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光《慶遠府志》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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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6)
編修地方志是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倉修良認為:“我國封建社會的方志編修,到了清代已進入全盛時期,無論是數量之巨、種類之多、體例之完備、內容之廣泛,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且“清朝曾于康熙、乾隆、嘉慶三次編纂《大清一統志》,而每次纂修之前,先令各地纂修各類方志,這種行政命令,地方官吏要奉命照辦”[1]倉修良.方志學通論(增訂本)[M].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P291)。在這樣的背景下,廣西慶遠府(主要為今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地區)于乾隆二十年(1755)修成《慶遠府志》,后又于道光八年(1828)再修《慶遠府志》。
自古以來,異聞一直是文學、地理學、民俗學、宗教學的重要內容,也是諸多方志的重要組成部分。陳洪分析了《韓非子·內外儲說》中的異聞,認為異聞傳說不但體現故事的特殊興趣,而且透露出“譬論”文體誕生的根源[2]陳洪.譬論:先秦諸子言說方式的轉變——以《韓非子·內外儲說》之異聞為例[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3).。張鵬飛探討《水經注》中的神話異聞,認為這些異聞有助于描繪山川水瀆,并增加文學性、趣味性與藝術性[3]張鵬飛.囚捉幽異 掬弄光彩——《水經注》所載之神話異聞探析[J].湖北社會科學,2010,(8).。李春光分析了明人潘塤《楮記室》中的“本朝”異聞,認為可能是《西游記》怪奇故事來源之一,并見證了后者創作生態的復雜性與偶然性[4]李春光.從《楮記室》所錄"本朝"異聞管見《西游記》的創作生態[J].湖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4).。此外還有諸多專著與文章探討“異志”小說或筆記。然而,目前學界較少注目于方志中所記載的異聞。相較于乾隆《慶遠府志》卷10《雜類志·軼事》的夾雜記載,英秀修、唐仁纂的道光八年(1828)《慶遠府志》卷20《時事志下·異聞》則專門收錄奇聞異事。這些異聞有的荒誕不經,有的僅“志”他人之言,異聞某種程度上雖與方志編纂的“存真求實”原則不符[1]段柄仁.論方志編纂五原則[J].中國地方志,2008,(7).,但其參與了地方話語、集體記憶、風俗文化等方面的建構。故而,有必要對方志中的異聞書寫加以整理,對其特征加以解析,對其時代價值加以審視,從而使方志中的異聞被重新認知與適當利用。
慶遠府,宋咸淳元年(1265)升宜州置府,元朝改為路,明、清設府,民國二年(1913)廢。據道光《慶遠府志》卷1“疆圖”所示,當時慶遠府轄宜山、天河、思恩三縣,河池、東蘭二州,南丹、那地、東蘭土分州三土州,忻城土縣,永定、永順二長官司,永順副長官司,相當于現在河池市管轄的宜州、金城江二區,羅城、環江、大化、巴馬、都安五自治縣,東蘭、天峨、鳳山、南丹四縣的全部或部分,來賓市所轄的忻城縣。此外,今貴州的荔波縣歷史上長期屬慶遠府管轄,雍正十年(1722)改歸貴州。為方便行文與閱讀,本文將道光《慶遠府志》卷20“時事志下·異聞”目中的46則內容提煉出標題。
