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

1978年,華羅庚和全國數學競賽優勝者交談。新華社
1949年4月初,以郭沫若為團長的中國代表團赴捷克首都布拉格出席世界維護和平大會,臨行前,根據周恩來的指示,郭沫若給遠在英國的李四光帶了一封信,邀請他早日回國。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回到祖國,李四光選擇一條“曲線回國”的線路——他只身從英國到法國,再輾轉到瑞士北部邊境城市巴塞爾,這才通知妻子、女兒從英國劍橋來到瑞士匯合。最終在新中國政府的幫助下,在意大利熱那亞乘坐客輪,于1950年5月回到百廢待興的祖國。得益于李四光的回國,新中國開始了地質事業的全面發展。
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恢復經濟急需技術人才。1949年12月18日,周恩來總理通過北京人民廣播電臺,熱情地向海外知識分子發出“祖國需要你們”的號召,表達了對海外人才的渴望和尊重,并代表新中國政府邀請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海外知識分子回國參加新中國建設。
據統計,當時在國外的中國留學生及已就業的教授、學者共約7000人。

新中國成立后,李四光義無反顧帶著妻子、孩子回到祖國。新華社
1949年夏天,由中共中央南方局安排赴美留學的中共黨員徐鳴專程回國,他在向中共中央匯報工作時,周恩來就指示:“你們的中心任務是動員在美的中國知識分子,特別是高級技術專家回來建設新中國。”
自清末以來,中國學子赴西方先進國家留學的熱潮迭起。二戰期間,因歐洲受戰爭破壞嚴重,日、德是敵對國,學生、學者們大都選擇去美國留學。抗日戰爭勝利后,以“講學、考察、參觀”等方式出國的高級知識分子與日俱增。這批留美人員總數超過5000人,主要集中于美國東部和中部的大學。1948年底,國民政府停止向留學生提供“官價外匯”,這使得公派生失去了經濟來源。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政府曾一度依據移民法律對許多留學生下過驅逐出境令。爾后出于本國戰略利益,美國司法部下令各移民局禁止一切受過“科學訓練”的中國留學生離境,明令警告已經掌握了專業知識技術的中國留學生“不得離開或企圖離開美國”,否則“違反該項法令將被處以5000美元以下的罰款或5年以下的徒刑,也可以兩者并罰”。直到1955年中美大使級會談就僑民回國問題達成協議,美國才取消這一禁令。
身處異鄉,留學學子深感“異鄉人”的苦悶,民族自尊心異常強烈。錢學森的博士生、留美學者鄭敏哲曾說:“那時留學生是聽不進壞消息的,只要有人說中國不好,我們這些中國人就一定要跟他頂牛。這種感情是原來的文化培養出來的,無法逃避。”新中國成立的消息,讓海外學者為之振奮,回國效力、與家人團聚成為海外留學生回國的內在驅動力。
早在1945年,周恩來在重慶就建議成立進步科學家團體“中國科協”,之后陸續成立“留美科協”、“留英科協”、“留法科協”等,這些實際上是“中國科協”的海外分會。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科協”向海外各分會發出號召:“諸學友有專長,思想進步,政府方面亟盼能火速回國,參加工作;我們謹此向你們伸出熱情的手,歡迎你們早日歸來,共同為人民服務,為我們新中國的生產和文化建設而努力。”
“留美科協”由徐鳴和同樣在美的薛葆鼎組織管理,其主要工作不僅是給想回國的會員提供服務,并且要動員非會員回國。“留美科協”以召開討論會、座談會、學術報告會,出版《留美科協通訊》等方式,宣傳新中國的政策。1950年暑假,美國東部與中西部夏令會以“建設一個新中國”為主題召開。當時《華僑日報》的負責人唐明照給留美學生介紹新中國的政策,解答了留學生的疑惑和關心的問題,進一步提振了留學生歸國的信心。
“我這次回國,完全是憑著我的良心,新中國是大家的,建設新中國是我們大家的事情,因此我決定早日回去,盡我的能力為建設中國而工作。”著名數學家華羅庚在“留美科協”為他舉行的歡送會上,發出肺腑之言。華羅庚時任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終身教授,1950年初,他以到英國講學為名給全家人弄到船票,然后毅然舍棄了洋房、汽車和半年的薪水,帶領妻兒4人在舊金山登上一艘郵船,踏上了歸國旅途。2月,華羅庚一家到達香港。他在香港發表了一封致留美學生的公開信,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愛國之心:
朋友們:
不一一道別,我先諸位而回去了。千言萬語,但愧無生花之筆來一一地表達出來。但我敢說,這信中充滿著真摯的感情,一字一句都是由衷吐出來的。
坦白地說,這信中所說的是我這一年來思想戰斗的結果。朋友們,如果你們有同樣的苦悶,這封信可以做你們決策的參考……
中國是在迅速地進步著,1949年的勝利,比一年前人們所預料的要大得多,快得多。在1950年,我們有了比1949年好得多的條件,因此,我們所將要得到的成績,也會比我們現在所預料的更大些、更快些。
在信末,華羅庚真切地呼喚:
梁園雖好,非久居之鄉,歸去來兮!
