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祥光
摘 要:乾隆《貴州通志》一百馀萬字,是明清《貴州通志》中分量最重的一部。這部方志是記載貴州省在康熙、雍正兩朝對貴州省行政建置調整完善后的一部通志,是我國古代貴州省唯一一部較完整、較全面記錄貴州歷史文獻的《貴州通志》。由于乾隆《貴州通志》所收集的資料豐富、所轄疆域廣泛,載錄史事較此前志書為多,故史料價值、學術價值很大。但是,限于當時的具體條件,志書并非盡善盡美,也有部分缺失存在。
關鍵詞:乾隆《貴州通志》 史料 學術 價值 局限
中圖分類號:K243.3;K2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2)01-104-108
明清兩朝五百四十三年,現存官修省志有六部,即明代弘治《貴州圖經新志》、嘉靖《貴州通志》、萬歷《貴州通志》、清代康熙十一年(1672)《貴州通志》、康熙三十二年(1693)《貴州通志》和乾隆《貴州通志》。萬歷年間纂修的《貴州通志》僅日本尊經閣有藏,是“宇內孤本”1。另外,康熙十一年(1672)由曹申吉修,潘馴、吳中蕃等纂的《貴州通志》,貴州無完整藏本,因此明清兩朝現存較完整的官修《貴州通志》在貴州僅有四部。
乾隆《貴州通志》自雍正七年(1729)設志局做準備工作,雍正十年(1732)元展成任貴州巡撫后,于雍正十一年(1733)開始纂修。該志由鄂爾泰等修,靖道謨、杜詮等纂,在張廣泗任貴州總督(當時貴州單獨設總督)期間完成,乾隆六年(1741)九月張廣泗進表說明了此志完成時間。
鄂爾泰(1677—1745),清滿洲鑲藍旗人,字毅庵,雍正三年(1725)署云貴總督;雍正六年(1728)六月,朝廷又任命鄂爾泰總督云、貴、廣西三省,是雍正朝封疆重臣。鄂爾泰在總督云、貴、廣西三省期間,涉及貴州的有幾件大事。一是改土歸流。貴州改土歸流從明朝建立后一直在進行,明永樂十一年(1413),廢思南、思州田氏二土司;萬歷時期平楊應龍反明,廢播州土司;崇禎四年(1631),貴州宣慰同知(水東)宋嗣殷被革職,將其領地置開州,廢水東土司;清康熙初年又廢水西土司。貴州有影響的四大土司至清初已被廢除。但在雍正時期,貴州仍有土司土官二百馀家。鄂爾泰認為土司的存在不利于清朝統治。雍正四年(1726),鄂爾泰上《改土歸流疏》稱:“剪除夷官,清查田土,以增租賦,以靖地方。”“剪除夷官”,就是廢土司土官。從雍正五年(1727)開始,鄂爾泰以武力與招撫之策,在鎮寧、黃平、貴陽、貴定、銅仁、黎平等府州縣,廢土司一百馀家,到乾隆初年僅剩土司約百家。二是調整貴州省界。清初,廣西與貴州在南北盤江省界不清,史載:“廣西泗城土府延袤二千馀里,與貴州普安、永寧、定番相錯,山高地險,夷、儂雜處,仇殺時聞。內地奸民,倚為淵藪。”1而“泗城之者相與普安之者壩,互爭地界”2。在鄂爾泰主政云、貴、廣西三省期間,于雍正五年(1727)七月,貴州、廣西達成協議:“紅水江在黔、粵交界,粵在江南,黔在江北,惟泗城、西隆兩處苗瑤之地,多跨江,而北與黔省畛域相連,村寨相間……今議紅水江以北屬貴州,紅水江以南屬廣西。”又“將西隆所屬江北之羅斛、冊亨等甲,俱隸貴州”。3雍正五年(1727),鄂爾泰又奏請將四川遵義府隸貴州。三是雍正五年(1727)十月,鄂爾泰向朝廷奏報:“古州生苗,為逋逃淵藪,宜用兵清理。”4朝廷同意鄂爾泰請求,鄂爾泰即派張廣泗武力開辟“新疆六廳”。
張廣泗(?—1748),漢軍鑲紅旗人,由監生捐納知府。康熙六十一年(1722),選授貴州思州,雍正五年(1727)任黎平知府。其間,他視察黎平屬州縣,向鄂爾泰呈報古州等地地形險要,應對古州等地“生苗”進行“剿撫”,鄂爾泰聽后于是始謀開“新疆”。雍正五年(1727)十一月,張廣泗被任命為貴州按察使。在鄂爾泰的指令下,張廣泗于雍正六年(1728)五月,開始“討伐”八寨苗。“八寨為都勻要隘,丹江、清江、古州之咽喉”5。五月十六日,張廣泗由貴陽率兵赴都勻,還在行軍過程中,七月,張廣泗又升任為貴州巡撫。張廣泗得知升官消息后,對用兵開辟新疆“益奮勵”。