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共生：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困境紓解*

李翔宇

202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共同重新構想我們的未來：一種新的教育社會契約》，報告認為世界的日益復雜性、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等，給教育帶來了重要影響，而教育可以通過知識與創新面向所有人的未來[1]。作為衡量一個國家發展水平與發展潛力的重要標志，高等教育對于未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高等教育的改革與發展過程中，大學也經歷了一個從教學型大學到研究型大學再到創業型大學的迭代轉型發展過程。被譽為創業型大學之父的伯頓·克拉克（Burton R.Clark）認為，創業型大學是21世紀大學組織上轉型和大學進取與變革的必然趨勢[2]。作為研究創業型大學的先驅，亨利·埃茲科維茨（Henry Etzkowitz）認為，創業型大學是“大學的未來和未來的大學”[3]。由此可知，面向未來是創業型大學的典型特征，這與報告中強調的教育要面向未來相契合。

協同共生是未來組織的基本發展邏輯[4]，在今天這個不確定的時代，唯有協同共生才可以面向未來。作為“大學的未來和未來的大學”，創業型大學要想更好地面向未來，就需要協同共生。在全球化變革的影響下，我國的許多大學提出建設創業型大學的發展目標，如福州大學、浙江農林大學等。但總體而言，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進程起步晚，速度慢，依然處于摸索發展階段，與歐美發達國家成熟的創業型大學還存在一定的差距[5]。那么，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存在哪些現實困境？可采取哪些紓解路徑？對此，本文基于協同共生視角，對創業型大學建設的現實困境與紓解路徑進行分析。這對于指導我國大學的變革、轉型與發展，助力我國高等教育強國的建設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實現具有重要意義。

一、文獻述評與理論視角

（一）文獻綜述

20世紀90年代末，創業型大學的概念與理論引入我國，克拉克和埃茲科維茨關于創業型大學的研究，幾乎成為我國學界研究創業型大學的理論起點。自此之后，伴隨著我國創業型大學的探索實踐，學界對創業型大學的研究愈加廣泛并逐漸深入。

第一，從比較視角研究國外創業型大學實踐對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啟示。早期集中于麻省理工學院、斯坦福大學等，后來逐漸擴展到新加坡國立大學[6]、亞利桑那州立大學[7]等。第二，從規范視角研究創業型大學的概念內涵與組織特點[8]、生成機制[9]、價值取向[10]等問題，豐富了創業型大學的相關理論。第三，從實踐視角研究我國創業型大學的建設發展問題，如地方本科高校向創業型大學的轉型[11]、創業型大學本土化實踐中的問題與發展路徑[12]等。

總體來看，我國學界關于創業型大學的研究愈加豐富，視角也更加多樣。但目前的研究大多是從克拉克與埃茲科維茨的經典理論出發，考察創業型大學建設與轉型過程中遇到的阻力與緣由，并提出相應的發展對策。創業型大學的內部組織環境較為復雜，存在主體多元、價值不一、資源多樣等問題，要想順利實現轉型發展，需要實現這些主體與價值的和諧共存。但是，創業型大學研究的經典理論并不能對其內部此種復雜的組織環境作出較好的解釋，需要從其他理論視角切入。不同于創業型大學研究的經典理論，協同共生理論強調在多元主體共生狀態下實現協同效應，從而更好地共生以追求創新發展，這與創業型大學順利實現轉型發展的要求相符合。

（二）理論視角與分析框架

協同共生理論是協同理論與共生理論的關聯與結合。協同理論由赫爾曼·哈肯（Hermann Haken）于20世紀70年代初提出，是理解和研究復雜系統當中的各要素協調統一的方法論。協同是指協調兩個或以上的個體或資源，從無序狀態進入有序狀態，達到共同完成相應目標的過程[13]。共生理論最早由德貝里（Anton de Bary）于19世紀70年代末提出，認為任何一個共生系統都是一種相互依存、協同進化的邏輯集合。共生是指個體之間的相互依存與相互影響，表現為共同生存、功能互補、相互進化或抑制等[14]。共生理論所強調的共生主體、共生模式、共生環境、共生基質等成為研究組織系統的關鍵要素。

