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朋朋崔 敘
城市規模不斷擴大,交通壓力日益凸顯。軌道交通作為大容量的公共交通,可以有效緩解城市交通擁擠,促進土地集約化發展,帶動軌道沿線經濟發展。站域是軌道交通最直接的連接區域,往往進行了高密度、高容積率的開發建設,形成大量人口聚集區,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病毒傳播與擴散風險。有研究表明城市地鐵總長度對傳染病有重要影響,每增加1km的地鐵線路,確診感染人數增加0.002%[1]。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具有不確定性、復雜性和破壞性等特點,對社會經濟和交通運輸易造成負面影響[2]。站域的高強度開發建設與城市疾病防控之間產生了矛盾,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對站域的防疫治理規劃提出了新的挑戰,也暴露了軌道交通站域快速發展過程中的痛點和問題。
(1)軌道交通出行與疫情下運能不匹配
軌道交通站域是工作崗位和居住人口聚集區,在疫情發生前多數居民會選擇軌道交通出行。在疫情爆發期,會關閉部分軌道交通來保障公共安全,城市內出行量會相應減少,并傾向選擇個體交通方式。在疫情穩定期為防止疫情反彈,潛在大量剛性軌道交通出行需求與運能出現不匹配現象,如何科學合理保證運能,又不增加病毒傳播風險,這是城市交通規劃與管理的難點問題。
(2)高密度建設容易加速疫情擴散
軌道交通有人流效應,高層商業、商務使得人流高頻交匯。圍繞站點開發往往會形成綜合體,建筑空間相對封閉、流線交匯多,會增加防疫難度。高層住宅建筑居住人口多,內部交通方式相對單一,共用污水排放和通風系統,容易產生交叉感染[3]。高密度建設、高強度開發也面臨著防疫的挑戰。
(3)公共空間韌性不足
高強度開發建設不能保證積極的公共空間自動產生[4],城市公共空間存在一些問題,如密度和面積較低,街頭綠地、廣場等公共空間被停車場占用。居住小區內部公共空間也不足,甚至很多老舊小區出現公共空間被商業空間占用。不同公共空間缺乏直接鏈接,在疫情期間容易造成醫護人員與居民的流線交叉。
(4)公共服務設施缺乏及存在安全隱患
城市公共設施資源空間分布不均衡,部分站域的醫療配置相對薄弱。位于郊區的站點往往是居住型站點,基礎醫療配置缺乏。疫情發生時,郊區無法滿足傳染病的初步檢測、篩查,需要前往市中心檢查,交通出行和醫院查驗時增加了感染的風險。有些公共服務設施如菜市場、海鮮市場的空間布局也存在安全隱患,沒有充分考慮流線分布、人員特征、空氣質量、食材種類等,增加了傳染風險,公共服務設施的隔離防控形勢嚴峻。
防疫與公共衛生、公共健康密不可分。從“環境決定論”、“細菌說”開始到公共衛生與城市規劃分野,再到現在的“健康城市運動”學科交叉[5],防疫體系涉及城市的多個維度。在防控疫情時,發現傳染源、切斷傳播路徑、保護易感人群是風險管理重要步驟。從武漢的新型冠狀肺炎確診人數分布來看,大至分為預警期、爆發期和穩定期(圖1)。相關防疫研究已經成為一個趨勢,不能被動地接受風險,而應從多個維度視角整合不同資源構建防疫體系。本文通過收集武漢市官方公布的確診小區和人數,分析不同維度與防疫之間的關系,探尋多維視角防疫機理。探索和推進應對疫情期間不同維度視角的需求(圖2),有助于完善防疫體系建設,提升站域規劃應對風險的韌性,為健康城市提供重要保障。

