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 ,潘師敏
(1.無錫工藝職業技術學院 環境藝術與設計學院 無錫 214206;2.無錫工藝職業技術學院 傳媒藝術與設計學院 無錫 214206)
藝術創作是人類的一種特殊的精神活動,藝術品必然銘印著創作者的個性,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成千上萬年之中,藝術被分成了兩種形式——有形的和無形的。別林斯基說:“詩作品的獨創性不過是作者個性中的獨立性的反映而已。”這種反應包含著兩個部分,有形的記述文字以及無形的含義。人類無法直接構建精神層面的直接交流,所以文化的傳承需要借助各種各樣的載體。在藝術領域,個性的表達是藝術家的終極追求,由于人與人之間精神交流的匱乏,讓藝術創作不得不采用一些間接的方式來傳遞創作者的精神,這在紫砂壺藝創作中,就是我們常說的紫砂壺所具有的“精氣神韻”。
在中國傳統文化當中,鐘一直具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中國古鐘雖然在現代生活中已經難覓其蹤影,想要一窺其貌多半要到佛寺古剎,而古今對于鐘的含義也大有不同。在古代鐘是一種樂器,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說“鐘,樂鐘也。”后世鐘的作用發生了轉變,唐代長按敲鐘來計時,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功用,“鐘表”這一計時工具傳入中國時就套用了這個名稱,所以在藝術創作中引入鐘的形象,就天然的帶有著雙重的含義,紫砂“金鐘壺”的造型來源就考慮到了上述兩種內涵的影響。在我國傳統文化中,有很多以鐘為題材的成語,例如“鐘鳴鼎重”、“朝鐘暮鼓”、“鐘鳴鼎食”等,各種詩詞當中亦多有借用,比如“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傳統紫砂壺中就有“德鐘”這一經典壺式,有據于這些廣泛的文化傳播,有關于鐘的文化內涵,中國人可以說是眾所周知。每當提起它,就能讓人聯想到道德高遠,聯想到晨昏定省,這既有些奇怪,又顯得理所當然。中國人熟悉鐘不假,但自古以來,鐘都是距離普通人家很遙遠的事物,有句古話叫做“鐘鳴鼎食之家”,這句話源頭出自太史公的《史記·貨殖列傳》:“灑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馬醫淺方,張里擊鐘。”在唐代王勃的《滕王閣序》中被發揚光大,后世多用來指代大富大貴的人家,可見鐘之所以能成為各種文藝創作的素材,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紫砂“金鐘壺”則是依靠其本身的“形、聲、韻、動”來進行塑造的。

圖1 紫砂“金鐘壺”
老子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可見事物的外型不能陷于流俗,一旦如此必然“斯惡”,紫砂壺的制作總體來說都遵循的這一規律。從紫砂壺本身的歷史來看,古時宜興丁蜀地域稱不上廣大,一旦有人創作出時新名品,那后續必然是被爭相模仿,例如時大彬、邵大亨,顧景舟這些人,留給我們熟知的紫砂壺經典有“大彬如意”、“大亨仿古”、“景舟石瓢”等等,模仿他們的不知凡幾,但真正能讓人銘記的卻絲毫也無,所以制作任何一種紫砂壺造型切忌限于流俗,其中大腦僵化的模仿最不可取。鐘形壺自有其誕生的淵源,但究其根源都是對“古鐘”外形的一種模仿,這種模仿是僅僅停留于外形,還是要深入其內涵,都需要在制作之前思考清楚。