從時間上看,異聞主要記錄唐朝至清朝道光年間之事:唐代有兩則,《李渤醉酒》發生于長慶年間(821~824),《劉三姐》為唐朝(具體時間不詳)的人物傳說;宋朝有7則,如《剖腹區希范》發生于慶歷年間(1041~1048),《梁熹、吳輔神跡》發生于宋末,等等。元代無。明代有19則,如《城隍靈驗》發生于明初,《天懲曾巒》發生于嘉靖年間(1522~1566),等等。清代有18則,如《空中樓臺》發生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正月朔旦,《虎咬訟棍》發生于道光六年(1826)八月十九日,等等。從地點而言,異聞主要發生在慶遠府境內,如《蛇怪變人》發生在慶遠府(治今宜州)衙署內,《馬昭獵怪》發生在宜山縣(今宜州),《古榕成精》發生在天河縣(今羅城),《野婆獸》發生在南丹縣,《殺紳者舉家自焚》發生在思恩縣(今環江),《莫律變虎》發生在河池州(今金城江),等等。僅《區希范神降龔州》的發生地為龔州(今平南縣),但區希范為慶遠府人氏。
就異聞的言說對象言,有歷史上留下名姓的官員,如《杜杞被索命》中的杜杞,《靈猿報恩》中的當時慶遠府指揮使戚亨;有慶遠府當地的書生文士,如《虎不食韋應錫》中的“庠生韋應錫”,《秦璽早歿》中的“宜庠生秦璽”;有名姓皆表的商賈農夫,如《夜遇怪事》中“開熟食鋪子于十字街”的“宜山廂民謝老喜”,《鋤園獲神像》中的“宜山民陳連文”;有姓名不詳的少數民族百姓,如《狂風刮人》中“鋤畬于山”的壯族婦女,《弒母自亡》中的“蠻峒侯姓瞽目嫗”;有各種獸類或鬼怪,如《義豹御虎》中幫助人類守護村莊的豹子,《天橋圩樹精》中的古榕精,《藍扶唐死后護村》的藍扶唐魂魄。此外,還有的異聞介紹地方景觀,如《寡婦潭》《石牛山》分別記載了忻城縣的寡婦潭與石牛山等。就篇幅而言,有的異聞長達數百言,如《馬昭獵怪》以614言詳述怪獸對邑民的危險、馬昭的出身及獵怪的過程,塑造馬昭智勇雙全的形象;有的篇幅簡短,如《陽山人祀龍老爺》僅36字:
陽山人四季皆祀鬼,所最敬者惟龍老爺,即其昔時所從為亂者,亦能降神。然只陽山人信之[1]案:本文中異聞內容所引均自(清)英秀修,(清)唐仁纂.慶遠府志·時事志下·異聞[M].清道光八年(1828)刻本.因刻本無明確頁碼,故不標注.。
異聞的內容與思想較為豐富。《張德威變驢》寫道:
(明)萬歷初年,宜民有張德威者,惡著于鄉。官莫能制,后忽變形,舉動如驢狀,引刀自剜其股,曰:“上帝懲德威惡,以戒世人也。”遂為驢鳴以斃。
相關研究指出,明朝改變元朝的“禁馬”政策,使得驢業養殖受到限制,僅今遼寧、河南、山東、內蒙古等省(區)的養驢業較為普遍[2]龐有志,楊再,洪子燕.驢的起源與我國古代養驢業[J].中國草食動物科學,2021,(6).。那么張德威又何以受神靈懲治而變成廣西地區罕見的驢呢?異聞頗似卡夫卡的《變形記》,通過人外部特征的異化展現人性的異化,并最終借作惡者之口道出懲惡揚善的思想。與《張德威變驢》相反,《怪菌》載:
(清)乾隆六十年,宜邑喇纜村有賣柴者,于路旁摘得香菌一掬,賣與德勝鎮韋姓。賣柴者歸見舊處其菌如前,心頗疑怪,轉告買菌家勿食。時韋姓將菌和肉煮熟,聞言,以肉與狗食,立斃;與雞食亦然。即攜鋤偕賣柴者往挖菌,下具大蛇骨。韋姓雇人挖泥骨,并所煮肉埋入深坑,以錢償賣柴者。后兩家獲吉。
菌類在嶺南地區較為常見,廣西各族人民食菌之俗歷史悠久。通過“食菌”敘事,善良的賣柴者與德勝鎮韋姓人家“獲吉”,倡導了傳統觀念中的“善有善報”,并教化人們行善。
此外,異聞《毒蟲傷人及解救》具有地方科普性質,一定程度上起到當時百姓自救指南的作用,如被蜈蚣咬傷后服白芷、雄黃末并敷藍靛汁,被蛇咬傷者用五靈脂(一兩)、雄黃(半兩)化成末和酒服用,等等。異聞總體上遵循方志“述而不論”的原則,故反映當時社會生活的諸多側面,如《挖園得古錢》載:
(清)嘉慶二十四年,思恩縣水洞村人每夜二更見后園有光。積半月,疑其下有銀窖,插標為記,及明往掘,獲古錢數壇,皆宋年號。其熙寧錢、崇寧錢,較大。其人攜錢往懷遠鎮售賣。時德勝鎮巡檢袁兆燕聞知,以乾隆錢三文兌換古錢一文。
