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讓鳥叼去了

◎ 時雙慶

姐姐打來電話，說是讓我們帶著孩子去鄉下一戶人家摘無花果，我把這個消息說給孩子們聽，他們高興壞了，妻子也欣然同往。

一路上，都是彎彎曲曲的鄉間水泥小路，在手機導航的指引下，我們才找到了姐姐所說的小村莊。與周圍的鄉鎮相比，這個小村子實在是太偏僻了，主人家的房子在村子東北角，比鄰水塘，西邊是大片的田野，再無農莊。

進了小院，兩株茂盛的無花果樹一下子跳入我的眼簾，姐姐和大娘正忙得不亦樂乎。見我們來了，大娘趕緊遞給我一個小籃子，說：“趕緊摘，今天的任務就是把無花果摘干凈！”我接過籃子，看到堂屋門前坐著一位老人，也不知道怎么稱呼。正猶豫間，大娘笑著說：“論輩分你應該叫姥爺！”我喊了一聲姥爺，問他多大年紀了。他笑瞇瞇地看著我，口齒不清地說：“都快九十了……”我接著他的話問道：“身體可好哩？”他答非所問：“都讓鳥叼去了……”大娘在一旁給我做翻譯：“老爺子的意思是讓我們把無花果摘完，再不摘都讓鳥叼走了！”哦，我回過神來，趕緊搬起身邊的小梯子，爬上了那棵高大的無花果樹。

這棵無花果樹結的果可真多，果子不小，青黃相間，好似涂上了鮮艷的顏料。我摘著吃著，香甜可口，嘴和手根本停不下來。

我們這邊正忙得不可開交，老爺子突然說：“明年就砍了！”我說：“姥爺，砍了干啥？你看這果子結得多好！”老爺子嘟囔著說：“都讓鳥叼去了……”嗯？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老爺子的意思，大娘扭過臉對著我說：“老了，糊涂了！”她又把臉對著老爺子，大聲喊：“放心吧，保證給你摘完！”

摘無花果的確是個麻煩事，果子結得太多不說，高處的還夠不著。我正準備放棄，大娘卻說：“我扶著你，爬上去，給他摘完！”

天色漸晚，夕陽伴著天邊的余暉久久不肯離去。我們把勝利的果實收入囊中，老爺子卻只留下了一點點，還說我們摘的要我們帶走。

臨別時，老爺子起身要送我們，我扶著他說：“不用了！”他還是堅持把我們送到了門口，然后，眼巴巴地看著我們坐上了車。最后，依依不舍地說：“要不是這，恁咋會來……”我突然明白了老爺子話里的意思，原來，他一點都不糊涂，糊涂的是我們晚輩，是我們這些與鄉村生活越來越遠的人。

汽車載著我們絕塵而去，“都讓鳥叼去了”，一句空落落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語，車子里真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