圖1 武漢新型冠狀肺炎確診人數及階段劃分

圖2 站域不同維度構成示意圖
在交通維度,可以在掌握疫情發展基礎上,構建協同防控機制,動態調整交通管理措施。交通系統既要保證人員流動,又要避免在使用軌道交通過程中疫情擴散。有序的交通組織可以為社會經濟提供支撐,韌性交通對疫情防控和基本出行起到積極作用。
在建筑維度,建筑是生活、工作的基本空間,建筑的健康性對疫情防控產生重要影響,構建建筑公共衛生核檢制度,定期對建筑環境的疫情安全進行“體檢”和“診斷”。
在公共空間維度,公共空間是居民日常活動健身、疫情期應急的重要空間。人們現在意識到健康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對公共空間的需求也大幅上漲。同時,不能忽視公共空間的留白作用,如今年疫情中建設的火神山、雷神山醫院發揮了重要作用。建立留白空間的“平疫轉換”機制,保障平時的合理使用與疫情期間的快速啟動。
在公服設施維度,公共服務設施的配置水平影響居民的生活質量,目前各地均將完善生活圈規劃作為城市治理的重要任務。公共服務設施同樣需要考慮“平疫”結合,避免突發疫情帶來更多不利影響。
站域防疫體系通過不同維度的聯防聯動,平常期規劃建設、預警期監控預測、爆發期防控防治、穩定期有序恢復。隨著精細化發展時期的到來,利用信息智慧網絡平臺,構建預警機制,動態監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實現交通、建筑、公共空間、公服設施多個維度的有機協調。
四個維度在不同時序形成互補優勢,相互關聯構成防疫管控體系。交通維度是切斷病毒傳播的重要手段,準確判斷疫情消息,及時對交通進行管控,防止疫情擴散。建筑維度是基礎,疫情期間自我隔離的主要場所,建筑的衛生環境對防疫至關重要。公共空間為“平疫轉換”提供支撐,發生疫情時極短時間內實現抗疫救災功能。公服設施是“抗疫”戰爭的基本物質保障,為居民提供醫療、健身、購買生活必需品等服務。通過這四個維度構建站域防疫體系(表1),實現有機的管控與有序的管理,有效地控制疫情的蔓延,從而提高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應對能力。

表1 站域防疫體系構建
武漢作為千萬級人口的城市,發達和便捷的軌道交通網絡支撐了城市的運轉,但同時也不利于新型冠狀病毒的防控。截至2 02 0 年3月2日,武漢市軌道交通站域1000m范圍內的確診人數占比達到了全部的61.63%(圖3~4)。軌道交通1、2、4號線路出現明顯的沿交通走廊分布,其中2號線確診人數最多。除軌道交通外,火車站、汽車站周邊也出現不同程度感染聚集區。交通維度的規劃與管理對于疫情的控制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武漢在預警期關閉了城市公共交通、火車站、過江通道等,對阻止疫情蔓延起到一定作用。

圖3 武漢確診病例三維空間分布圖
疫情不同階段有多樣性交通保障,實現動態調控交通出行。在平常階段,站域的居民通勤、購物、娛樂等基本以軌道交通出行為主。在疫情階段,軌道交通因空間相對封閉容易傳播病毒,交叉感染風險高,居民開始傾向乘坐個體交通。有調查顯示在新型冠狀肺炎疫情時期步行占39.3%、自行車和摩托車等占23.8%、公共交通占14.9%[6]。在疫情恢復階段,應當有序恢復公共交通。不同階段的交通使用差異性較大,應動態調控不同交通方式。
智能化監控疫情態勢,實現風險數據化。基于人流遷移大數據、個人定位服務數據、地鐵數據、公交數據等,確定不同交通的擁擠度,可視化各種交通方式的推薦出行時間、費用。融合多源數據,識別已確診人員的活動軌跡,及時識別推演疫情發展態勢。疫情期間出行實施申報和監控,減少外出引起的交叉感染,精準管控出行信息。建立智能化疫情監控機制,可以使交通迅速從常態轉換為緊急狀態,動態調控交通保障剛性出行,實現需求響應式調控。
應急交通是醫療物資運輸、居民日常必需品供應、患者就醫等剛性需求的保障。在疫情期間,平常以軌道交通出行的一些居民不具備小汽車出行能力,如果需要前往醫院看病,乘坐軌道交通交叉感染風險大。針對軌道交通出行與疫情下運能不匹配現象,需要建立應急交通機制。應急交通機制不僅關系到物資運輸、剛性出行,而且緊密聯系著居民的生命安全與社會的安定,構建完善的應對機制,有利于降低疫情帶來的災害。通過智慧交通平臺了解風險狀況,可以設置應急公交專用線、應急地鐵,如今年法國調用高鐵列車,將車廂改造成重癥病房,啟用“救命高鐵”模式。
站點匯集大量人流,給公共衛生安全帶來隱患,疫情期間應急交通機制十分必要。疫情爆發期可能會暫時關閉站點,疫情初期和恢復期仍要滿足軌道交通需求。在流線組織方面,減少交叉流線、折返式流線,垂直電梯交通由于空間狹窄、封閉,應合理正確使用。在客流量方面,提前發布地鐵信息,控制進站人數和最大車廂人數,降低滿載率,車廂之間采取措施進行隔離。在風險預警方面,利用購票數據、視頻數據、基站定位數據進行實時監控,不同交通平臺進行對接,實現乘客軌道交通全過程的信息記錄,及時發布風險預警。