古人說:萬事萬物皆可近道;今人說條條大道通羅馬;指的實際是同一件事,無論是表是里,紫砂壺的塑造并沒有高下之分,重要的是能否具有情感的投入,能否表達出自身的個性,從而產生靈性。紫砂“金鐘壺”的表面光潤,沒有添加任何額外的裝飾,在這把壺上完全不存在“飾”的概念,這在古鐘上是很少見,因為古代鑄造工藝的原因,都會在鐘上留下一些鑄造紋,這些鑄造紋若不處理會非常的影響美觀,所以古時的工匠會為古鐘上添加一些紋理裝飾,從而掩蓋掉這些多余的痕紋,久而久之竟成風尚。倘若寫形,這些裝飾紋是繞不開的,從外形上看,紫砂“金鐘壺”是一把純粹的光貨,證明其整體以寫意為主,要發揮紫砂本身古樸,光潤的特點,就需要從輪廓入手,專注于意蘊的表達。
可能有人認為鐘的輪廓特別簡單,圓形的身筒,加上流把即成茶壺,這樣顯然流于膚淺。同樣是一口鐘,也依然有美丑之別,更何況是將其改造成一把紫砂壺。紫砂壺本身的結構是外形上繞不開的問題,單純的塑形可以將其掩蓋在靚麗的裝飾之后,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來獲得形體上的認同;反之就要從鐘的意韻入手,來思考如何進行制作。
紫砂“金鐘壺”的壺面帶有向外舒緩的曲線,這是鐘形壺常見的外形,橋鈕寶蓋,搭配上流暢的滑肩,舒緩的壺面逐漸向外擴張,至壺底構成一個漂亮的鐘帽。單單身筒就是一口完整的古鐘外形,一旦加上流把,就會顯得突兀,這在沒有裝飾的壺體上就會更加顯眼。更加需要用表現內韻的方式,將外形的突兀掩藏起來。聲音就成為了聯系形體與內韻的突破口,鐘在被敲響的時候會產生兩種狀態,一種是發出聲音,另一種就是它會持續地震動。耳形的壺把可以輕而易舉地喚醒一般人對于“鐘聲”的思念,“金鐘壺”上壺把就如同長在壺身上的耳朵,自然而然地通過外形將人的耳朵代入其中,構成了一種有形之聲,看到茶壺就仿佛有鐘聲在耳邊回響。同樣的壺流的制作亦是以引起人內心的思念為基準來進行創作的,壺流并不是單純的一彎或二彎造型,而是將一半的流身與壺身融合,利用暗接法使得壺流本身并不會影響壺體“鐘式”的曲線,哪怕從側面來看,古鐘的造型都非常完整,同時其流身曲線又帶有一種左右規律的節奏感,整體形成一種向外,向上的推力,這就將“鐘聲”所帶來的震動表現了出來,聽過“鐘聲”的人都知道,鐘聲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停的向四周圍擴散,回音裊裊散于空中,其帶有一種擴散的同時上升的張力,在這里流把的塑造就表現出了這種張力。
中國有著非常非常悠久的歷史,漫長的文化長河創造了數不盡的精彩。在其中影響最大的要屬“儒釋道”三家,很多中國人對這三家不屑一顧,但卻不知道在現實的生活中,包括對日常世界的認識,都受到這些文化的影響。其中就包含了關于美的本質和表現形式。儒家認為美就是善,這與現代社會崇尚真善美的道德價值觀十分契合,在藝術創作中就表現為各種樂觀向上的元素,作品本身需要帶有正面的元素,在紫砂壺的創作中就體現為形體的“正確”,鐘形壺就帶有主流的鐘的外形輪廓,而非為了追求標新立異去進行模仿。這其實與佛門所追求的“空”異曲同工,并不刻意,自然的流露,那就是最好的。道家文化在當下的中國處于一種邊緣化的狀態,但其對于美的本質和表現依舊具有廣泛而巨大的影響力,道家認為美的本質就是“無”就是“道”,是抹除了任何人為干預痕跡以后的客觀存在,人在理論上實際是做不到,但倘若反過來從欣賞的角度來理解,就會豁然開朗,因為任何人都可以不受外物的影響發自內心的感受到美,那么能夠觸發這種感受的事物就必然是美的。
紫砂壺藝能夠傳承至今,靠的就是文化賦予其的優良美感,因為有了文化的加持,紫砂壺才讓人感受到發自內心的美,從而被吸引,被喜愛,紫砂壺藝創作首先是詮釋內心對美的領悟,表達自然的提煉,唯有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夠創作出情感更豐富,更多更好的紫砂陶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