協同共生理論吸收融合了協同理論與共生理論的觀點，其本質就是通過構建共生體系實現協同增效，因其與經濟管理領域和復雜組織系統的密切關系，逐漸在企業組織管理中發展起來。協同共生可分組織內部、組織外部和跨組織三種情況，其中，內部協同共生是指組織的多種環節各自創造價值卻又協同作戰產生整體效應[15]。組織內部的協同共生是組織系統協同共生的基礎，內部協同共生能夠促進外部協同共生，為組織系統的協同共生積蓄能量。創業型大學的內部協同共生是其自身及內部各要素，比如目標、價值、資源、人員等方面，能夠創造價值并協同共生而產生整體效應。具體而言，創業型大學內部的協同共生體系，以協同共生主體與基質為基礎，實現協同共生模式，并通過協同共生環境加以保障。如此，才能實現創業型大學的內部協同共生，并達到追求效率與創造價值的效果。

創業型大學是大學從象牙塔轉向社會動力站的典型代表，是與企業、市場、政府、社會等聯系密切的社會組織，要想達到與外部組織的協同共生，首先就要做到自身組織內部的協同共生。因此，本文基于內部協同共生的理論視角，對創業型大學建設的現實困境與紓解路徑進行分析。首先，分析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驅動因素，為之后的分析奠定基礎；其次，從內部協同共生理論的整體效應出發，分析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在身份定位、價值理念、資源分配、權力主體等方面面臨的現實困境；最后，基于協同共生理論，從制度完善、文化發展、管理創新、責任主體等方面提出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困境的紓解路徑。

二、因需而生：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驅動因素

創業型大學首先在歐美國家興起，并逐漸形成一種全球化效應。我國于21世紀初開始了建設創業型大學的實踐探索，許多地方本科高校明確將建設創業型大學作為自身戰略發展的目標定位。例如，在高校層面上，福州大學提出走區域特色創業型強校的辦學理念，浙江農林大學提出建設成為國內知名的生態性創業型大學的發展戰略等；在地方政府層面上，浙江省實施關于創業型大學建設的省級試點項目，江蘇省強調要積極發展高水平應用型大學和創業型大學以優化高等教育結構等。如今，在“雙一流”建設、創新創業教育、高校產學研融合等背景下，作為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有力抓手，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進程逐漸加快。整體來看，在我國明確提出以建設創業型大學為辦學定位與發展目標的高校，多為地方本科高校。他們既是我國高等院校的主力軍，亦是建設創業型大學的先行軍與有生力量。一方面，地方本科高校具有地方性、應用性等特點，處于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前線，其本身就具有建設創業型大學的優勢；另一方面，創業型大學是地方本科高校實現突破發展的戰略選項，既可以促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又能夠促進特色化內涵式發展。此外，還有一些大學將實施創業教育與開展創業活動納入學校日常運行之中，或者是將建設創業型大學的目標融入其建成高水平大學、一流大學的戰略要求中。在克拉克看來，創業型大學的產生是一種需求與反應的結果[16]。綜合而言，我國創業型大學的建設，受到社會發展、組織使命、國家政策、教育普及等多種因素的驅動，并且正是為了應對這些需求而做出的反應。

（一）知識社會與知識經濟的快速發展

20世紀末以來，人類社會由工業社會逐漸發展到以知識與創新為核心、以知識經濟為主體的知識社會，知識成為重要的發展資源，創新成為重要的發展動力。科學成為經濟增長的關鍵引擎，知識的生產成為一種經濟性事業，經濟越來越多地在知識資源的基礎上運作與發展[17]。高等教育被公認為是構建21世紀新知識經濟的關鍵支柱。創新是知識經濟與知識社會的重要驅動力，而大學矗立在研究、教育與創新的十字路口，在許多方面把握著知識社會與知識經濟的關鍵。以知識為基礎的社會與經濟，依賴于新知識的產生，通過知識生產、創新與應用，大學與產業界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如此的雙向運動也推動了持續創新并獲得了競爭優勢[18]。知識社會與知識經濟背景下，大學、產業、政府三者之間的合作是提高區域與國家的創新系統的關鍵，而處于三者合作之中，并為區域和國家發展做出貢獻的就是創業型大學。總而言之，正是知識社會與知識經濟對于高等教育與創新的需求，促進了創業型大學的快速發展。