圖4 站域1000m范圍內疫情狀況
1665年的鼠疫、19世紀中葉的霍亂、2003年香港淘大花園案例等,均與建筑密度、建筑衛生系統相關,高密度、高容積率環境存在的衛生安全隱患得到人們的關注。隨著武漢軌道交通網絡化,站點與站點之間基本形成連片發展,整體容積率較高(圖5),站域1000m范圍的容積率與確診人數呈現正相關(圖6)。目前武漢的高層建筑過度集中(圖7),為避免高密度帶來的風險,站域應進行梯度化建設。

圖5 站域容積率和確診病例分布圖

圖6 站域容積率與確診人數關系圖

圖7 武漢局部建筑高度分布圖
許多學者提出謹慎建設高密度建筑,因其增加了防疫的難度,但是這種情況目前不可避免,對于現有和未來的高層建筑,應注意以下幾個方面:在建筑設計方面,利用自動感應裝置,減少對公共設施的接觸,如開關、水龍頭等,應強調“干濕分離”以及居家隔離的獨立辦公空間設置。在通風方面,注意住宅戶型的南北通風、不同住戶在廚衛空間的串風現象,定期檢測公共建筑的中央空調,增加垂直電梯的通風。在廢棄物處理方面,污水管道、垃圾站是疾病傳播的主要途徑之一,應加強污水管道的密封設計,增加無人垃圾回收設施。高密度建成環境存在一定安全隱患,通過規劃和管理手段,提高公民風險意識,保障公共衛生安全。
門禁對內部安全和管理有積極效應,今年疫情期間發揮了公共衛生安全作用,為抗疫管控措施實施提供了支撐。建立合理有效的防御單元可以阻止病毒的傳播,保障居民的健康與安全[7]。開放式街區可以實現內部道路公共化,豐富城市道路的“毛細血管”,促進土地集約發展。但新型冠狀病毒的爆發讓人們開始思考如何在平常街區開放、疫情時期有效管控,開放式街區與門禁設施是否矛盾。開放式街區應該具有彈性和韌性,日常方便出行、疫時有助于防控防疫。加強居民的防控意識,構建開放街區自組織體系[8],推進公眾參與,促進開放街區的建設和管理。
大城市的軌道交通站點周邊往往會進行綜合開發,尤其是商業型站點周邊的商業綜合體建設。今年疫情期間,多省、市發布關于商業綜合體應對疫情的緊急通知,要求做好疫情信息監測。綜合體建筑的交通可達性高、人流量大,平常有集聚優勢,發生疫情時存在很大風險,如天津寶坻區百貨大樓就發生了聚集性感染新型冠狀肺炎。對綜合體建筑中的人流進行疫情監控,記錄人群的活動軌跡,并形成數據資料。一旦有疫情發生,可以快速鎖定密切接觸人群,模擬傳播路徑,切斷傳播途徑。
公共空間主要有公園、廣場、綠地、體育場、中小學的大面積開放空間、戶外停車場、社區活動場地等。1853年巴黎重建計劃要求擴大綠地、廣場、公園,防止霍亂的傳播。1923年日本東關大地震后發生火災,公園綠地有效阻止了火勢蔓延,公共空間的價值與防災聯系在一起。公共空間不僅提供日常便民服務,當災害發生時還可以作為防災防疫場所。利用公共空間搭建臨時醫院、儲存救災物資、隔離災害傳播,為城市應急防控提供重要場所。疫情期間居民的生活圈被壓縮,社區周邊的公共空間重視度提升,人們普遍意識到公共空間的防災防疫作用。
對于各類公共空間在規劃時不僅要考慮日常生活的需要,還要滿足在突發疫情下的需求。新區開發站點時,應從宏觀視角統籌安排選址、類型劃分、數量、面積大小等。對于已開發站點,注重對現有空間的整理,改善公共空間的連通性,提高公共空間韌性與適應性,從而高效、科學地利用空間資源。公共空間的韌性設計可以提高居民的生活質量,還具有抵御風險的能力。重視營造街道綠地、預留較大塊狀綠地、防止廣場被商業功能占用等,為構建綠色、健康、韌性的公共空間結構提供支撐。
此次疫情顯示出城市規劃在應對公共衛生事件的不足,沒有充分考慮應急用地預留規劃,如武漢的火神山醫院在選址問題上遇到了困難。在城市空間尺度,系統安排“留白”用地,不僅為城市發展預留彈性,也為城市安排防災避災設施預留空間。在站域空間尺度,“留白”公共空間更多的是對現有資源的歸類、整合,在應急狀態下可以快速啟動與利用,實現救災功能。“留白”公共空間不是空閑、多余、消極的空間,也不是不予管理,而是建立韌性公共空間的機制框架,提高城市空間韌性,在疫情災害的關鍵時期可以為城市提供空間余量[9]。
疫情和災害不是持續的,具有偶然性和動態變化性的特征。公共空間需要“轉換”機制來應對疫情和災害的發生,減少對城市的不良影響。梳理閑置公共空間,摸清空間種類和使用情況,整合優化空間布局,建立公共空間轉換機制。基于“平疫轉換”思想,將防疫防災空間與公共空間統籌考慮。今年武漢臨時建設的應急醫院,雖然起到了應急作用,但是臨時選址的被動性也體現出來。因此,應當做好對公共空間的日常維護,以保證在突發事件時能發揮作用。
公共服務設施的便利性和服務水平在日常對高質量生活有重要影響,突發疫情時可以保障居民基本生活。今年疫情暴露出武漢公共服務設施存在問題,如應急醫療設施儲備不足、醫療布局還有待完善。截至2018年底,武漢全市醫療衛生機構總數為6340個,其中醫院398個,基層醫療衛生機構5853個,專業公共衛生機構79個[10]。為應對突發疫情,武漢市衛生健康委員會確定了61家發熱門診[11]、13家方艙醫院[12],建設了火神山和雷神山兩個集中治療醫院(圖8)。通過武漢發熱門診數量與國內多城市比較,發現武漢的人均發熱門診數量偏低(圖9)。