張廣泗率軍抵達八寨時,“鄂爾泰復以機宜咨授,謂‘八寨、丹江聲勢相倚,丹江在內,八寨在外,非大創八寨使帖服,恐苗情反復無常,欲進丹江輒為所阻”。在鄂爾泰的授意下,九月,張廣泗以重兵“剿”八寨苗。從雍正六年(1728)“討伐”八寨苗開始,迄至雍正十一年(1733)提督哈元生“平定”高坡、九股苗止,歷時五年;先后設置八寨廳、丹江廳、都江廳、古州廳、清江廳、臺拱廳,即“新疆六廳”。雍正十三年(1735)七月,張廣泗調任湖廣總督,乾隆元年(1736)十二月又調任為貴州總督,并兼任貴州巡撫。乾隆《貴州通志》就是在張廣泗任職期間完成的。張廣泗雖然在貴州為清朝開辟設置“新疆六廳”立了大功,但其結局是很不幸的。乾隆十二年(1747)二月,四川金川土司莎羅莽叛,張廣泗被命為川陜總督征討。十三年(1748)十二月,朝廷“以廣泗在金川久無功,又與經略訥親齟齬,逮至京,上親鞫之,以廣泗有功,意欲原之,而廣泗供,有不遜語,命軍機大臣會同刑部議罪,以失誤軍機論如律”6。被處死。
《清史稿》之鄂爾泰傳和張廣泗傳,均未記載編修《貴州通志》一事。
靖道謨(生卒年不詳),字誠合,湖北黃岡人,康熙六十年(1721)進士,官云南姚州知州。后因病歸家調養,其間受鄂爾泰、元展成之聘,到貴州編纂《貴州通志》。靖道謨寫有《夜郎考》《黔中考》《貴州考》《大定輿圖說》諸文及《飛云洞》一詩,除《大定輿圖說》外,都收入他參與編纂的乾隆《貴州通志》中。
杜詮,《遵義府志》卷三十載“云南馬龍州舉人。雍正十一年,蒞仁懷任。縣城故在赤水北,不可控制。詮相陰陽,觀流泉,謂遷邑莫如亭子壩善,詳請改建新城。工未竣,會被劾,澹如也,居太初堂畢其事。其言曰:‘城,初也;堂,亦初也。故名曰太初。詮在生界行署三年,以儒雅澤吏治,民愛戴之。及劾去,時總督張廣泗大功新集,修《貴州通志》,以詮名宿,征與靖道謨總其事。援引賅博,考古家資之”7 。
元展成(?—1744),直隸靜海人,由歲貢生捐納知州,雍正三年(1725)授云南阿迷州,雍正十年(1732)任貴州巡撫,至十三年(1735)被革職。《貴陽府志》卷五十謂:“(《貴州通志》)雍正十一年巡撫元展成等奉敕修,至乾隆六年始成。主撰者為靖道謨、杜詮。”1民國《貴州通志·前事志》卷二十“(乾隆六年)九月”條亦載:“巡撫元展成延翰林庶吉士靖道謨、仁懷知縣杜詮撰《貴州通志》,至是始成,廣泗表進。”2可見,元展成是倡導編修乾隆《貴州通志》的又一重要人物。靖道謨之所以能參與《貴州通志》的纂稿,主要是受元展成延聘。元展成與靖道謨同時在云南任職,靖道謨曾參與《云南通志》的編纂,因此元展成延聘靖道謨參與編修。
乾隆《貴州通志》編纂以后,直至清亡,長達一百七十一年,貴州再未編修過省志。
乾隆《貴州通志》無序,無跋,前有張廣泗進表。該表主要是歌頌皇帝英明,并追述貴州的歷史,而對修纂情況無一字交代。該“志”共四十六卷,門類齊全。道光《貴陽府志》卷五十謂:“書分八綱以統眾目。八綱:一曰天文,其目三,星野、氣候、祥異;二曰地里,其目十一,輿圖、建置、疆域、形勝、山川、關梁、郵傳、風俗、苗疆、古跡、邱墓;三曰營建,其目八,曰城池、公署、學校、貢院、書院、義學、壇廟、寺觀;四曰食貨,其目七,曰戶口、田賦、課程、經費、蠲恤、積貯、物產;五曰秩官,其目五,曰官制、職官、名宦總部、名宦分部、土司;六曰武備,其目三,曰兵制、師旅考、苗疆師旅本末;七曰人物,其目十一,曰選舉、鄉賢、忠烈、孝義、宦跡、文學、隱逸、列女、流寓、仙釋、方技;八曰藝文,其目廿六,曰敕、詔、諭、奏疏、狀、頌、贊、箴、銘、書、論、解、考、辯、傳、序、紀事、記、碑、文、議、教、說、賦、詩、雜記。”3