（二）歷經學術革命后大學使命的變化

大學產生之初，教學是其重要且唯一的使命，大學實際上就是一個教學機構，是知識傳播與文化傳承的場所。19世紀，第一次學術革命開始，科學研究在德國大學中興起，除了傳統的教學使命外，科學研究也成為大學的一項使命，大學成為知識生產的場所。20世紀，第二次學術革命開始，服務社會與發展經濟的思想在美國的大學出現，教學、研究、服務成為大學的三項使命，大學成為知識應用的場所。第二次學術革命是形成大學第三使命的基礎，關注大學在社會與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第三使命強調大學通過創業活動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作用，是促使大學轉向創業型大學的基礎，可以說，創業型大學就是大學“第三使命”的產物[19]。第三使命與大學參與到更廣泛的活動中以促進經濟社會發展有關，積極追求創業道路的大學尋求將“經濟發展”的“第三使命”與傳統的“教學”和“研究”學術使命相結合，利用協同關系，充分發揮創業型大學的潛力與作用。創業逐漸在大學內取得了合法性[20]，并掀起了由教學型大學與研究型大學轉向創業型大學的浪潮。

（三）我國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

《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把建設創新型國家作為面向未來的重大戰略選擇。為此，黨的十八大提出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加快建設國家創新體系。創新是推動國家、民族和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的重要力量[21]，不僅引領經濟增長，還促進社會發展，這一點已得到世界各國的廣泛共識，而大學作為知識生產與創新的重要驅動力量和社會組織愈加受人矚目。我國“十四五”規劃提出，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完善國家創新體系，推進創新體系優化組合，推進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和企業科研力量優化配置和資源共享。由此可見，我國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對作為科技創新重要主體之一的大學提出了新的期待與要求。創業型大學作為知識創新與應用的重要組織，能夠將科技、知識、經濟、社會等聯系起來，在國家創新體系建設中發揮重要作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為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提供了有力保障與重要支撐，使得建設并發展能將知識與社會相契合的創業型大學成為一種現實選擇。

（四）我國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的到來

二戰之后，世界高等教育快速發展，高等教育機構數量與受高等教育人數迅速增加。在機構數量與招生人數快速增長的情況下，高等教育會經歷從精英化到大眾化再到普及化的演變發展趨勢[22]。20世紀40年代中期，美國高等教育進入了大眾化階段，與此同時，美國大學的創業教育開始實施；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歐美發達國家的高等教育基本上都步入了普及化階段，而這正是美國大學的創業教育開始發達、歐洲發達國家大學的創業教育開始起步的時期[23-24]。創業教育的實施，使得許多大學逐漸轉型為創業型大學。由此可知，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實施創業教育、建設創業型大學是一種必然趨勢。如今，我國已經建成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已經由高等教育大眾化邁入了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大學生就業問題成為最急迫的問題，社會尤其是大學生對于高等教育的需求日益增長且多樣化。因此，為了適應這樣的壓力，大學就應通過創業的方式，對高等教育增長的需求做出反應，彌補傳統就業不足之處，滿足大學生的多樣化需求。

三、多種沖突：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面臨的現實困境

創業型大學在全球范圍內越來越表現突出，但只有一些精英大學成功探索發展出創業活動與創業資本，而大多數大學即使改變了組織結構、激勵系統和戰略優先事項，也是收效甚微[25]。我國的創業型大學建設發展之路也存在此種現象，更有甚者，如曾經高舉創業型大學旗幟的南京工業大學將其辦學定位改為綜合性研究型大學。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變革源于壓力，但也會遭受阻力。一所大學在轉型建設成為創業型大學的過程中，除了受到外部因素影響外，其自身內部因素也會影響它的發展進程。從協同共生視角來看，我國創業型大學內部協同共生的主體、基質與環境復雜多樣，使得建設過程中存在著多種沖突，協同共生模式較難實現，難以達到協同共生理論強調的自主性、開放性、多樣性、合作性、共享性等，無法實現協同共生理論追求的1+1＞2的整體效應[26]。