通過這則異聞,可推知思恩縣乃至慶遠府在宋朝時社會經濟得到一定的發展,貨幣流通也較頻繁,是以才有數壇宋代熙寧錢、崇寧錢被埋地下;嘉慶年間慶遠府各鄉鎮之間的圩場貿易圈較大,通過電子測繪,從思恩縣水洞村(今在環江的水洞村)到(宜州區)懷遠鎮,直線距離約50公里,而懷遠鎮到鄰近的德勝鎮約20公里;當時慶遠官吏已有收藏宋代古錢幣之風。
概而言之,道光《慶遠府志》中的異聞記載時間跨度大,空間范圍較集中,主要角色有人與非人,內容題材豐富,主題多樣且較深刻。作為“時事志”的重要組成部分,異聞實際上超越了“時事”的范疇,甚至對府志中的地理、食貨、經政、職官、藝文、人物等“志”均有補充。
1.專注地方的歷史與地理。有學者認為,“方志是歷史之母”“地志是地理之母”[1]王暉.方志與地志是歷史與地理之母[J].中國地方志,2008,(12).。道光《慶遠府志》中的諸多“異聞”較好地詮釋了慶遠地區的歷史。《宋史》卷495《卷夷三·環州蠻傳》記載,慶歷四年(1044)正月,區希范率眾攻占環州(隸于宜州羈縻,領思恩、都毫二縣),又攻占鎮寧州及帶溪、普義二寨。慶歷五年(1045),廣西轉運使杜杞誘降之,在假盟中置曼陀羅花于酒中,區希范等俘者70余人被殘殺。杜杞挖區希范五臟以繪五臟圖[2]張聲震主編.壯族通史[M].民族出版社,1997.(P689)。異聞《剖腹區希范》《杜杞被索命》以片段形式記錄這段歷史及人們對封建統治者殘酷統治的不滿,異聞《區希范神降龔州》側面反映地方百姓對起義領袖的崇拜。異聞《地炮》中講述乾隆甲午年冬慶遠府德勝鎮聽聞地炮作響,循聲尋找,在半里地看見“荒原蒼莾,蓬斷草枯,仄徑斜穿,豐碑夾峙,止而觀焉,則古戰場記功石也。”對于地炮作響的解釋,異聞借巫仙娘之口道:“我粵土神與黔土神交惡而侵我邊鄙。”在這里,“古戰場”上的“粵土神”與“黔土神”反映了羈縻政策下慶遠地區與貴州交界土司勢力林立,為爭奪地盤、財富等,彼此頻繁征戰的史實。
至于慶遠地區的地理,異聞《寡婦潭》言,宋政和年間,忻城縣西三里有獵戶獵得一小山豬相仿的怪物,村人分而食之,一寡婦以為異而不食,將肉扣于碗下,后碗底如雷作響,肉化飛豬而去,潭水涌上并淹沒村落,獨寡婦茅屋得存。忻城縣“地下水系極為發達,分布全縣各地”[3]忻城縣志編纂委員會.忻城縣志[M].廣西人民出版社,1997.(P88),故而這則異聞可能是對歷史上的地陷或地下河水倒灌地表等地理、水文現象進行異類解讀。異聞《石牛山》講忻城土縣東的石山奇事:
……每地方有災疫,或縣官有不虞之事,則石牛于霧朝雨夕大鳴。土人或于夜聞鬪然聲,哄然入九灌潭乃止。詰旦往視,則石左右草木披靡,有踐踏跡,而水草蘚苔宛然掛石角間。
該縣地處喀斯特地貌環境,故而奇峰異石林立,是以土司莫鎮威(1547~1610)亦作《石牛山記》曰:“山在縣治東里許,山上兩大石對峙,遠望仿佛牛形。土人相傳:居山麓者,夜間常聞牛斗聲。天曙往視,石如故,左右草棘顛錯,似牛踐跡,因名石牛山……”[4]潘學明.廣西忻城莫氏土司官族文人詩文賞析[M].廣西人民出版社,2006.(P20)這使得異聞《石牛山》與《石牛山記》在互文中描摹了當地的石山環境。
2.突顯少數民族風俗文化。據《河池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公報》,河池市2020年常住人口為 3 417 945 人,壯族為 2 230 035 人,占 65.24%;瑤族 401 259 人,占 11.74%;仫佬族 122 084人,占3.57%;毛南族59 511人,占1.74%[5]河池市統計局.河池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公報[EB/OL]. 河池市人民政府官方網站,(2021-06-01)[2022-08-18].http://www.hechi.gov.cn/sjfb/tjgb/t9755533.shtml.。回朔歷史,慶遠府雜居著不同的少數民族,故而異聞中對少數民族的風俗文化有所記載。