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與希望

陳致穎

在野外生活的亞洲黑熊，如果沒有碰到天敵或遭遇意外，其壽命可達25年，最高紀錄長達33年。然而，由于人類的非法捕獵和囚禁，一些亞洲黑熊很早便喪失了自由和生命。

對此，一個致力于生態教育和黑熊救助的組織——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于2002年成立。據統計，自成立至今，救護中心已累計救助600余只亞洲黑熊。因為曾經黑暗的經歷，這些黑熊的身體機能遭到嚴重的破壞，基本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但在救護中心，它們得到專業團隊的悉心照顧，與被救助的兄弟姐妹們互相陪伴，過上了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動畫片《熊出沒》里的兩個主角熊大和熊二，憑借憨態可掬的形象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它們的原型，其實就是亞洲黑熊。

亞洲黑熊主要分布于歐亞大陸的東部地區，以及日本、中國臺灣等地的森林中。夏季是亞洲黑熊的交配季節，雌性的懷孕期7個月，每胎可以生下1～3個幼崽，孩子會和母親一起生活，直到可以獨立生存。正常情況下，雌性黑熊成年后身長可以達到110～150厘米，而雄性更加強壯，可以長到189厘米，相當于一位高大的成年男子的身高。它們的體毛黑亮而長，胸口有一塊白斑，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條月牙型的圍脖，所以又被稱為“月牙熊”。

亞洲黑熊是典型的林棲動物，通常在夜晚活動，白天則在樹洞或巖洞中睡大覺。值得一提的是，熊科動物幾乎都有冬眠的習慣，但并非所有亞洲黑熊都是如此，據觀察發現：生活在北方的亞洲黑熊在秋天會大量進食，以囤積脂肪，儲存能量，整個冬季它們都蟄伏在洞中，處于半睡眠狀態，一直到第二年的3～4月份才出洞活動；而生活在東南亞森林中的亞洲黑熊，則因為溫度常年較高，所以不需要冬眠。

在我國東北地區，人們常常稱亞洲黑熊為“黑瞎子”，這是因為它們的視力很差。不過，雖然眼睛不好使，但是它們的嗅覺和聽覺都十分靈敏，順風可聞到半公里以外的氣味，能聽到300步之外的腳步聲。此外，它們的身形也非常靈活，還擅長爬樹和游泳，這些特點都能幫助它們在野外尋找食物。亞洲黑熊的食性較雜，以植物的葉芽、果實、種子等素食為主，偶爾也會吃一些昆蟲、鳥卵和小型動物來改善伙食。

雖為熊類，但亞洲黑熊的性情較為膽小、警惕。一般情況下，如果在野外遇到人類，它們會躲避，極少主動攻擊、傷害人類。

但因為人類活動的緣故，亞洲黑熊賴以生存的森林遭到砍伐、破壞，它們的棲息地越來越小，為了尋找食物，一些亞洲黑熊不得已闖入人類生活的區域，引起人們的恐慌，這些黑熊常常會因為人類的自衛而受到傷害。此外，亞洲黑熊還受到人類獵殺的威脅。由于它們的膽囊、熊掌等具有藥用價值，這導致國際上非法貿易的猖獗，在利益的驅使下，許多黑熊被抓捕，它們被關在鐵籠里，失去自由，遭受虐待。這導致亞洲黑熊的數量驟減，成為國際上公認的易危物種。

為了拯救和守護這些可憐的生命，有人行動了起來——2002年，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成立，亞洲黑熊迎來了它們的希望之光。

2002年，在原四川省林業廳和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支持和幫助下，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成立。這是一個集黑熊救助與生態教育為一體的社會公益機構，位于成都以北26公里，擁有良好的黑熊活動環境以及專業的救護團隊。從成立至今，拯救、守護了許多亞洲黑熊，也留下無數讓人感動的故事。

黑熊奧利弗就是幸運兒之一，而救助它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2010年4月，救護中心千里跋涉，遠赴山東救助奧利弗和它的同伴，此時的奧利弗已經在惡劣的環境中生活了整整30年。30年，對于人類而言，只是生命的一段歷程，但對于黑熊來說，它的生命已臨近終點。

救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將奧利弗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卡車上，隨即返程回到四川。但是，奧利弗的身體十分虛弱，沒人知道它是否能撐過數千公里的顛簸，所有人都為它捏了一把汗。

返程途中，車隊在山西境內的高速公路上遭遇了長達20小時的大擁堵，這對于生命垂危的奧利弗來說足以致命。因為患有嚴重的關節炎，它的后肢已經支撐不起龐大的身軀，兩天兩夜的絕食，則使它的身體愈發虛弱，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隨行的獸醫表示，如果再不給它做手術，奧利弗很可能挺不過去。不得已，救護中心只得向當地交管部門求助。隨后，交警趕來，為奧利弗開辟出一條生命通道，讓車隊順利到達了山西芮城創傷醫院。醫院特許救護中心使用其醫療設備對奧利弗進行手術，并免費提供氧氣供應和血液分析等支持，由于奧利弗的情況萬分危急，獸醫決定在卡車上給奧利弗實施手術。經過長達4個小時的救治，奧利弗終于存活下來。

