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嬌
摘 要:莎士比亞被譽為“人類文學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威尼斯商人》是莎翁早期的代表之一,這部作品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謳歌了人文主義精神,揭露了資本主義早期的弊端。本文以全劇高潮部分——法庭審判為研究內容,借鑒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對朱生豪和方平譯本進行描寫性、解釋性比較研究,探索他們的翻譯策略,為今后的莎劇翻譯提供借鑒之意。
關鍵詞: 《威尼斯商人》;莎士比亞;翻譯策略
一、引言
莎士比亞作為“英國戲劇之父”,《威尼斯商人》是其經久不衰的作品,與《仲夏夜之夢》、《皆大歡喜》、《第十二夜》并成為“四大喜劇”,古往今來,中外學者已經莎劇進行深入分析,但筆者認為正是這樣一部經典之作,其文學價值和文化價值,值得不斷回味。所以本文以《威尼斯商人》中法庭審判這一全劇中的高潮部分作為研究對象,基于圖里的翻譯規范,分析朱生豪和方平譯本,發現朱生豪多采用直譯和加注的翻譯策略,散文性較強;方平多采用歸化策略,突出戲劇翻譯的閱讀性和表演性特點,形式上采用詩體翻譯,注重和原文保持一致。
二、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
“規范”原本是社會學的概念,通常指“群體中個體自覺遵循的行為模式,并且以群體共同期待和接受為基礎”(廖七一,2009:95)。
早在1976年撰寫的《文學翻譯中規范的性質與作用》一文中,圖里就提出了翻譯規范的概念,并以文學翻譯為參照闡述了翻譯規范的性質、類型與作用(Toury, 1980: 51-62)。1995年,圖里在其《描寫翻譯學及其他》中,將翻譯規范發展為一種普遍的理論,并在該書中全面闡述了翻譯中的規范性質和作用。2012年,圖里在《描寫翻譯學及其他》修訂本中詳細論證了翻譯與規范之間的聯系,進一步發展和完善了翻譯規范理論。
圖里為了回答“翻譯是什么”,他轉換視角,從目標語出發,將翻譯定義為“目標語系統下的一種社會文化活動”(Toury, 1995: 29)。翻譯與其他的社會文化活動一樣,不可能在真空在進行,整個活動必然會受到特定的歷史文化因素的制約(王運鴻,2013: 11)。圖里將這些因素標記在一個連續軸上,一端是普遍的絕對準則,一端是個人風格,中間地帶則是規范或者稱為“行為指南”。圖里認為,處于中間地帶的規范與其兩端并非截然分開,可以說規則是更為客觀的規范,個人風格是更為主觀的規范。他認為:“規范指的是從社會群體共有的普遍價值觀或者各種觀念轉化而來的行為指南,這些行為指南適用于特定的場景,明確告訴人們就某一行為而言,哪些是規定的或者禁止的,哪些是可以容忍或者允許的。”(Toury, 1995: 54)
圖里指出,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跨語言的社會活動,特別之處在于“它涉及兩套語言文化系統,這兩套系統在譯者的翻譯活動中都會實施影響與效力”(Toury, 1995: 55),任何翻譯結果都是這兩套系統滲入譯者翻譯過程中的結果。所以,圖里認為翻譯“是一種受規范制約的活動”(Toury, 1995: 56),并將制約翻譯活動的規范劃分為三種類型:預備規范(preliminary norm)、初始規范(initial norm)、和操作規范(operational norm)。首先,預備規范決定待譯文本的選擇。涉及到“翻譯政策”和“翻譯的直接性”。眾所周知,有些文化鼓勵直接翻譯,有些排斥間接翻譯;有些文化則允許轉譯行為,接受間接翻譯作品。在翻譯的整體傾向選擇之前,預備規范扮演者十分重要的角色。其次,初始規范與譯文的“充分性”和“可接受性”等問題有關。在圖里的翻譯理論中,翻譯規范被分為源語規范和目標語規范兩種,在他看來,如果譯者遵循源語規范,就會呈現出“充分性”特征;相反,如果譯者遵循譯語原則,譯文就會呈現出“可接受性”特征(Toury, 1995: 57)。最后,操作規范指影響、制約譯者實際翻譯過程和具體翻譯行為的規范,操作規范又可分為矩陣規范和篇章語言規范。矩陣規范影響譯文的整體面貌,涉及譯文的完整程度、譯語材料的分布、譯語層次的劃分、省略、增添和切分等技巧使用;篇章語言規范影響譯文具體層面的用語選擇等微觀層面。在圖里看來,上述三種規范影響著翻譯活動的先后順序:預備規范在時間和邏輯上比操作規范更早介入翻譯活動中,是“規范的規范”(Toury, 1995: 59),而初始規范作為一種解釋工具,也優先于其他具體規范對翻譯產生影響(Toury, 1995: 59)。因此,預備規范最早介入翻譯活動(王運鴻,2013: 12),在宏觀層面上,初始規范和預備規范先于操作規范對翻譯活動進行制約,同時初始規范所形成的充分翻譯和可接受翻譯在微觀層面影響著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而操作規范在文本、語言等微觀層面對譯者的翻譯行為產生影響。