僅就人口最多的壯族而言,道光《慶遠府志》的異聞《劉三姐》中主人公劉三姐原文記作“劉三 ”,“ ”為壯族的古壯字(亦稱古俗字、方塊壯字),表示稱呼年輕女性的壯語dah;異聞《寡婦潭》中“潭”原寫作“ ”,為古壯字,表深水潭的壯語raengz;異聞《壓禁》中的“壓禁”一詞,實為壯語yah gimq(意為“女巫”)的音譯古壯字,一般也記作“婭禁”等[1]案:古壯字、壯語音義參見廣西壯族自治區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古壯字字典(初稿)[M].廣西民族出版社,1989. 廣西壯族自治區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壯漢詞匯[M].廣西民族出版社,2018.。這些古壯字的運用反映了清道光時期慶遠地區壯族的語言文化,說明當地延續了范成大描述的宋代廣西部分地區用字習慣:“邊遠俗陋,牒訴券約,專用土俗書,桂林諸邑皆然。”[2](宋)范成大撰.嚴沛校注.桂海虞衡志校注[M].廣西人民出版社,1986.(P111-112)
異聞《劉三姐》開篇言“宜州唱歌之俗在昔為然”,點明了壯族“愛唱歌”的歷史文化特點[3]黃家信.論壯族的歷史文化特點[J].學術論壇,2004,(3).。清道光年間異聞《虎咬訟棍》記載宜山縣順安里的覃秀才平日唆使人訴訟,忽一日晚浴時被虎所咬,數日后重傷而亡,死后有三虎挖其墳、食其尸。雖未交代覃秀才是何民族,但異聞主旨暗合壯族不喜訴訟的文化特點,與清人趙翼所言的廣西鎮安府(治所在今德保)民俗相當:“民最淳,訟獄稀簡……有事先訴甲目,皆跪而質訊。甲目不能決,始控頭目。頭目再不能決,始控于官,則已為健訟者矣。”[4](清)趙翼撰,李解民點校.檐曝雜記[M].中華書局,1982.(P45)異聞《假錢買貨盟誓》再現了清道光元年三月發生在慶遠府東門營街的一次不誠信交易及誓言場景:營兵吳永昌以假銀兩買貴州客的綢緞,貴州客告發后,吳被營主扭至三界廟,“貴州客備雞一只并紙燭,邀永昌詣神前誓言云:‘如某用假銀,請神昭鑒,擊使七孔流血。’隨以刀砍斷雞頸,雞血直射永昌。誓畢去,是夜永昌發寒噤,俄而耳目口鼻盡流鮮血……”這則異聞表明包括壯族在內的廣西諸多民族有普遍的神靈崇拜,誠如明人魏濬撰的《西事珥》卷三《木刻》曰:“夷人交易無文券,止用木刻,此意殊古。夷人信誓信神,交易必就神誓,故無敢爽易者。”[5]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 西事珥八卷(卷六配清鈔本)[M].齊魯書社,1996.(P776)
3.重視文獻博采與可讀性。陸振岳認為:“一部有價值的古籍已經亡佚,而從別的典籍發現有零星的、片段的佚文,將這些分散的文字輯錄集合起來,使之大體恢復或接近原貌。”[6]陸振岳.方志學研究[M].齊魯書社,2013.(P224)這是方志“輯錄佚志”的意義之一。有意思的是,道光《慶遠府志》的諸條異聞均博采各種文獻。如異聞《李渤醉酒》《張德威變驢》等多篇采自李文琰修、何天祥纂的乾隆版《慶遠府志》中的“軼事”。《剖腹區希范》采自宋人趙興時所著的《實退錄》,《區希范神降龔州》采自元代脫脫等撰《宋史》卷427中的《程顥列傳》,《馬昭獵怪》采自宋人洪邁的《夷堅志》,《城隍靈驗》采自清人汪森的《粵西叢載》,《野婆獸》采自宋人周密的《齊東野語》,《地炮》采自明人成通編的《消閑錄》,《毒蟲傷人及解救》采自宋人周去非《嶺外代答》及元人釋繼洪《嶺南衛生方》的相關記載,等等。
