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水（組詩）

曹有云

絕對的夜晚

在蒼茫天水

我想要一個絕對的夜晚

漆黑一片

聽見窗外懸掛的星辰

噼啪燃燒的脆響和田間不倦的蛙鳴

混成的天地交響

但我們已經失去了古典的夜晚

即便是在這地老天荒的

茫茫天水

我從閃爍不息的玻璃窗戶目擊

大地業已陷落于

燈光和喧囂

沸騰的千軍萬馬

他的眼睛

我們在風雨中登上壁立千仞的麥積山

去看他的眼睛

千年飛逝，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從懸崖絕壁凝望著這大千世界

沒有陰晴圓缺

沒有悲歡離合

我們行走在鋼筋水泥澆筑的安全棧道上

卻依舊心驚膽戰，時刻惦記著生死深淵

傾 聽

在秦安大地灣壘壘黃土中

我看見了一座輝煌的土木宮殿

四梁八柱

方正莊嚴

在寬敞明亮的廳堂

我還有幸傾聽了八千年前的一場會議

言辭鑿鑿，秩序井然

我分明聽見他們在熱烈討論

部落首領的推舉辦法

治理洪澇災害的策略

分配勞動果實的方案

治療百姓疾病的藥方

燈火通明，輝映碩大的星辰

照亮村莊、麥田和無邊的曠野

春秋古柏

孔夫子愛撫過的西秦幼苗

柏拉圖夢見過的東方巨樹

2500年后

古柏蒼蒼老也

但那聳入云霄的枝頭

奇跡般抽出了鮮綠的葉簇

雄辯的古希臘城邦蕩然無存

但我的國還是那個國

在一棵大樹下呼吸

在象形文字里安居

以莽莽隴山為筆架

以滔滔隴水為墨汁

洋洋灑灑，浩浩湯湯

書寫了兩千五百年

春秋文章

豈不快哉

溫 度

所有的溫度都會冷卻

比如體溫

比如熱戀

比如遠方熾烈的星辰

但不要嘆息，不要悲哀

他們會以另外的形式

更高的虛構存留下來

比如不世的功業

比如莊嚴的道德

比如不朽的文章

比如這散落在天水大地上的文明薪火

比原先更加久遠，更加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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