（一）身份定位的沖突，導致自主性與多樣性不足

外部的根本性壓力使得大學向創業型大學的轉變趨勢不太可能逆轉，而是可能發展成為一種具有同構發展路徑的全球現象。創業型大學的全球發展趨勢，是與高等教育的全球化相通的，成為一所創業型大學，可被視為更全球化的高等教育發展的結果。作為一種高等教育全球化的結果，創業型大學的國家特點和院校特色被淡化[27]。即便如此，高等教育與創業型大學的發展仍是以國家為主體，離不開地方和國家的影響。也就是說，即使是一種全球化現象，但內在不是同質性、同構化的，會因國家和地區實際而不同。但是，在我國的創業型大學建設過程中，更多的是以國外創業型大學的成功典范作為模板而進行效仿，直接用其指引中國大學的轉型發展，很少結合國家與地方的特征、院校的特色，從而造成中西創業型大學“南橘北枳”的現象[28]。在市場化的影響下，優勝劣汰的激烈競爭使得大學會比較盲從于一些共同的發展趨勢，會在目標方向、管理方式、組織形式等方面建立相似甚至相同的標準，導致大學的同質化。長此以往，大學的傳統特色與獨特個性便會逐漸消失，可能造成整個高等教育系統都是創業型大學模式，多樣化受到嚴重影響。時至今日，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依然陷于模仿與創新的困頓之中。

（二）價值觀念的沖突，使得合作性與共享性較弱

關于學術研究與創業活動之間的價值取向沖突，一直是創業型大學研究的一大主題。在這一點上，基本的爭論焦點是大學開展創業活動以擔當促進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第三使命，會不會造成對大學本身尤其是大學傳統使命的沖擊。近年來，不僅有許多關于創業型大學第三使命與傳統使命相結合的積極發現，而且豐富的學術研究成果在實踐中被轉化和應用到經濟社會中，但這依然不能阻擋大學使命受到不同觀點的挑戰。許多學者爭論，大學執行它使命的最好方式，就是通過執行前兩個教學與研究使命，而不是第三使命[29]。他們認為，大學采用第三使命，存在一定的風險與挑戰，比如失去開展研究的時間與精力、利益沖突加劇、內部不完全和諧等。最重要的是，開展創業會對科學研究帶來一種比較大的危害。一方面，學術研究成果與經濟利益相聯系，可能會誤導教師對于問題選擇和研究方向的判斷與行動；另一方面，大學與產業界之間關系的發展會對從事研究的教師與科學家造成誤導，讓他們偏向應用研究而遠離基礎研究，從而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30]。由此可知，正是由于將學術研究與知識應用割裂開來，未能真正認識到知識從探究創新到轉化應用是一條完整的知識鏈[31]，才對第三使命產生了懷疑或反對，將其作為與傳統的教學和研究使命的對立面，認為三個使命之間不能實現協同共生，將第三使命視為對大學目的的一個威脅。

（三）資源分配的沖突，導致開放性與共享性受限

無論部分教師與科研人員如何認為學術研究與創業活動不能相容，研究與創業之間的實際結合即知識轉化與知識應用都仍然在實踐中快速發展。研究與創業的緊密結合造成了一種學術創業的形式，盡管當談及學術創業時，很少有研究會對創業給出相似的定義[32]，但基本上都是與知識的轉化與應用相關。相對于教學型大學與研究型大學的人才培養與科學研究職責，創業型大學的獨特使命是學術創業。就此而言，研究與創業的聯系和結合勢必會對人才培養即教學這一使命造成沖擊，學術創業與教學之間就產生了沖突。第一，學術創業將學術研究與創業活動聯系起來，促進了兩項使命之間的互動，會造成一種比較強烈的極化效應，即會將資源更多地轉向科學研究與成果轉化兩方面，隨之而來的就是帶給大學降低教學成本的壓力[33]。第二，如果采取教師分工合作的方式，一部分教師專任教學工作，一部分教師負責學術創業，那兩種工作之間無法達到完全相互理解的程度，就會造成矛盾與沖突，將教育教學與學術創業割裂開來，不利于大學三種使命的協調。第三，如果將三種使命都賦予教師自身，雖能使教育教學與學術創業結合起來，卻讓教師面臨著消耗大量時間與精力的挑戰。教師已經面臨著協調學術研究和開展知識轉化與應用之間關系的壓力，更不必說在二者結合的基礎上還要做好教育教學工作。