圖8 武漢應急醫療設施分布圖

圖9 武漢發熱門診數量與國內多城市比較
公共服務設施質量對居民健康產生影響[13],在疫情發生時也起到重要作用。針對郊區居住型站點周邊公服設施配置不足、市中心公服設施過于集中等問題,通過不同類型站點組成站點集群區,利用局部的近域式與通道式平衡,增強站點集群區內部的大型公服設施均衡布局,壓縮前往大型公服設施距離,較少跨區域的流動。
除了提供基本的公服設施保障基本需求服務,還應建立應急機制和配置應急服務設施。一方面建立應急生活圈機制,平時注重公服設施中人流分布、空氣質量、衛生條件的監控與文本資料留存,疫情時能快速啟動響應、信息上報、精準判斷。另一方面加強應急設施配置,針對傳染性疾病的防控,設置核酸監測點、隔離區、監控室,降低居民感染風險和保障基本生活。涉及衛生安全風險的公共服務設施,如活禽市場、屠宰場、生活垃圾填埋場、污水處理場、醫療垃圾存儲和處理場等,在規劃布局時應當考慮其特殊性,謹慎處理與交通、人口流動的關系,充分考慮公共服務設施存在的衛生安全風險。
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暴露出大城市的醫療衛生設施配置不均衡,中心城區床位明顯高于周邊地區。疫情爆發時大量疑似病例因缺乏醫療衛生設施難以得到確診和醫治,病毒攜帶者不能進行及時隔離,郊區人員前往市中心就醫增加感染風險。因此建議增加郊區的醫療衛生設施,可以圍繞城市軌道交通進行布局,使得均衡化布局。疫情期間,需要更多的發熱門診,而平時門診量小,為避免設置過多造成資源浪費,可借鑒今年上海市增加建設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發熱哨點診室的措施。面對突發的公共衛生事件,臨時醫療設施和應急設施布局除了在公共空間預留用地外,動態彈性的規劃應對能力也需要增強。
正常情況下,一個城市的醫療需求和供給總量大致平衡。疫情突發會在短時間內增加醫療需求,需要通過其他途徑來填補醫療設施。大型公服設施具有防疫潛能,如武漢利用體育館、高級職業中學、國際會展中心等大型公服設施改造成方艙醫院,集中收治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輕癥患者。大型公服設施一般均勻分布在城市中,主體空間開敞、無柱,輔助功能空間多,較容易改造為應急醫院[14-15]。針對大型公服設施制定需要防疫的相關規范、指南,在設計之初預留對接口,確保作為應急醫院使用,疫情結束后也可以快速恢復原有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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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圖表均為作者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