從圖里對規范的分類可以看出,他既關注了宏觀層面的初始規范,又考察了微觀層面的具體規范,這與他在方法論部分設計的雙向“發現——證明”的程序是一致的。如果從初始規范出發,就是自上而下(top-down),建立假設,層層發現。如果是從具體規范出發,就是自下而上(bottom-up),步步論證。這體現了方法論對于翻譯研究作為實證科學的重要性,也體現了“規范理論”為代表的現代翻譯研究逐漸擺脫了傳統翻譯理論狹隘、絕對的弊端(王運鴻,2013: 11)。作為描寫翻譯的理論核心,翻譯規范在過去的50年間,一直被以不同的方式拿來運用,其價值得到了學界的充分肯定又引起了熱議。從而翻譯理論從靜態的規約走向了動態的描寫與闡釋,在當代的翻譯研究中得到了廣泛運用(王洪濤、王海珠,2021: 112)。正因如此,本文以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為依托,對《孫子兵法》英譯本進行描寫、分析、解釋,從而探討譯者的翻譯傾向以及真實譯作中三種規范的聯系。
三、翻譯規范理論視角下的英譯本對比分析
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英國最偉大的戲劇家和詩人,他的作品幾乎被翻譯成各國文字。而在漫長的譯介過程中,《威尼斯商人》譯本近10種(謝建輝,2011:18),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朱生豪和方平譯本,而譯本在語言體裁翻譯策略上也各有異同。
3.1 預備規范制約下朱譯和方譯的文本選擇
圖里的預備規范主要涉及翻譯政策和翻譯的直接性兩個方面。朱譯和方譯都是將《威尼斯商人》由英文文翻譯為中文,所以在翻譯直接性上并無差異。但圖里認為翻譯政策是指決定選擇哪些文本類型甚至是哪些具體文本在特定時間輸入特定文化或語言的那些因素(Toury, 1995: 82)。就本文比較分析的格譯和譯者的譯本而言,對其產生影響的翻譯政策包括宏觀的社會文化因素,也包括了微觀層面的對翻譯中國典籍價值的考慮。宏觀層面上,當時中國并沒有莎士比亞的全集,也因此受到了其他國家的嘲笑和譏諷,所以朱生豪當時頂住壓力,為了給民族爭氣,完成了莎劇的翻譯任務,加之當時白話文運動的推進,當時的譯文已經體現出用白話文翻譯,但有些段落或用詞仍然使用文言文翻譯,體現譯文的莊重典雅。而方平在20世紀翻譯了這本經典戲劇,在全球文化相互借鑒、相互交流的時代潮流中,翻譯《威尼斯商人》可以讓中國普通的文化愛好者能夠有渠道了解西方的戲劇文學,有效地實現跨文化交際,讓莎士比亞的燦爛成就能文化能走入國門,用圖書溝通世界,從而架起溝通世界的橋梁。而從微觀角度看,朱生豪多用散文體,語言優美,用詞準確,而方平則以戲劇以戲劇,譯文對仗工整,多以舞臺表演為主,譯文的臺詞性強,舞臺指示詞翻譯詳盡。
3.2 初始規范制約下朱譯和方譯的翻譯傾向
朱譯和方譯的翻譯傾向受到了初始規范的制約。朱生豪傾向于譯語規范,強調譯文的可接受性;而方平傾向源語規范,力圖追求譯文的充分性。細讀朱譯,會發現其譯文語言地道流暢,用詞準確、精簡、地道、通俗易懂,句式靈活多變,語言嚴謹規范,采用歸化為主的翻譯策略,符合譯語讀者的思維和表達習慣,可讀性很強。而方譯更忠實原文和歷史文化背景,采用異化的策略保留原文的文化內涵,充分體現了遵循源語規范和重視譯文充分性的翻譯傾向。
3.3 初始規范與操作規范共同制約下格譯和譯者的文本特征
初始規范在宏觀上塑造了譯者的翻譯傾向,而其充分性或者可接受性又在微觀層面影響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圖里(1995:57)指出,初始性在于它高于那些更低層次、更具體層次的特定規范,任何微觀層面上的決策都仍然可以用充分性和可接受性來解釋。換句話說,初始規范影響了具體的操作規范,而譯者在初始規范和操作規范共同制約下,在翻譯過程中采取與之對應的翻譯策略,由此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文本特征。
就《威尼斯商人》的譯本來看,兩位譯者的初始規范影響到了其操作規范,形成了各自具體的矩陣規范和篇章語言規范。具體來說,朱譯遵循譯語規范,強調譯文的可接受性;方譯遵循源語規范,重視譯文充分性,以及兩位譯者所遵循的矩陣規范和篇章語言規范影響了具體的翻譯策略,進而形成了兩個譯本在詞匯、句法各個層面的不同。
3.3.1 詞匯層面的比較分析
—á4.SHYLOCK:... I have a daughter ,
Would any of the stock of Barabbas
Had been her husband rather than a Christian!