該志達一百馀萬字,是明清《貴州通志》中分量最重的一部,由于收集資料豐富,史料價值頗大。《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該志說:“《貴州通志》四十六卷通行本,國朝大學士鄂爾泰等監修。其書與《云南通志》同時纂次,司其事者亦姚州知州靖道謨,繼之者則仁懷知縣杜詮也。其視各省通志,成書最后,至乾隆六年刊刻始竣。總督管巡撫事張廣泗等奉表上之。貴州僻在西南,苗蠻雜處。明代始建都指揮司,后改布政司,分立郡縣,與各行省并稱。而自唐、宋以前,不過羈縻弗絕,尚未能盡辟狉榛,故古來紀載寥寥,最為荒略。明趙瓚始創修《新志》,其后謝東山、郭子章及本朝衛既齊等遞事增修,漸有輪廓。終以文獻難征,不免闕漏。惟田雯之《黔書》,筆力頗稱奇偉,而意在修飾文采,于事實亦未臚具。此書綜諸家著述,匯成一編,雖未能淹貫古今,然在黔省輿記之中,則詳于舊本遠矣。”4《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詳于舊本遠矣”,肯定了該志的史料價值。
在清代,貴州是土司土官較多的省份之一,土司土官對貴州社會經濟影響很大。該志卷二十一記載了乾隆初年還存在的土司有中曹長官司、養龍長官司等約一百處,其中承襲的有二十馀處。這一完整的記載,對研究乾隆六年(1471)以后至民國初年土司的消亡提供了原始材料。
《藝文志》是該志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卷數看,全書四十六卷,《藝文志》有十四卷,幾乎占三分之一;從體裁看,收羅二十六種文體,是幾部官修《通志》中最全的;從字數看約六十馀萬字,幾占全書二分之一。由于《藝文志》較為集中地保存了一些不易查找的材料,為道光、光緒時期編修《貴陽府志》《黎平府志》《興義府志》《安順府志》等提供了不少素材。道光年間任貴州巡撫的賀長齡在《貴陽府志·序》中說:“《貴州通志》修于乾隆年間,而貴陽為一省首郡,志乘未修,殊為缺典,守土者病之。”1翻檢上述《府志》,與該志對照,可見從中取材不少。該志收錄的歷代文人詩文歌賦,為后來文人學士及歷任官員了解貴州風土人情和古今歷史提供了文獻材料。
乾隆《貴州通志》亦存在一些問題。康熙朝在編纂《通志》時,編纂者都沒有見到明朝的幾部志書,閻興邦在康熙《貴州通志·序》中說:“黔志創始于明嘉靖督學謝公,后修于中丞劉公暨江公,今已失傳。”2閻興邦未提及《圖經》,說明他不知道有弘治《貴州圖經新志》這部志書。閻所指謝公,即指謝東山編修的嘉靖《貴州通志》;江公,即江東之編修的萬歷《貴州通志》;劉公,即劉秉仁參與了萬歷志的工作。“今已失傳”,說明他在康熙朝未曾見到上述志書。前面說到賀長齡認為“《貴州通志》修于乾隆年間”,接任賀長齡任貴州巡撫的喬用遷亦說“《貴州通志》成于鄂文端相國”,由于清朝前期文人、官員都未見到明代的幾部志書,在編修乾隆《貴州通志》時,難免會出現差錯。其中將杜銘所寫的《平越衛儒學碑記》,錯為黃紱所寫就是一大失誤。《平越衛儒學碑記》為杜銘所撰,貴州現存最早志書弘治《貴州圖經新志》記載確鑿。嘉靖《貴州通志》在卷之六“學校”一目“平越衛儒學”條下,再一次節錄了杜銘所寫的《記略》。而乾隆《貴州通志》將此文錯作黃紱所寫,民國《貴州通志·學校志》又再一次錯錄該文為黃紱所撰。此例屬“著作權”問題,應予辨明糾正。
黃紱,貴州平越衛人,正統丁卯(1447)舉人,次年連捷成進士,除行人,歷任南京刑部員外郎、郎中,四川參議、參政,湖廣左使,南京戶部尚書,左都御史,他二十六歲中進士,七十一歲卒,葬于河南長葛。黃紱從正統十三年(1448)中進士離開貴州后,再也沒有回貴州。明代前七子領袖李夢陽撰有《尚書黃公傳》。黃紱去世時,李夢陽二十一歲。李夢陽任過戶部主事,入仕時黃紱早已過世。李夢陽所撰《尚書黃公傳》一文約二千字,涉及黃紱一生的大小事不少,卻無一字提及黃紱寫《平越衛學記》一事。這不是李夢陽的筆漏,而是說明黃紱沒有寫過這樣的記文。平越衛學建于宣德年間,成化年間重修,由總兵官毛榮、參將吳經負責重建工作,弘治《貴州圖經新志》中杜銘寫的《平越衛學記》有一段很說明問題的文字,記中說:“經始于成化丙戌冬十月,而以次年丁亥夏四月訖工。越之士夫守吏戍卒民夷,奔走觀望,合辭歡慶,乃以其成告于總戎毛公,聞而嘉之,謂銘曰……總戎不沒其善,既稱許之,而又為之求記,以示永久。”此段是說負責重建平越衛學的毛榮,在貴陽聽說衛學已重修好,就當面告訴在任的貴州按察使杜銘,并請他寫記,杜銘答應了。這是一段很重要的文字,說明了《平越衛學記》為杜銘所寫。丙戌為公元1466年。查貴州有關志書,都注明此時杜銘正好任貴州按察使,而黃紱當時在南京任職。