（四）權力主體的沖突，使得開放性與合作性較差

在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過程中，掌握學術權力的教研人員與掌握行政權力的管理人員存在一定程度的沖突與矛盾。總體來看，這種沖突的外部表現就是管理主義至上，管理人員對于創業活動追求經濟效益的過分重視，侵入了教師的學術研究與學術創業生活。創業型大學是將創業的概念應用于大學環境演變而來的，帶有一定的模糊性，并且由于受到外部企業等利益相關者的影響，創業型大學越來越多地受到管理主義話語的支持，最終導致學術權力受損[34]。首先，創業型大學專職管理人員的普遍增多，再加上創業活動對擴大管理能力的需要，使得教師與科研人員在大學治理中的地位有所降低，在大學治理中的角色被邊緣化。其次，學術創業質量的高低，取決于學術研究與創業活動之間的一致性。如果兩者之間無法一致，管理人員就會代表大學、代替教師作出關于知識轉化頻道和外部伙伴的決定，這種越俎代庖的行為會阻礙對教師等個體利益相關者的激勵[35]。再次，大學面臨的內外部環境變化，需要作出相應的改革與調整，但如果管理人員只關注外部利益相關者要求而對大學實際情況尤其是學術創業棄之不顧，這實際上是對創業的一種阻礙。此外，教職人員與學生之間在創業教育與創業培訓方面也有沖突，主要表現為大學通過教職人員所提供的課程、教育、活動等并不能滿足學生創業能力發展的需要。在管理制度與文化規范上，對于創業教育、創業課程和創業文化等方面沒有做出符合實際的安排，學生并沒有獲得創業的教育準備。

四、協同共生：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困境的紓解路徑

協同共生是未來組織的基本發展邏輯。作為面向未來的大學，創業型大學可以通過協同共生提升建設質量，進而達到組織目標的效率與效果。基于協同共生理論視角，針對創業型大學建設過程中內部存在的多種沖突，需要保障協同共生環境、支持協同共生基質、打造協同共生模式、構建權責對等協同共生主體等，以實現協同共生效應，因此可以采取完善制度、發展創業文化、創新管理方式、構建責任共同體等紓解路徑。

（一）服務國家發展戰略，完善協同共生制度

制度是協同共生基質與協同共生環境的結合，是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基礎和保障，完善協同共生制度對于支持與保障創業型大學的協同共生基質與環境至關重要。作為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重要力量，創業型大學需要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完善協同共生制度，以解決身份定位的沖突困境，從而確保創業型大學的自主性、開放性與多樣性。

1.完善中國特色現代大學制度，保障發展的自主性

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要保證自主性，就需要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現代大學制度。首先，落實并擴大大學辦學自主權，促進大學自主創業。創業型大學是可以自我發展與自我約束的大學，其最為重要的特征就是追求自主創業。就此意義而言，需要落實并擴大大學辦學自主權，而這也是我國建設創業型大學的前提與基礎。其次，在國家政策引導與支持下，建立健全有利于大學創業的政策制度。我國雖然對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創業模式與技術轉移等方面有所指引，但是在大學整體面向市場和知識產權保護的政策制度方面有所欠缺，這就需要從政策制度等方面加強規范。再次，我國高等教育治理需要發揮市場競爭機制，有效配置高等教育資源，在強調效率的同時，也要保證公平，即不能僅面向市場，還要面向整個社會，強調大學的社會責任，激發創業型大學服務社會的作用。

2.對接“雙一流”建設戰略，促進開放性與多樣性

協同共生在強調組織自身自主性的同時，也重視組織系統的開放性與多樣性。隨著2015年《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的發布，“雙一流”建設如火如荼。在國家政策與社會需求的刺激下，大學建設的問題導向、社會邏輯、政府效應逐漸顯現出來，這與創業型大學強調的學術創業以及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具有契合性。對接“雙一流”建設戰略，要強調“世界一流、中國特色”，注重國家特色新型高等教育體系的建設。第一，要保持開放態度，積極學習借鑒發達國家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先進經驗。實踐已經證明，創業型大學對于促進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具有重要作用，是國際高等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我國要想快速趕超發達國家教育進而引領世界高等教育發展，就需要開放性地積極學習借鑒先進經驗。第二，要堅持中國邏輯，扎根中國大地建設創業型大學。中國有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國情，要以國家制度和基本國情為依據，形成獨具特色和多樣化特征的創業型大學發展模式。第三，要堅持地方邏輯，發揮創業型大學促進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作用。重視地方高校轉型與地方應用型大學建設，促進區域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社會之間的協調發展。第四，立足大學自身實際，實現錯位化發展。既要有創業型大學模式，又要有其他大學模式，如研究型大學、教學型大學等，要將適合的大學轉型發展為創業型大學，不可全盤轉型，要根據大學自身的優勢與特點，走出一條特色化創業型大學建設道路。