此外,異聞無疑是方志中最具可讀性的部分之一。有學者指出,通過提升方志的價值(社會、經濟、自然、文化等)與修辭等方面,可增強方志的可讀性[7]耿俊杰.方志哲學[M].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9.(P184)。道光《慶遠府志》中的多則異聞蘊含各方面價值,是以具備可讀性。如異聞《壓禁》記錄了女巫(“壓禁”)攝人魂魄的儀式過程。“壓禁”屬于出現較早的“神靈附體巫師”[1]宋兆麟.巫覡——人與鬼神之間[M].學苑出版社,2001.(P124),黃桂秋認為壯族的第一個女祭司/女巫祖應是作為創世女神或生育神的姆六甲[2]黃桂秋.壯族布麼與巫覡的淵源關系再論[J].廣西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3).,故而異聞《壓禁》的記錄具備較強的民族宗教意義,更有民俗學、人類學、神話學等研究價值,所以具備一定的可讀性。另如,異聞《查儉堂應夢》中有童謠說:“春風吹,宜帽飛,滿天紅云今又歸。大人看,君長人依人,人人口口一樣吹,土地腦堂和尚肥。”后擔任慶遠府同知的查儉堂(即查禮,又名學禮,字恂叔,號儉堂,1715~1783)得知該童謠,拆解道:“春令,木也;吹宜帽飛為且,合木與且乃‘查’字也;大人長人,人人口口,為‘儉’(儉)字也;土頭加尚字為‘堂’字。”此異聞為字謎,通過謎面的設計與謎底的解析實現懸疑的設與解,加上謎語蘊含的神秘性,增強了閱讀的趣味性。而異聞《義豹御虎》文末還附上慶遠知府商盤的贈詩《義豹行》:“南山霧濃元豹變,七日文成人共見。此豹不與常豹同,驅逐于菟重大功。蠻村雞犬聞鳴吠,深夜不遭猛虎害。居民感德比神庥,歲歲春秋爭報賽……”此處,運用詩歌提高了異聞的修辭水平,從而強化了異聞的文學性與可讀性。
有研究者指出,志書除了編修,更應重其致用,“不把它置之書架,束之高閣,就必須堅持‘以人為本,服務至上’的工作理念”[3]劉文海.盛世修志 貴在致用——試論如何開發史志的應用功能[J].黑龍江史志,2011,(12).。除了新修的志書,舊書的多重意蘊也應被挖掘,如道光《慶遠府志》中異聞的積極因素,只有將其轉化為時代價值,才能更好地服務地方。
1.將異聞中的知識轉化為地方性知識來源。道光《慶遠府志》中的異聞多以故事的形式敘述慶遠地區的天文、地理、歷史、人文、自然等,雖然有的雖不符合當下的科學邏輯,但也不失為一種“變身”的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在《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一書中,美國人類學家吉爾茲(Geertz,C.)雖未定義地方性知識,但通過其論述可知,當地人在長期生活實踐中所形成具有地域性、本土性、民族性特質的傳統文化知識就是地方性知識[4](美)吉爾茲.王龍海,張家瑄譯.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M].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P222-296)。顯然,異聞中所蘊藏的知識可理解為地方性知識。只有充分利用,才能豐富地方知識體系。單就地方的民俗學知識而言,《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廣西卷》的“前言”明確指出:“廣西各民族傳說是人民口傳的‘史’‘志’,與特定的動植物、人物、地方、山水、風俗、土特產有密切聯系。”[5]《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廣西卷》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廣西卷[M].中國ISBN中心出版社,2001.(前言)異聞《野婆獸》說宋代南丹州有名叫“野婆”的怪獸,“黃發椎髻,跣足裸形,儼然一媼也。上下山谷如飛猱,自腰以下有皮,累垂蓋膝,若犢鼻,力敵數壯夫。喜盜人女子”。異聞《牧童見怪物》言,明朝河池州山地的牧童見一怪,“人約三丈,而闊三尺余長,倍之披發,背有二翼……嬉然而笑,少間垂舌長過腹……能蠻語……”顯然,這兩則異聞中所描述的怪物與壯族民間文學中的怪物婭耶(壯語yah heq音譯,也漢譯作“人熊婆”)形象較為相似,如藍鴻恩在編錄《姐弟斗婭耶》故事時稱婭耶是“壯族民間傳說的一種怪物,形狀像猩猩、狗熊,身有長毛,會學說人話,好吃人”[1]藍鴻恩.壯族民間故事選[M].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P66)。通過比對,可判斷婭耶的外形、“好吃人”頗似“野婆”,而“會學說人話”的能力與《牧童見怪物》中怪物的“能蠻語”相當,是以異聞為婭耶的原型研究(作為一種民俗學研究)提供了可能。
