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艷
(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天津 300350)
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堅持就業優先戰略和積極就業政策,實現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當前,學界關于農村居民就業問題的研究成果豐碩,但已有研究以促進鄉村振興為第一視角,忽視了農村居民本身的發展。本文采用生活史研究方式,從個案入手,通過分析改革開放和鄉村振興兩大背景下農村居民的就業選擇,說明鄉村發展的機遇和挑戰,最終得出結論:鄉村振興戰略必須堅持就業優先,保證農村居民生計資本的可持續發展。
筆者所在的課題組于2019年6月和2020年1月對四川省通江縣的村民進行了訪談。四川省通江縣地處大巴山脈西南部山區,位于通江縣沙溪鎮西南方向,距縣城46 km。全村面積4.5 km2,耕地1132畝,平均海拔800 m,共1720人。從改革開放至今,該村大量村民選擇在上海、廣州、北京、成都等地務工,外出務工是村民的主要經濟來源。自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該村發展迅速,2020年被命名為2019年度四川省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工作示范村。筆者所在的課題組于2021年6月進行了回訪,共收集訪談樣本212份,有效數據198份,有效率93.4%,其中符合外出務工人員年齡的樣本100個。經統計,樣本中最早外出務工的村民是在1956年外出的,因此將1956年(64周歲)作為一個時間節點。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六十一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招用未滿十六周歲未成年人。”因此,本研究選取16~64歲的村民作為本次研究的樣本。
改革開放前,我國鄉村居民的主要生存途徑是務農。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但農業生產“靠天吃飯”的弊端無法根除。改革開放以來,城市現代化建設需要大量勞動力,部分農村居民抓住機會進城務工,改變了家庭和子女的生活狀況。
外出務工解決了農村居民民的生計問題。在筆者選定的100份數據中,74人外出務工,占比74%。其中,外出務工10年以上的有40人,占比54.1%。由此可知,農村有七成以上的人外出務工。進一步分析發現,外出務工者的年齡集中于20~55歲,最開始務工的工種、工資、工作地點等都不穩定,工作機會少,甚至有生命危險,但總體收入高于務農。這部分務工人員的目標是滿足基本生活需要。以下是外出務工者的訪談記錄。(訪談記錄編碼規則:訪談對象姓名的漢語拼音首字母+訪談日期+年齡。)
“1987年讀完書就開始出去(打工),開始做小工,一天三五塊,最開始在黑龍江齊齊哈爾。一年往家里寄二三百塊。1991年開始在湖北煤礦上干了7年,剛開始一個月領將近三百塊錢。掙的每一分錢都寄回來。1996年后半年領到1000塊,工友被壓到井下了,很危險。但是面對家中的父母親和孩子,不得不出去打工。”(訪談記錄:WCS2020010452)
20世紀70年代出生的群體務工情況有所好轉,他們的工作穩定,工資有所提升。2000年后,王坪的婦女多在上海工廠從事高強度的流水線工作,很多家庭夫妻二人都在外務工,孩子由親戚照顧。這部分務工人員的主要目標是為子女提供受教育機會。以下是訪談記錄。
“現在家里沒有錢,花銷大,所以還得繼續打工賺錢。希望孩子們不要像自己一樣留在農村,要好好上學。”(訪談記錄:WHM2020010350)
2010年前后,外出務工者將在城市發展作為必然選擇,女性務工人員結婚后會留在村里照顧孩子的生活,注重子女身心健康發展。
“今年準備在家帶娃,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讀書。女兒送到一年級,上幼兒園是奶奶帶,考試的時候考的‘雞蛋’,從來不做作業,我也不知道她是這個樣子。雖說學習不是唯一出路,但不能不學習。”(訪談記錄:YJ2020011230)
