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辨正兩則

□王志強

一

據中華書局標點本《史記·封禪書》載：“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388頁)《漢書·郊祀志》的記載與此完全相同，而《史記·孝武本紀》的“宮室被服非象神”作“宮室被服不象神”，其他保持一致。“神物不至”語意不通，當是訛誤。

考《文選·西京賦》李善注引《漢書》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物不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8頁)李善所引《漢書》比中華書局本《漢書》少了一個“神”字。《冊府元龜》對此語作“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物神不至”(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381頁)，此處斷句當為“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物，神不至”。

事實上，按照李善注與《冊府元龜》的記載，則這段話的意思是將“宮室被服”裝飾的如同神物，以此吸引神靈降臨。以神物溝通神靈是漢武帝時方士的普遍主張，如公孫卿說“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而漢武帝聽文成之言“乃作畫云氣車”，“畫云氣車”模擬的便是神物。可知，“宮室被服”乃是用來擬仿“神物”，以此吸引“神”的降臨。

因此，通行標點本的《史記》、《漢書》關于這段話的記載有誤，原文當為“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物，神不至”。

二

《史記·楚世家》關于楚成王的事跡有以下一段記載，“三十九年，魯僖公來請兵以伐齊，楚使申侯將兵伐齊，取穀，置齊桓公子雍焉。”(卷四十，中華書局，1959年，第1698頁)這其中“申侯”的記載當有誤。據《左傳》記載，申侯死于僖公七年，“夏，鄭殺申侯以說于齊，且用陳轅濤涂之譖也。初，申侯，申出也，有寵于楚文王。”(《春秋左傳正義·僖公七年》，《十三經注疏》清嘉慶刊本，中華書局2009年，第3904頁)魯僖公七年為公元前654年，為楚成王十八年，死于成王十八年的申侯不可能在三十九年依然活躍在政治舞臺上。

考成王三十九年為前633年，為魯僖公二十七年，據《左傳·僖公二十六年》記載，“公以楚師伐齊，取穀。凡師，能左右之曰以。置桓公子雍于穀，易牙奉之以為魯援。楚申公叔侯戍之。”(《春秋左傳正義·僖公二十六年》，第3954頁)可知楚國率師伐齊的是申公叔侯。申公叔侯是楚國的著名將領，在晉楚城濮之戰時亦有出場。

有學者以為申公叔侯即是申侯，“申公叔侯，僖公二十八年《傳》又稱‘申叔’，《史記·楚世家》則稱‘申侯’”(徐少華：《簡帛文獻與早期儒家學說探論》，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215頁)，這種認識是不準確的。申侯是“申出”，而申公叔侯是由“申叔”出，《古今姓氏書辯證》曰：“申叔，出自楚大夫，食邑于申而字叔，謂之申公叔侯，因為申叔氏”(《古今姓氏書辯證》，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94頁)，鄭樵《通志》“申叔氏”條云：“楚大夫申叔侯，食邑于申，此申叔時之后也。”(《通志二十略》，中華書局1995年，第172頁)可知申侯與申公叔侯并不是同一個氏族。出自申叔氏的申公叔侯，可以簡稱為申叔，“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榖”(《春秋左傳正義·僖公二十七年》，第3960頁)，或者申叔侯，“前年，楚使申叔侯戍榖，以逼于齊”(《春秋左傳正義·僖公二十七年》，第3956頁)，而不得簡稱為申侯。

因此，《史記·楚世家》中“申侯”的記載是錯誤的，應為“申公叔侯”，或“申叔侯”“申叔”。

注：本文是2022年成都市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成都歷史與成都文獻研究中心一般課題“歷代蒲江縣志整理與研究”(CLWX22004)的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