而乾隆《貴州通志》將此段文字改為“總戎毛公,聞而嘉之,謂紱曰……”,將謂“銘”改為謂“紱”,這一字改動很不合常識,毛榮不可能在貴陽與遠在外地任職的黃紱“當面”說話。又,按歷朝慣例,地方上凡廟宇、城池、儒學等的修建,都請在職的當地官員,特別是省一級的官員撰文記述修建的經過,而杜銘此時任職于貴州,因此請杜銘寫記非常自然,而黃紱此時不在貴州,又沒有其他文字說明請他寫記的旁證材料。明代官修三部志書,無一部志書記載此文為黃紱所寫,而最早的原始文獻弘治《貴州圖經新志》及嘉靖《貴州通志》都記載為杜銘所寫。將乾隆《貴州通志》與弘治《貴州圖經新志》對照,除將《圖經》“杜銘”改為“黃紱”外,其他基本不差,誰是此文著者,大致可以根據原始文獻推斷。
乾隆《貴州通志》在清代有兩次刊刻,一為乾隆六年(1471)初刻,一為嘉慶補刻。此次《貴州文庫》出版該志點校本,以嘉慶補刻本為底本,以文淵閣四庫本為參校本。嘉慶補刻本刊刻時當時任貴州巡撫的福慶,私自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詩文,因此本次整理時沒有納入嘉慶補刻本所加福慶之詩文。
乾隆《貴州通志》,是貴州省在康熙、雍正兩朝對貴州省行政建置調整完善后的一部通志。明永樂十一年(1413)貴州建省至清康熙朝,貴州編纂了五部通志,記錄了貴州省的山川地貌、人文歷史等資料。按照當時貴州省地域,今黔北的遵義地區,黔東南的天柱、玉屏、錦屏等縣,及黔南荔波,黔西南冊亨等地,俱不屬貴州管轄。康熙朝以前所編修的《貴州通志》就查不到這些地區的歷史文獻資料。康熙、雍正兩朝,清政府將上述地區劃撥貴州省管轄,貴州省全境地域在雍正五年(1727)基本確定,以后再無大的變化。在貴州省行政建置基本完善后十四年,即乾隆六年(1741),由鄂爾泰、張廣泗等負責編纂的《貴州通志》,應該說,是我國古代貴州省唯一一部較完整、較全面記錄貴州歷史文獻的《貴州通志》。因此乾隆《貴州通志》的史料價值、學術價值很大。
The Values and Limitations of the Qianlong Guizhou Tongzhi(乾隆《貴州通志》)
Zhang? Xiangguang
Abstract:With more than one million words, the Qianlong Guizhou Tongzhi is the most valuable works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 Guizhou Tongzhi. It is the only one of its kind in ancient China, with a complete and comprehensive record of the history of Guizhou. Because of the richness of the information collected in the Qianlong Guizhou Tongzhi, the extensive territory it covers, and the fact that it contains more historical events than any of the previous zhiji books, it is of great historical and academic value. However, due to the specific conditions of the time, the book was not perfect, and some of its shortcomings are existed.
Key words:Qianlong Guizhou Tongzhi;Historical materials;Academic;Value;Imitations
責任編輯:李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