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組詩）

李洪光

一段時光

糖水罐頭。咸魚

松花蛋。香腸要切成薄片

一個復雜喧囂的下午

父母。兄弟姐妹

媳婦。女婿。孫子孫女

外甥。外甥女

一個大大的圓桌子

用盡了木匠的下半生

一桌飯菜。消耗完整個下午

孩子漸漸長高。母親就顯得更加蒼老

老抱怨自己記性不好

本來找針，卻找出一九五八年的糧票

本來找抹布，卻找出我小時候的尿片

父親在一旁默默不語

偶爾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

連我都不能理解

飯后大家圍在一起喝茶

三十年前的老茶壺

卻沖不出三十年前的老滋味

磨刀記

妻子在廚房里大喊

這刀連豆腐都切不動了

我忙跑過去

是啊

連豆腐都切不動了

怎么割開這蹉跎的歲月

找來磨刀石

甩開膀子

幾分鐘過去

刀就鋒利得可以吹毛斷發

可這銹跡斑斑的日子

怎么磨，也不見光亮

試圖

我試圖找一些疼痛的詞匯串起來

寫一首感人的詩。當我看到第一個字

就已如鯁在喉

我試圖挑一些最溫暖的語言去安慰病中的母親

好讓她早點康復回家。可我的話還沒到嘴邊

就已淚流滿面

我試圖，在后院種上一株玫瑰

（注：后院是假設的，五樓沒有后院）

可當我剛剛接過種子

立刻萌發了愛情

我試圖，把幾塊凌亂的枯骨重新拼裝成一個人

可當我順手撿起一塊趾骨

心就已浪跡天涯

一直在等

一場雨進入雨季

一個蘋果陷入黑暗

一枚硬幣躺在手心

一塊骨頭被狗啃了，在陽光下閃著白森森的光

一堵墻，擋住了前進的去路

一縷風，感染了整個春天

一座房子里，沒有人。另一座房子里，也沒有人

一段婚姻，就此結束

一直在等，黃昏的街燈再次亮起

雨季

回家的時候，村莊濕了。村莊里的鄉親，濕漉漉的

池塘里的鴨子，說著方言。像一群外鄉人

我不是外鄉人，只是不小心弄濕了心情

想回到出生地，曬曬。曬曬已經發霉的理想

可家鄉，正值雨季。讓我使勁抬頭，也看不到太陽

返城的時候，道路濕了。行人打著傘，也濕了

空氣潮潮的，如同呼吸。回頭時，看到家人

眼睛立馬就濕了。在人間，短暫的日子，遇到雨天是在所難免的

就像有的人遠行，有的人踏上歸途

家已經在身后了，母親越來越蒼老。父親呼吸急促

疾病到底有多少種？讓我的老父親，百病纏身

北園路的風景眾所周知。走到北園路的時候

雨停了，賣魚人弄濕了衣襟。雨季，路過臨沂城

路過臨沂城里的一棟房子，就走了。遠遠地

還能聽見，生命踏過人間的聲音，忽高忽低，忽遠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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