兒子,在“打工仔”一詞中“仔”是指從事某種職業的年輕人,其含義被泛化。不過,在2020年,“打工人”的熱度更高一些。
比如“逆行者”,“逆行”就是向反方向走,“逆行者”就是因為職責和信念在發生重大事故時不顧個人安危沖鋒陷陣的那一群人。在2020年,“逆行者”有了具體又特殊的時代背景,即在疫情面前,勇往直前打響疫情阻擊戰的個人及集體先進分子代表?!罢摺痹诂F代和其他詞根結合,組成了比較固定的形容人的搭配,“作者、讀者、長者、記者……”在2020年又出現了“逆行者”。這是“者”這個類詞綴又一泛化、虛化之后組合生成的新詞。
比如“后浪”,這個詞其實起源于一部五四宣傳片,該宣傳片反映了某站up主的形象,并將其稱之為年輕有為的“后浪”,這里的“浪”,并不是指浪花,而是只年輕的后起之秀。原本也有后浪一詞,但它本義指的是晚輩,隨著時代的發展,“浪”從不指人再到可指稱人,再到指年輕人,且與“后”組合緊密,為人們所熟知使用。
以上就有一些形容人的類詞綴,這也是2020年以來比較有特色的網絡新詞。
(二)反映社會現象的熱詞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有必要說明一點,網絡詞語中的隱喻現象也是大量存在的,而隱喻是語法化的一種。語法化的“首要功能是用一個事物來表達另一個事物的概念化。這種功能并不局限于語法化,它大體上是隱喻的主要特點”[5]90。2020年的通過隱喻而產生的網絡詞語數量頗多。隱喻是指“根據一種事物來理解和體驗另外一種事物,以及從基本的、一般是具體的意義轉變為更為抽象的意義”[5]98。
隱喻表現在不同的語言之中,它考慮兩種意義的相似性。比如英語,它是屈折語,形態變化豐富,又是表音文字,但英語的隱喻也以詞匯為主要表現方式,“從表面上看,隱喻經常涉及字面上的理解往往是虛假的命題”[5]105 例如:“Karina is a block of ice.”(卡瑞娜是一塊冰)明顯人和冰塊從本質上不能畫等號,那只有從感情色彩的角度,把人的冷酷和冰的冷酷相比較了;而漢語是孤立語,缺少形態變化,用方塊字既表音又表義。比如“菜鳥”這個詞,“菜”單獨使用是名詞,在這個詞里“菜”又有形容詞的意味,隱含差的、技術不好的意思,“鳥”在這個詞里就不單純指鳥了,而指人。那么這個詞并不像表面一樣意為“菜的鳥”,因此“菜鳥”通過隱喻的手段表現出其語法化傾向。
2020年疫情期間,人們居家關注疫情訊息的同時,也開始了比往年更長時間更集中的網上沖浪生活,一些反映社會生活和人際關系的網絡新詞魚貫而入。
比如“老江湖了”,類似于老油條,是老練圓滑的意思。“老江湖了”中的“江湖”,本來詞性是名詞,但它所處的位置在副詞之后,有了形容詞的用法,江湖也不是“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江湖了,有了形象和感情色彩。
比如“正道的光”,網絡上只要有正義的事跡被宣傳,播放頁評論區就會有這樣一句話:“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可見“正道的光”的“光”也絕非指光線,而是指光明和正義,這也是語法化的一種體現。
再比如“內卷”,它原本是社會學術語,指的是社會的文化模式在發展過程中的停滯。目前同行間競相付出更多努力以爭奪有限資源,從而導致個體競爭越來越激烈?,F在很多高校學生用內卷來指代非理性的內部競爭?!熬怼北玖x是把東西彎轉裹成圓筒形,“內卷”中的“卷”是指傾軋、競爭,這里的“卷”已經脫離了它原本的含義,被投射到一個更具體更現實的環境里。
三、現代漢語語法規范
普通話有一套現代漢語語法規范,“就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方言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范”[6]97。那么一個合乎規范的詞語就要具備這些要求。
現代漢語語法規范有時也不是萬能且唯一的標準?,F代漢語的諸多詞匯現在有三種情況:一種是嚴格按照現代漢語語法規范標準被斷定為合格的詞,就是人們能看到的正規正式的出版物,央視的節目中所涉及的現代漢語;一種是完全不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的詞語,網絡上的諧音文字比如“耗子尾汁”和“火鉗劉明”這一類,只能在網絡上流傳或者以口語的形式存在于人們的交流中,但不可能成為民族共同語繼而被人們沿習相授,那么這些詞不日就會被淘汰;還有一種是雖然不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但是被人們普遍使用且廣泛接受,那它也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比如“打毛衣、打掃、打理、打領結……”其實這些語素組合的方式和詞義并非不符合人們的社會生活習慣,“系領帶”或“織毛衣”更符合人們的認知,但是“打領結”和“打毛衣”人們也普遍使用。
由此可知,能不能被大眾接受運用也是相當重要的一個標準,但是如果一個詞語這兩個條件一個都無法滿足,那就會被淘汰。
四、語法化對規范網絡用語的幫助
目前來看,網絡詞匯沒有特定的規范系統,只能隨著標準詞匯內部的語音語法詞義做出新的調整,因此客觀層面上,網絡詞語也能被規范。
在這兩類網絡詞語中,比較合乎規范的很明顯是類詞綴。且不說前幾年有很多語言學家對類詞綴做了很多研究探索,就語言學界就有不少關于類詞綴的研究理論。賈澤林和王繼中學者表明譯外來語的譯介是類詞綴產生的直接原因,與古代漢語中的外來詞相比現代漢語外來詞的一個突出特點是:打破外來詞單純表示對等概念的靜態形式外來詞中的成分被語素化和詞綴化在漢語中產生了很強的構詞能力。[6]97“超、準、軟、亞、非、化、半、熱、吧……”等都是外來的詞綴,就從網絡詞語的角度入手“打工仔、真人秀、追星族、上班族……”這些都或多或少地進入人們的視野,能被全民族廣泛使用且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那另一種反映社會現象的帶有隱喻含義的詞,就相對沒有那么高的接受度及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了,“割韭菜、舔狗、白嫖、實錘……”在書面語體的作品中十分少見了,因此也就沒有那么高的群眾認可度和接受度。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類詞綴的涌入對網絡詞匯的規范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類詞綴的靈活形式和構詞能力為社會中源源不斷產生的新現象提供了語料,既滿足了新詞的造詞需要又滿足了生活的表達需要,而且它能在合乎規范的詞語內部依據標準調整自己的語音語法和語義,有極大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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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怡文,女,陜西西安人,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21級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生,研究方向:詞匯學、語義學、語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