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襲人的人際交往藝術

唐麗芳

想要探尋襲人的性格和形象，自然要從《紅樓夢》中各人和襲人的相處來看。

一、與王夫人等長輩們

襲人是深受王夫人信任和放心的，這自然源于寶玉挨打后襲人與王夫人的交談，襲人一通“全是大道理”的話，使王夫人聽了“如雷轟電掣一般”，連呼“我的兒”，作為回報也給襲人喂了一顆定心丸：“你今兒既說了這樣的話，我就把它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第三十四回）過了不多久就給襲人漲了工錢，從自己的月例里拿出二兩銀子一吊錢來給她，其他也按姨娘的地位來行事，更是當著薛姨媽和鳳姐的面給予襲人極高的評價：“你們那里知道襲人那孩子的好處？比我的寶玉強十倍！寶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夠得他長長遠遠的服侍一輩子，也就罷了。”（第三十六回）我不認為襲人是通過打小報告來獲得如此地位的，后文中會提到，而是靠她對寶玉的一片忠誠之心。

王熙鳳是《紅樓夢》中八面玲瓏、機關算盡的人物，她對襲人的好也是顯而易見的，賈母在大觀園宴請劉姥姥時，鳳姐見襲人不在，立刻命人去給她送幾樣吃的，當然這里有一個重要原因，當時平兒無意把王熙鳳挪用工錢放貸的事告訴了好姐妹襲人，而襲人也守住了這個秘密，王熙鳳要給襲人也送一些，這既是體面，也是對她守住秘密的感謝。第五十四回中元宵節榮國府開夜宴，賈母不見襲人，認為她如今拿大了，和主子講不起孝與不孝的問題，是鳳姐連忙出來幫襲人解釋，說她是貼心周到，在園子里到處照看著，等寶玉回去睡覺有準備好的茶水和暖鋪蓋，賈母方才罷了，鳳姐都愿在老太太怪罪的時候替襲人來說話，可見襲人的為人連鳳姐也是喜歡的。

二、與寶釵等小姐們

某種角度來看襲人跟寶釵是一路人，第二十一回中寶釵不過聽襲人說了幾句嘆寶玉的話，心里暗想：“倒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他說話，倒有些見識。”便坐下來跟襲人閑聊留神觀察，認為她言語志量深可敬愛，后來襲人在回王夫人話時也特地說給寶玉用了寶姑娘送去的藥，有意無意流露寶釵的好，襲人還時常被寶釵煩去打絡子，二人的追求殊途同歸，也正是惺惺相惜吧。

第三十七回寫襲人給湘云送東西，足見襲人的體貼細心，湘云父母雙亡，被接到賈府撫養了幾年，是襲人一直服侍的，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說。那個纏絲白瑪瑙碟子，本來盛了荔枝給探春送去了，探春讓放著欣賞，可見也有留著的意思，可是襲人非要晴雯去拿回來，然后送給了湘云，只因前日湘云說過這個盤子好。至于針線活，自打寶釵提醒湘云在史家不容易，襲人就不再麻煩湘云幫著寶玉做針線了，還反過來自己幫著湘云做針線，當寶玉猛地想起要讓湘云入詩社的事情，襲人是這樣說的：“什么要緊，不過玩意兒。他比不得你們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兒。告訴他，他要來又由不得他，不來，他又牽腸掛肚的，沒的叫他不受用。”襲人對湘云處境感受的體貼理解令人倍感溫暖，真是難得的一個體貼周到的女子。

三、與平兒等姐妹們

第四十六回中賈赦要納鴛鴦做妾，鴛鴦是這樣跟平兒說的：“這是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云、紫鵑、彩霞、玉釧兒……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什么話兒不說？什么事兒不作？”鴛鴦話中的姐妹們排名第一的就是襲人，可見他們關系之親密，襲人聽說此事后，罵道：“真真這話論理不該我們說，這個大老爺太好色了，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放手了。”作為好朋友，互相為彼此的將來出主意想辦法，在這夾縫中相互取暖求生存，這種感情才更讓人羨慕吧。有回襲人問平兒怎么還沒發月錢，平兒就悄悄地告訴了她王熙鳳拿錢放高利貸一事，這么大的事兒平兒并無防著襲人之心，順口就告訴了她，也無叮囑之話，可見二人關系親密，彼此絕對信任，日久見人心，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妹們多年來感情一直未變，大家知根知底真誠相待，也足以表明襲人待人的體貼真誠了。

作者如此用心地塑造了這樣一位集賢良明德于一身的 “賢”襲人，最終還是成了封建道德的犧牲者，像那嬌艷而燦爛的桃花，花開時灼灼其華，令人銷魂;花謝時落英繽紛，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