出生于20世紀90年代的村民也將外出務工作為最優選擇。這部分人注重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本,城市成為他們工作的唯一合理選擇。但他們在爭取發展資源的同時,也面臨著巨大的經濟、婚戀壓力。以下是兩位訪談者的記錄。
“在工作上,未來主要是想自己做生意,不會一直打工看別人臉色,也賺不了太多錢。希望每年工資都有進步。目前是單身,預計最近幾年可能就會結婚,畢竟在農村看來年齡也不小了。”(訪談記錄:WQC2020011321)
“2018年找了第一份正式工作,每月到手3000多(元)。后來工資變低,表姐夫介紹去上海工作,在浦東新區做靜電防護的半導體測試,目前每月3000多(元),過去的一年在上海花銷30000多(元),目前沒有任何積蓄。”(訪談記錄:WWX2020011423)
以上數據說明外出務工解決了王坪村人的生計問題。表面上看,外出務工帶來的是財富增長,其實對于大部分務工者而言,務工體驗十分復雜。他們長期和家人分隔兩地,逐漸成為王坪村“最熟悉的陌生人”。但在務工過程中,他們的文化水平和工作技能都有極大的提升,也開闊了視野,尤其是教育觀念發生了改變。但是,農村父母給子女提供的教育資源有限,孩子成績的好壞也全憑自由發展,成長過程中缺少父母的陪伴和引導。隨著城市的發展,就業壓力越來越大,生活成本不斷提高,這一就業方式不再是最優選擇。
外出務工是大多數農村居民的選擇,返鄉也是大多數務工人員的歸宿。務工人員返鄉情況主要包括以下幾種:①年齡增長,勞動質量下降,在勞動力市場競爭中失去優勢,被迫返鄉;②女性務工人員為了照顧老人孩子被迫返鄉;③部分年輕人選擇返鄉創業。無論是被迫返鄉還是自愿返鄉,都說明務工人員有返鄉的需求,問題在于何時返鄉,返鄉后如何實現再就業。鄉村振興戰略緩解了農村居民的就業壓力,消除了務工人員的疑慮。
各村因地制宜,發展綠色產業和旅游業,帶動就業,拉動經濟發展。政府組織大量家政、生豬養殖、電焊等技能培訓,聯系勞務公司,下發務工補貼等,既提升了農村勞動力質量,也拓寬了就業渠道。王坪村從2012年起打造紅色景區,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2021年已經成為國家4A級紅色旅游景區、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陵園建成之后,參觀人員增多,餐飲和住宿業發展起來,帶動了服務業的發展。現在村里烈士陵園有20個保潔崗位,2個保安崗位,18個環衛工人崗位,11家農家樂,緩解了王坪村的就業壓力。
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指出:“整合政府、企業、社會等多方資源,推動政策、技術、資本等各類要素向農村創新創業集聚。鼓勵農民就地創業、返鄉創業,加大各方資源支持本地農民興業創業力度。”各地根據中央要求:創業前開展線上線下培訓,傳授創業理論,介紹成功創業的典型例子,提供交流平臺,規避創業風險;創業中期提供資金支持、技術指導,降低創業成本;創業困難期提供保障服務,如貸款補貼和農業保險。務工人員返鄉創業既緩解了城市就業壓力,也為農村拓寬了就業渠道。以下是訪談記錄。
“我和我堂弟2017年開了綠植公司,風險比較低,成都需求量大。需要競標,政府給錢。我以后想在成都繼續發展,因為離家近,方便照顧老人,而且成都屬于休閑城市,生活很滋潤,環境比較好,沒有重工業企業,普通人上班工資也不錯,消費沒有北京上海高。”(訪談記錄:WYF2020011531)
“打工不是長久之計,看以后能不能天時地利人和,想創業。”(訪談記錄:WCT2020011637)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辦好農村的事,要靠好的帶頭人,靠一個好的基層黨組織,要抓住健全鄉村組織體系這個關鍵,發揮好農村基層黨組織在宣傳黨的主張、貫徹黨的決定、領導基層治理、團結動員群眾、推動改革發展等方面的戰斗堡壘作用。”王坪村黨支部在陵園修建、村容村貌改造等方面恪盡職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返鄉人員感受到了家鄉的發展。
“我們這個地方是全國著名的紅色旅游基地。以前一聽說是王坪的,女孩子不愿意嫁到這里來。現在一聽說是王坪村,即便是男孩子條件差一點,都希望嫁到王坪村,因為政府創造了條件。”(訪談記錄:WTR2021061551)
“王坪有個微信群,領導有什么事馬上就發到群。”(訪談記錄:MQ2020011435)