朱生豪譯:這便是相信基督徒的丈夫!我有一個女兒,我寧愿她嫁給強盜的子孫,不愿她嫁給一個基督徒。
方平譯:基督徒的丈夫就是這樣!我有一個女兒——
哪怕她跟巴拉巴的子孫做夫妻,
也強似嫁給了基督徒!
注:巴拉巴:古時強盜名,見《新約》。
原文中的“Barabbas”起源于《圣經·新約》,指的是一名囚犯。在兩位大家筆下,方平采用了異化策略,將“巴拉巴”這一意象保留下來,并加以腳注解釋,從形式上,方平也是保留了莎劇原來的面貌,“力求歸宿語和始發雨在口吻、情緒、意象等多方面對應”(方平,1995: 27),可以看出方平不僅盡力還原莎劇的風格和體裁,還追求在譯文與原文在意象上保持一致,使譯作更貼近原文,譯文充分性較強。而朱生豪采取歸化的策略,直接將“巴拉巴”翻譯成強盜,回避了“巴拉巴”這個對于中國人來說陌生的詞匯,同時也避免了戲劇在表演時無法說出腳注的尷尬,可接受性較強,從而更能引起觀眾共鳴。朱生豪(1990:56)認為,翻譯莎劇就應該用“明白曉暢之字句”,避免使用晦澀難懂的語言,所以她更傾向于將意向詞進行歸化翻譯。
3.3.2 句法層面的分析比較
受初始規范和預備規范的共同制約,方譯與朱譯注重了充分性和可接受性的兩種翻譯傾向,進而影響了各自的操作規范,特別是在“語言表述方式”(Toury, 1995: 59),這一點在句法層面也有體現。
—á5.BASSANIO: Antonio, I am married to a wife
Which is as dear to me as it life itself;
But life itself, my wife, and all the world
Are not with me esteem’d above thy life;
I would lose all, ay, sacrifice them all,
Here to this devil, to deliver you.
朱生豪譯:巴薩尼奧,我愛我的妻子,就像我愛我自己的生命一樣;可是我的生命、我的妻子以及整個世界,在我眼中都比不過你的生命更為貴重;我愿意喪失一切,把它們獻給這惡魔做犧牲,來救出你的生命。
方平譯:巴珊尼:安東尼,我新娶了媳婦兒,我愛她,
就像自己個兒的生命;可是生命也好,
媳婦兒也好,就算是整個世界,
在我的眼中,都比不上你的生命。
我情愿丟了這一切,呃,犧牲了它們,
拿去獻給這個惡魔,來救你。
兩種譯文的語言風格相差迥異:朱生豪的散文體,含蓄正式,注重內在的神韻,如“我的妻子”“我自己的生命”而散文體的譯本,雖然內容詳實,但卻會削減情感上的感染力(劉平軍,1998:20);而方平力求,盡最大可能,保持原作之神韻(陳福康,1992:334)更注重與原文保持一致,莎士比亞的詩行大致可以分為五音步,方平盡量將詩行譯為五個“頓”組成的音步代替無韻詩中的五音步,通過采用詩歌體翻譯,每行盡可能做對行翻譯,以保持原文中的節奏感。并且,語言也較為口語,增強了民族鄉土味兒,如“媳婦兒”、“自己個兒的生命”,兒化音的使用突出了臺詞的戲劇性和通俗性,拉近了中國觀眾與劇中人物的距離,使觀眾更為直觀體會當時巴薩尼奧的那份炙熱的情感。由此可見,兩位譯者在翻譯的句法層面的分析都是不一樣的,方譯與朱譯分別關注到譯文的充分性和可接受性。
四、總結
《威尼斯商人》是我國最先上演的莎翁的戲劇作品,正是這樣偉大的一部戲劇,吸引了包括朱生豪和方平在內翻譯家的目光,基于圖里的翻譯規范對比分析兩位大家譯本,發現譯文各有千秋,不相上下。朱譯文采用歸化和加注的翻譯策略,增強譯文的可接受性和可讀性,文本優雅,行云流暢。方譯本多采用異化策略,選詞精煉,韻味獨特,實現充分翻譯。從文體上看,朱譯采用散文體,用詞詳實,收放自如;方譯采用詩體,節奏感強,力求做到原汁原味,具有舞臺之本的效果。
參考文獻:
[1]Toury, Gideon.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 [M]. Amsterdam &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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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洪濤、王海珠. 基于圖里翻譯規范理論的《文賦》兩英譯本比較研究[J]. 外國語文(雙月刊),2021 (5): 11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