（二）整合價值觀念，發展協同共生創業文化

文化即是一種環境，發展協同共生創業文化就是為了保障創業型大學的協同共生環境。創業型大學的形成過程中，一個基本的變化就是創造了一種新的整合的創業文化。既然是整合的創業文化，就會存在文化團結或者文化沖突的現象，這就需要化解消除文化沖突而達到文化團結，將創業文化與行政文化、學術文化等有機結合起來，發展獨具特色的、團結整合的、協同共生的創業文化。

1.加強合作與共享的理念引導，整合不同的價值觀念

創業型大學是知識社會背景下高等教育必然的發展趨勢，通過學術創業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第三使命已經被確立下來。斯坦福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創業型大學的典范表明，創業型大學的成功就在于將大學的三大使命有機結合，并沒有因為突出某一方面而丟失另一方面，而是在三者中間發展出一種合作共享的關系。任何一所大學都是一個基于價值的組織，文化的變化在創業型大學的形成中起著特殊的作用，形成創業型大學的要素之一就是發展一種以創業價值觀為基礎的新型文化，并與傳統學術價值觀相整合。加強大學三個使命有機結合、合作共享的理念引導，根本就在于將傳統學術價值觀轉變為創業型價值觀，即要將傳統學術價值觀所強調的學術自由、大學自治、同行評議、學術共同體等價值理念與創業價值觀所強調的發展經濟、社會責任等價值理念相結合，從而培養出新型的協同共生的創業型價值觀。

2.發展協同共生的創業文化，弱化多種現實沖突與矛盾

文化對于創業型大學而言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是提高核心競爭力的關鍵要素。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的價值觀念與權力主體之間存在沖突，必須形成并發展出協同共生的創業文化，弱化這些沖突與矛盾。一是以創新創業精神為指引，在大學內組織創業活動，向教職人員和學生宣傳創業觀念與創業精神，營造出有利于創業文化發展的氛圍。二是創業文化要與學術文化、行政文化有機結合，保證大學使命的緊密聯系，形成大學學術創業的良性循環。在這種具體的實踐過程中，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一種比較穩定的獨特的創業文化，從而有助于創業型大學發展目標的完成與學術創業活動的設計與運轉。另外，創業文化會對大學師生產生引導、激勵與約束作用，可以形成較大的凝聚力與向心力，共同致力于創業型大學的建設。

（三）依托學術創業組織，創新協同共生管理方式

組織是協同共生主體與基質的依托和載體，創新管理方式有利于打造協同共生模式。創業型大學積極尋求在業務開展方式上進行創新和在組織性質上進行重大轉變，以便對未來采取更有希望的姿態。創業型大學要提升公共福祉，為未來一代服務，除了通過制度完善與文化發展之外，還需要依托組織結構這種實在形式的載體，創新協同共生管理方式。

1.建立大學孵化器等中間組織，為學術創業搭建橋梁

大學孵化器一直被視為第三使命的一部分，它的組織與教育作用在于，學生畢業之后可以通過校友公司團體將潛在合作伙伴聯系起來，并逐步得到擴展。類似大學孵化器的這種中間組織可以在多個方面經營和管理大學產生與創新的知識。大學孵化器具有多種形式，創業型大學應該打破此前關于它的認知定式，創建聯系大學孵化器的工作結構與組織網絡，形成知識、技術、經濟、社會等方面優勢互補、整體發展的關系網絡，促進大學內外部交流與合作，形成全面化、多樣化的服務形式，發揮大學孵化器在創業型大學建設中的企業孵化服務作用。此外，還應該設立科技園與創新園，二者受益于孵化器的存在，孵化器也會從二者中獲得經濟優勢。將大學孵化器、科技園、創新園建設作為戰略是很重要的，可以形成孵化器與科技園、創新園之間的互補。

2.激活大學的基層學術組織，為協同共生提供組織動力

激活的學術心臟地帶是創業型大學的重要特征之一。建設創業型大學，必須將教學部門作為學術生產的基本單元，將學科組織作為學術生產的基礎組織。學術創業是創業型大學的核心，離不開學術科研人員的研究成果貢獻。但在創業型大學建設過程中，由于權利主體之間的沖突與矛盾，基層學術組織往往缺乏相應且必要的資源配置自主權，不利于資源高效利用與科研力量匯聚。因此，需要保障并擴大學術科研人員的學術權力，資源分配要向基層學術組織傾斜，提供豐富的學術資源與科研待遇，從而激發知識創新與學術創業熱情，為創業型大學的學術資本轉化創造必要的條件。只有激活了創業型大學的基層學術組織，才能為組織內部的協同共生提供基礎，而組織的活躍則為內部協同共生提供了動力。

