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左鄰右舍們

高申

早些時日，我閱讀紀念老舍先生的文集，發現其中有管樺先生的作品。文集出版那年，正巧是老舍先生誕辰百年。管樺先生彼時的身份，乃是老舍研究會的會長。而今，研究老舍先生的人，也要過百年生日了。只不過，管樺先生已經離開我們將近20個年頭了。

管樺最出名的作品，或許就是《小英雄雨來》了。當然，這不過是他多少篇文學作品中的一部，但太出彩了，以至于被某些不熟悉管樺的讀者，認定他是兒童小說作家。對此，管樺先生似乎也不做解釋，他只是拿起筆，繼續著自己的文學創作。

管樺是河北豐潤人，那里屬于唐山市下轄。與管樺有著同鄉之誼的，是創作過《金光大道》《艷陽天》《蒼生》等小說的浩然。“浩然的作品，在某個特殊歷史時期，確實很出名，具有影響力。但與浩然的一些作品比較起來，管樺的《將軍河》似乎更有持久的藝術魅力。他反映了抗戰時期的一幕幕歷史畫卷，令人回味，令人思考。”某位研究文學史的前輩，對我侃侃而談。

在他63歲以前，住在西黃城根附近的石板房胡同24號院落內。這一住，便是23個年頭（其間有10年是在鄉下）。“他在石板房胡同里，從青年一直生活到老年，對石板房胡同確實很有感情。只可惜，在他搬走的那年，石板房胡同就開始進行改造了。以前的一條完整胡同，而今早已不復存在。”

起初，年僅30歲的管樺剛剛搬到小胡同，他的左鄰右舍們，也都是跟他一樣的“新人”，一群朝氣蓬勃的藝術家。24號的院子里，住的差不多都是中央歌舞團創作組的作曲家和詞作家。李煥之、張文綱等都住在這里。

“不知道你對李煥之熟悉否？那可是一位天才的作曲家啊。”中央音樂學院的一位朋友對我說。李煥之創作的最為出名的作品，是1956年完成的《春節序曲》，當時的完整曲目名稱叫做《春節組曲》。太多年的時間里，只要是過春節，只要有春節聯歡晚會，《春節序曲》總會在人們耳畔響起。此外，他還于1958年創作了《社會主義好》。我記得兒時看過一部電影，名為《秘密圖紙》，里面有兩個“活雷鋒”，為一個失明老人安裝了收音機。待調試好機器，收音機里傳來的，便是這首《社會主義好》。

“李煥之曾經擔任過中國音樂家協會主席。在他擔任音協主席的時候，管樺也在擔任北京市文聯主席。所以說，石板房胡同24號院不得了，出來的都是業內頂級的人才。”

“張文綱也是著名的作曲家。他的名字不如李煥之那般響亮，知道他的人也不太多，但一提起他的作品《我們的田野》，估計很少有‘40后’‘50后’‘60后’會不知道。”

管樺和張文綱是一對好搭檔。早在1951年，兩人便一起奔赴朝鮮前線深入生活，根據真人真事創作了具有豐富藝術表現手法和強烈感染力的大型合唱作品《飛虎山故事大合唱》。及至1951年9月，在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舉行的“人民友誼”主題歌曲國際比賽中，《飛虎山故事大合唱》獲得三等獎。

自1951年至1957年，管樺為少年兒童寫了多首歌詞。“當時的中央廣播電臺就在石板房附近。在電臺少年廣播合唱團任團長兼指揮的李文玉，三天兩頭來院內約稿。”就在1953年，管樺與作曲家李群合作完成了《快樂的節日》（初刊于《歌曲》1954年第四期），作為對1954年“六一”兒童節的賀禮。這首著名的兒童歌曲，一改往日兒童歌曲的戰斗氣息，它給新中國文藝帶來了一片蔚藍色的天。“小鳥在前面帶路，風兒吹向我們。我們像春天一樣，來到花園里，來到草地上。鮮艷的紅領巾，美麗的衣裳，像許多花兒在開放。”就是這樣一首歌，在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少年廣播合唱團首唱后，贏得了幾代新中國少年兒童的喜愛。記得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全校師生在被用作會議禮堂的古廟大殿里（也就是而今已然消失的賢良寺大殿）舉行活動。在活動完畢的時候，一個高年級的同學高聲清唱這首歌曲。坐在前排小方凳上的我，被歌的旋律與唱詞深深吸引。一曲唱罷，我竟然沉浸在其中，久久無法回過神來。當我回到家中，荒腔走板地跟家人學唱的時候，家里的長輩居然齊唱唱了起來。這真是幾代人的歌兒啊，感謝管樺，感謝李群。

到了1957年，管樺與女作曲家瞿希賢又合作完成了《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1980年，該歌曲獲得全國第二次少年兒童歌曲評獎一等獎。“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其實，兒時的我，能夠唱下來的部分，也只有這么多。就像“學習雷鋒好榜樣”，只會前面幾句，后面的幾乎聞所未聞。有一次，我像做了錯事兒一樣，將這件事兒告訴我的好友。孰料好友淡然一笑，“我跟你一樣。這首歌只有前面幾句，是屬于我們自己的。剩下的，興許只屬于咱們的爸爸媽媽。”

在石板房胡同居住的日子里，管樺還為少年兒童寫了不少童話故事。1953年，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童話《老虎和狗熊》。1956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熊的故事》和《竹笛》。1957年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狐貍》和《慕士塔克山的傳說》。同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三個中篇小說《辛俊地》。這是管樺創作的一部優秀中篇小說，小說講述了農民戰士辛俊地的戰斗和情愛故事。由于我對現當代中國小說的閱歷有限，所以不敢妄加評論這樣的作品。至于管樺所寫的兒童文學作品，除了《小英雄雨來》，剩下的也不在我的閱讀范圍內。“管樺的書，在我們小時候很有影響力。那時候，我的同窗好友們，差不多都把他的書翻爛了。一代作家，能夠對他同時代的人們產生影響，就已經很不錯了。至于那些影響幾代人的大作家，的確是鳳毛麟角。”對于管樺而言，一部“雨來”，就已然讓他不朽了。

就在“雙百方針”推行的日子里，為響應“文藝工作者到工農兵群眾中去”的號召，管樺與夫人李婉，帶著孩子們離開北京，回到他的家鄉豐潤農村落戶。這一走，便是將近十年時間。在豐潤老家生活期間，管樺創作了短篇小說集《三只火把》《山谷中》《葛梅》。1966年，他們一家回到北京石板房胡同24號院。自1970年起，管樺開始動手寫作長篇小說《將軍河》，經過20多年的時間，數易其稿，終于完成了這部視野開闊、規模宏大的文學巨著。“一部以二戰為背景的《將軍河》，一部全景般的抗戰史詩，足可以讓管樺進入現當代文學史的史冊。他擔任北京市文聯主席職務，也是當之無愧的。更何況，他的作品，還能成為幾代新中國少年兒童的長久記憶。這樣的一位作家，確實是很難得的。”

管樺從石板房寄出的信件

石板房胡同舊影

3867500218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