改革開放的務工潮持續至今,新農村建設、鄉村振興等政策又帶動了務工人返鄉。影響務工農民動向的主要因素是就業機會,務工人員的選擇從側面反映了國家就業政策的變化。
大量農村居民選擇農閑季節外出務工始于改革開放。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政府根據經濟結構、產業結構和就業方式的變化,制定“勞動合同制”“再就業工程”等就業保障政策,目的是穩定就業,緩解長期“統包統配”和“全民就業”模式下的村鎮失業率問題。十六大以來,我國將就業提高到關乎改革發展全局的高度,初步建立“就業促進、就業扶持、就業保障、就業服務”的就業體系,并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增長和勞動就業政策,大力發展第三產業、勞動密集型產業,吸納了大量農村勞動力。2017年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大量惠農工程和惠農政策得到落實,2020年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農村建設成效顯著。在此背景下,部分務工者選擇返鄉,但鄉村的吸納能力有限,無法滿足所有農村戶籍人員的發展,且鄉村建設雖然取得一定成效,但仍存在很多問題。因此,新時代鄉村振興必須保障就業,完善就業宣傳、就業服務、就業保障系統,在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同時為鄉村現代化做好基礎工作。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堅持就業優先戰略和積極就業政策,實現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注重解決結構性就業矛盾,……使人人都有通過辛勤勞動實現自身發展的機會。”堅持就業優先戰略應從以下兩方面著手。一是政策上鼓勵創業,并給予實質性扶持,因此需要激發創業活力,傳授創業經驗。二是引導重點人員積極就業。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是鄉振興的主體力量,必須為這部分人提供寬松的政策環境和選擇空間。
就業服務包括對接就業信息、管理就業人員、培訓就業技能等多個方面的全程性、綜合性、高質量服務。完善就業服務體系需要從以下三方面入手。一是信息對接要及時。各級鄉鎮組織要設立專門的就業信息對接部門,借助微信群、公眾號、微博等平臺收集就業信息,保障信息暢通。二是建立高效的人才管理機制。建立相應的管理系統,實現科學合理的人才流動機制,充分了解村鎮的勞動力結構,加大對創新型人才的培養,對創業才人的支持,對普通勞動力的關注。三是加強就業技能培訓。通過發放米面油等物質獎勵吸引村民參加電焊、養殖、護理、現代化編制工藝等培訓,反向推動農村就業事業的發展。
與城市勞動力相比,農村居民不僅就業機會少,而且風險抵御能力弱,因此農村勞動力的積極性難以調動,村民的選擇較為保守。相關部門應該建立就業保障機制,為村民筑建安心掙錢的后盾。教育資源、工傷保險、醫療資源、大病保險等保障機制需要繼續完善。同時,需要給農村居民“留退路”。農業不僅是農村居民的主要收入來源,而且是中老年農民就業的主要渠道,更是進城務工失敗人員的退路。基于此,農村的土地耕地使用政策必須從各地區的現實情況出發,因地制宜,保持在合理限度內。鄉村振興的前提是保證村民有最基本的生活資源,樹立底線思維,發揮耕地價值。
誠然,王坪村不能代表中國所有鄉村,但它是中國眾多鄉村的縮影。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場合分別使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鄉村振興道路”“城鄉融合發展之路”“鄉村文化興盛之路”“鄉村善治之路”“共同富裕道路”“質量興農之路”等表述,總結為一句話就是“走自己的路”。鄉村振興的終極目標是農民富裕、鄉村發展。因此,包括務工人員在內的農村居民的真實生活是測量鄉村發展的永恒指標。鄉村振興還在持續發展中,、必然會取得階段性成果,也會遇到具體問題,但需要明確鄉村發展的價值,探尋鄉村發展空間,尋找鄉村發展路徑,解決鄉村發展問題,在多方參與下爭取在2050年實現中國鄉村的全面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