另如,異聞《空中樓臺》載:“(清)康熙二十一年,正月朔旦,河池州村民盧聯吉出門燒香,聞聲響亮,抬頭忽見天開,內有樓臺云物象。指與行人同看。”與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山市》相仿,均描繪了光折射的物理現象。異聞《狂風刮人》記載,乾隆十三年,一位家住宜山指臂峒的壯族女性在鋤地時被大風吹至十余里外的天河縣長沙塘,被長沙塘村民救醒后被送返。顯然,這兩則異聞為今河池地區的氣象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地方性知識。此外,如前文所述的異聞《剖腹區希范》《寡婦潭》《壓禁》《假錢買貨盟誓》等可分別豐富歷史、地理、宗教、民族等方面的地方性知識。
2.將異聞中的教化思想轉化為家風、鄉風建設資源。“不論時代發生多大變化,不論生活格局發生多大變化,我們都要重視家庭建設,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2]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注重家庭家教家風建設論述摘編[M].中央文獻出版社,2021.(P3)在新時代家風建設中,除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可適度地從傳統文化中汲取資源。道光《慶遠府志》中的多則異聞就蘊含著強烈的教化思想,只有將這些教化思想轉化為家風建設資源,才能更好地服務于新時代家庭。具體而言,孝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家風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該志書中就有多則反映不孝的異聞,這些異聞可作為反面教材,鼓勵人們尊老敬老。異聞《天懲曾巒》講述明嘉靖年間,宜山人曾巒及妻“事母不孝,每遇母食必減尅。歲時祭享肉雖多,亦不與食。夫妻日詈罵,甚至撲之”,結果雷火焚屋,曾巒夫妻昏倒多日而亡。《弒母自亡》則講述清乾隆十五年的一則人間慘劇:瞎眼老嫗煮粥時無意將幼孫放入粥中致死,慌亂下逃入屋后亂石中。其子持刀欲覓殺其母,見石縫中有無數銀錢,探取銀錢時被石所夾,數日而亡。這些異聞披著宗教神秘主義(如因果報應)外衣,但其內核傳達的是孝思想。將之作為家庭教育材料,可營造優良家風,促進家庭和諧。
“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是新農村建設的方針,十九大報告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并重提鄉風文明[3]朱啟臻.鄉風文明是鄉村振興的靈魂所在[J].農村工作通訊,2017,(24).,可見鄉風建設在新時代的重要性。鄉風建設需要多重因素合力,故挖掘道光《慶遠府志》中某些異聞的教化思想,并適度利用,可促進新時代鄉村建設。如上文所述的《張德威變驢》《假錢買貨盟誓》,以及講述殺害鄉紳者全家遭禍的《殺紳者舉家自焚》等均可作為反面材料。這些異聞警醒著人們不可見利忘義或為非作歹。上文所述的異聞《怪菌》則樹立了鄉里之間互尊互敬、與人為善的正面典型,《狂風刮人》描寫長沙塘村民對被風刮來的壯族婦女的幫助:“村民姜湯灌醒,詢知其故,各驚訝,相率送歸。”鄉民們雖然并不識被風刮來者,但依然熱心相助。樂于助人的精神是壯族人的秉性之一,只有繼續發揚,才能更好地處理鄉親之間的關系。總之,提取異聞中的教化因素,轉化為積極的時代動力,不但可在家庭內部營造優良家風,而且可促進鄉風文明建設。