抵達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后，奧利弗慢慢康復，并在這里無憂無慮地生活了4年。在這段時光里，這只經歷了苦難的黑熊時常拖著笨重、略顯畸形的身體，沐浴著陽光，在草地上散步，在池塘里游泳，在石頭上蹭癢，近乎貪婪地享受著久違的自由。和那些死于盜獵者手中的同類相比，奧利弗是幸運的，它被拯救、被守護，在生命的最后，終于體會到了幸福的滋味。

除了救助被困囹圄的亞洲黑熊之外，救護中心也把救助野生亞洲黑熊當做使命。2016年8月，救護中心接到彭州市白水河自然保護區的緊急求助電話，在保護區的林場，有一只小熊被困，亟需解救。救援人員立即趕赴現場，到達后發現，被困的小熊情況并不樂觀，它已經出現極度脫水的癥狀，身上被鐵絲套弄傷的地方已嚴重潰爛、發炎。劇痛之下，為了自救，小熊試圖咬斷前掌上的鐵絲，牙齒因此碎掉了好幾顆。

為了盡早救治小熊，救護中心的志愿者迅速將它裝上卡車，在返程途中，一邊為它輸液補充水分，一邊密切觀察它的情況。到達救護中心后，工作人員又立即為它進行了手術。不幸的是，由于傷口腐爛太過嚴重，小熊的手掌沒能保住。隨后，小熊被安置在鋪滿柔軟稻草的大籠子中（這是為了適當限制小熊活動，幫助它的傷口早日愈合）。因為在前往救助小熊的路上，天空升起一道漂亮的彩虹，所以小熊被取名為“彩虹”。

隨著彩虹的身體漸漸好轉，將它留下還是放歸大自然，成了救護中心面臨的一道難題。不同于救助過的其它亞洲黑熊，小彩虹從小在野外生活，對大自然非常熟悉，所以考慮良久后，救護中心決定將它放歸自然，讓它回到大自然。

隨后，救護中心取得了四川省林業廳的同意，在彭州市林業局和白水河保護區的協助下，最終將中秋節的前一天，確定為正式的放歸時間。

那一天，大山被雨霧籠罩，在人們的注視下，小彩虹慢慢走出鐵籠，它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山林，在躊躇之后，小心翼翼地邁出了腳步……

在救護中心住下的亞洲黑熊，告別了過去的苦難，重獲新生。在這里，它們相互依賴，相互安慰，上演了不少令人動容的故事，比如弗蘭西和魯伯特的“姐弟戀”。

弗蘭西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黃昏來到救護中心的，由于先天患有遺傳病，加上被人類獵捕，在狹小的籠中度過了22年，它的身型猶如一只小熊，嬌小而瘦弱。弗蘭西的到來，讓魯伯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魯伯特是第一批被救助來到救護中心的雄性黑熊，由于過往的悲傷經歷使其大腦受到損傷，魯伯特的記憶力和感知能力都有些退化——它總是不斷犯下相同的錯誤，比如去啃咬電網，導致被電傷到嘴巴。它也不像同伴那樣對周圍環境有正常的反應，看起來總是呆呆的。

但就是這個憨憨傻傻的魯伯特，在見到弗蘭西的第一面，就對其產生了超乎尋常的好感，它總是想盡辦法黏著弗蘭西這個姐姐。然而，追求幸福的道路是坎坷的，弗蘭西的脾氣十分古怪，性格也比較高冷，它完全無視魯伯特的殷勤。盡管無數次被弗蘭西揍臉、嫌棄，魯伯特依然越戰越勇，決不氣餒。有一天，救護中心的人驚喜地發現，弗蘭西和魯伯特緊緊依偎在一起取暖，弗蘭西似乎接受了這個“死纏爛打”的弟弟。從此，它倆相伴在對方左右，不離不棄。然而，弗蘭西因為年歲已高，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最終，它因為心臟衰竭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弗蘭西走后，魯伯特總是四處尋找它的身影，它呼喚著弗蘭西，卻再也沒有得到回應。弗蘭西離開的那年冬天，成都下起了小雪，魯伯特靜靜地在雪地里坐了很久，一動不動，直到身上堆滿了雪花。七個月后，因為思念過度，魯伯特在救護中心平靜地停止了呼吸……救護中心的“月熊墓地”里，魯伯特和弗蘭西相伴而眠，在它們中間，一塊心形墓石無聲述說著關于它們的故事，一個悲傷又溫暖的故事。雖然，魯伯特和弗蘭西相遇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但對它們而言，“愛”早已跨越生死，雖有遺憾，卻刻骨銘心。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四川龍橋黑熊救護中心的存在，人們走進這里，看見曾經被關在鐵籠中艱難度日的黑熊，如今在草地上愉快地玩耍，陽光曬在它們漆黑的毛發上，折射出點點光芒，都不禁由衷地為它們感到高興。雖然它們的壽命遠不及生活在野外的健康同類，但能夠在此安然地享受生命最后的時光，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