（四）立足個體責任，構建協同共生責任共同體

協同共生主體是協同共生體系的重要基礎，達到協同共生效應需要構建權責對等協同共生主體。鑒于學術界的傳統自主特征，期望的偏好是自下而上的方法，允許創業活動的有機發展，因此創業活動的動力必須來自個人。所以，創業型大學要想走得更遠，必須既要承擔起個體的相應責任，也要聯合起來形成共同體一起擔負責任，搭建協同共生體系的立交橋。

1.教師與管理者要共同承擔學術創業的使命與責任

大學通過教育傳遞知識，通過科研發展知識。創業型大學的創業活動多種多樣，有被視為更具有創業精神的專利、衍生公司設立等硬性措施，也有與傳統學術價值觀更加一致的學術出版、學術研究等軟性措施。學者關于創業型大學的反對基本上來源于對這些硬性活動的適當性的擔憂[36]。但是，基礎研究也會研發新的方法和儀器，加快技術變革，為學生提供關鍵知識，并轉移到行業當中，以基礎研究為代表的軟性活動確實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努力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一所成熟的創業型大學是實現第三使命的硬性活動與軟性活動的結合，但對于我國創業型大學建設而言，應該先將重心偏向于軟性措施，從而讓學者們有時間去適應新的使命，并慢慢得到創業活動不會對傳統學術精神造成不利影響的驗證。對于管理者而言，在努力促進創新創業的同時，應該積極征求教師的意見，并讓教師參與進來，以此減少沖突。此外，通過創業活動得到的收入，應該用于大學的學術組織建設與發展，投資于教育教學與學術研究，從而讓創新創業得到更廣泛的支持。

2.教職人員要做好學生的創業教育與創業培訓工作

青年畢業生創業是促進各地區經濟發展的有效工具。一所創業型大學必須培訓未來將要創業的企業家和培養各學科領域學生的創業精神。因此，大學教師和管理者有責任激發所有學生學習創業的動力，確保創業精神和在大學內開展創業不被忽視。首先，應該發揮資金在促進創業方面的激勵作用，為學生創業提供資金保障。學生如果想要創業，可以通過申請得到必要的創業啟動資金。其次，應該發揮孵化器在創業活動中的平臺作用，為學生創業提供平臺支持。學生如果有了創業想法，經過評估審核得到認可之后，可以將其放于孵化器中進行。再次，應該發揮創業課程在創業精神培養與創業活動培訓中的基礎作用。創業型大學建設是全方位的，課程建設也必須緊隨創業發展需要。通過創業課程的教育，學生不僅可以獲得關于創業的知識與技能，還能提高與創業相關的其他能力，使他們通過正規教育與課程培訓走上創業的穩定道路。

高等教育正面臨著一系列強勢力量的巨大沖擊，這種巨變前所未見。大學應該且必須承擔起面向未來的責任與使命。創業型大學作為通過教育傳遞知識和從研究中獲得新知識的社會組織，能夠把發展的知識與培養的人才用于創業與經濟增長，對整個社會和特定地區的發展非常重要。促進經濟社會發展是創業型大學贏得社會支持的重要方式，要面向未來，創業型大學就必須發揮協同共生的整體效應，達到組織目標的效果與效率，為社會發展做出更大貢獻。

創業型大學的建設在實踐中已展示出其強大的生命力，其對于優化人才培養、科學研究、高校行政管理體制的時代意蘊不言而喻，但其在我國的實踐推進并非一蹴而就[37]。各種主客觀、內外部、宏微觀因素的影響，使得我國創業型大學的建設是一個漫長且曲折的過程。推動大學轉型，最重要的是要理順和明確大學內部諸要素與各主體之間的關系，促使他們能夠達成愿景共識、重構價值取向，在協同共生體系中形成協同共生效應。因此，我國需要以協同共生的理念與方式建設創業型大學，通過完善制度、發展創業文化、創新管理方式、構建責任共同體等路徑，服務于協同共生的主體、基質、模式、環境等，紓解并努力突破創業型大學建設中面臨多種沖突的現實困境，在創業型大學內部實現協同共生的整體效應，從而更好地發揮教育面向未來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