3.將異聞中的“天人合一”觀念轉化為綠色發展動力。道光《慶遠府志》中的異聞除了敘述人類自身,還涉及動物、植物、水文、巖石等。在當地壯族人的觀念中,自然萬物與人一樣,不僅具有生命,而且在特定條件下可相融合,展現了“天人合一”觀念。在工業化、信息化、全球化時代,利用好當地人的“天人合一”觀念,可促進鄉村綠色發展。如異聞《古榕成精》記錄明萬歷年間,天河縣城隍廟側有兩株古榕年久成精,變成白衣人坐在樹梢上,有幸的是榕精不擾人,人亦不害怕榕精,表明榕精(自然的象征)與人類和諧相處。《天橋圩樹精》載,宜山縣天橋圩從前貿易昌盛處有兩棵榕樹,清嘉慶初年某人之女被樹精蠱惑,“某因集眾伐其樹,血流三日,圩亦尋廢”。異聞中,人砍伐樹木最終使地方衰落雖有些宿命論成分,但深切表達了樹(自然生態的象征)與人同命運的思想。《靈猿報恩》《義豹御虎》均為動物類異聞,前者講述明萬歷年間一只猿猴為慶遠府指揮使戚亨家指點一風水寶地以相報的故事;后者講述乾隆初年宜山縣德勝鎮山中有一只豹子為鄉里御虎的故事。這說明當時人們與動物之間不但可以和諧相處,而且還能互助互利,和諧發展。此外,前文所述的忻城《寡婦潭》與《石牛山》,雖然潭水與石山均屬無生命物質,但在時人看來卻與他們的命運休戚相關,亦顯見時人“天人合一”思想。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1]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M].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P23)“兩山理論”是習近平總書記重要的生態哲學思想,為鄉村生態與經濟問題的解決指明方向。道光《慶遠府志》中的諸異聞所展現的“天人合一”觀念某種程度上可豐富人們的環保意識,從而更好地保護植物資源,保持動物種類的多樣性,并促使人們在良好的生態環境中進行自身經濟的發展,踐行“兩山理論”。曾隸屬于慶遠府的忻城縣是一個土司文化古城,擁有被譽為“壯鄉故宮”的莫土司衙署,也擁有獨正山、黃竹巖、翠屏山、石牛山、紅水河、練江、寡婦潭等奇山異水。當地歷代土司官族文人的詩文與道光《慶遠府志》中的異聞《寡婦潭》《石牛山》是這些奇山異水的文化記錄。將自然資源與作為歷史文化資源的詩文、異聞有機地結合起來,才能更好地促進當地的文旅發展,從而真正使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原慶遠地區其他縣鄉亦可從自身生態實際出發,汲取異聞中的“天人合一”觀念,挖掘異聞中可利用的文化資源,豐富人們的發展理念,促進鄉村綠色發展。
方志,或可理解為對某一地方展開的綜合民族志書寫,既對某一地方知識與經驗的總結,又對該地區當下及未來的發展有一定的啟示意義。縱觀道光《慶遠府志》中的異聞,其涉及慶遠地區上至唐代、下至清道光年間各縣鄉的奇聞異事,在對象上除了人類還有各種動物、植物、山水等,題材上也豐富多樣。這些異聞的特征也較為明顯,聚焦于地方的歷史、地理,專注于當地少數民族的風俗文化,博采諸多其他文獻,且較有可讀性。在新時代語境下,異聞可進行價值轉化,異聞中的知識可轉化為地方性知識來源,豐富地方的民俗、氣象、歷史、地理等知識體系;將某些異聞中的教化思想轉化為家風與鄉風建設來源,可從正反兩面培育良好家風,優化文明鄉風;將異聞中的“天人合一”觀念轉化為綠色發展動力,使當地的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故而,重新審看并繼續深入研究方志中的異聞乃至方志本身的意義,可使其發揮新時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