1950年3月11日,新華社播發了這封信,在留學生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一時間,要求回國的海外留學人員倍增。
新中國成立前夕,整個中國的科研機構只有40多個,科研人員不到1000人,科技成果寥寥無幾,新型學科近乎空白。有些海外歸國的知識分子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從國外攜帶所需的科研設備回國。
1950年8月底,趙忠堯和鄧稼先、涂光熾、莊逢甘、鮑文奎等100余名留學人員踏上歸國行程。當郵輪抵達日本橫濱時,趙忠堯、羅時鈞(生物化學博士)、沈善炯(航空工程博士、錢學森的弟子)三人被要求攜帶行李從三等艙到頭等艙接受檢查。此后,三人便被押送下船、上岸訊問,遭到扣押。經中國政府的交涉,約兩個月后,趙忠堯等人方得以途經香港,回到了祖國。
與趙忠堯同船回國的鄧稼先,后來擔任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研究員。當有人問他帶了什么回來,鄧稼先說:“我帶了幾雙眼下中國還不能生產的尼龍襪子送給父親,還帶了一腦袋關于原子核的知識。”
20世紀50年代,從美國回國有抵歐坐火車和乘船兩種方式。乘船一般由舊金山上船,途經檀香山、橫濱、馬尼拉、香港、天津方可到達北京。而且只能乘總統輪船公司的船,別的輪船公司一概不給辦理,并且還要達到規定的人數才能辦理過港簽證。乘火車要經過西歐、東歐到蘇聯西伯利亞,然后南下入中國國境,最后到達北京。乘火車需要取得途經國家的過境簽證,到莫斯科后再到中國駐蘇聯大使館把原來的舊護照換成新中國的護照。因此,不論是乘火車、乘船,回國需約20天至60天的時間。
1951年,30歲的謝希德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獲得博士學位后,即以赴英國結婚為理由,申請離開美國。在英國劍橋,她與丈夫曹天欽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1952年8月底,他們告別劍橋,登上“廣州”號海輪離開英國,經過蘇伊士運河、印度、新加坡、中國香港到達深圳。
“離深圳碼頭只有幾十米遠了,我聽到了岸上擴音器傳出雄壯的歌聲:‘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謝希德晚年回首這段往事,仍然記憶猶新,心中激起翻滾的波濤。這次從美國取道英國之行,她雖然經歷不少曲折,耗費許多精力,但回國的目的總算達到,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當伉儷二人從廣州轉車到上海火車站停下時,就看到上海生理生化研究所的同志們到車站迎接。魂牽夢繞的上海,熨帖了盼歸游子的心靈。隨后,謝希德在復旦大學任教,在半導體物理和表面物理的理論研究方面成果卓著。
據統計,1949年8月至1957年底,陸續回國的中國留學生和學者約有2500多人,其中主要是來自北美和歐洲的回國人員。他們在“五年規劃”的過程中、“兩彈一星”等領域發揮了極大作用,是新中國建設極其珍貴的人才資源。在20世紀50年代末,新中國建設了包括兵器、航空、船舶、電子等大中型企業1000多家,初步形成了獨立完整的國防工業和科技體系,建設了比較完備的高等教育學科體系。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