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敗的佳佳“滿血復活”

余運西

“嗯，佳佳，你一定要加油哦！還有好多美好等著你呢！前面的34年，沒被打敗過，未來，你也要一樣！”

湖南省人民醫院腎內科主任醫師羅遜，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這位名叫佳佳的患者給自己加油打氣的一段話，不由感慨萬分。佳佳發的一家三口慶生照，是2020年她過生日時的情景。照片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沒人想到一種罕見的腎病正準備偷襲這個家庭。

現在的佳佳是一個5歲孩子的媽媽，此前一直跟丈夫在湖南常德經營一家小茶葉店。城市不大，人不算少，平時店里迎來送往，也夠小兩口忙活的。

故事要從2020年9月講起。佳佳記得那幾天，店里的生意十分紅火，她忙上忙下的，感覺有點累著了。上廁所時，她發現自己小便呈濃茶色。一直以來，佳佳自詡“沒心沒肺、身體棒棒”，連感冒都很少犯。這一次，她心里咯噔一下，覺得還是去醫院查查吧。

到家附近的醫院化驗小便，結果是尿里有白細胞和紅細胞，還有蛋白質。醫生說可能是尿路感染，叮囑她吃幾天左氧氟沙星再過來瞧瞧。這讓佳佳心里踏實了一大半：“尿路感染嘛，去年我也犯過，幾天就好，不是事兒。”

可是幾天過去，尿液顏色竟然加深了，尿量也明顯減少。既然開著茶葉店，佳佳平時也好喝茶。現在情況有些不妙，茶水只進不出，全身浮腫，一雙眼睛都成“瞇瞇眼”了。一向樂觀的佳佳開始茶飯不思，整天沒精打采的。

2020年9月17日，佳佳決定去當地大醫院“仔細瞧瞧”。接診的醫生給她抽血查了腎功能，結果顯示血肌酐為265毫摩爾/升。彩超檢查結果則顯示，“雙腎實質彌漫性病變”。

當時的佳佳笑嘻嘻地問醫生：“我是怎么了？嚴重嗎？需要住院嗎？”坐在對面的醫生神色卻異常凝重，告訴她，是急性腎衰竭，目前原因還不清楚，要繼續查下去，建議往上級醫院轉，而且要盡快。醫生看她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還反復叮囑她，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出了診室門的佳佳回過神來：“天啊！能吃能睡的佳佳，啥也沒干啊！怎么就腎衰竭了？”

記著醫生的叮囑，佳佳一家當天就前往長沙，慕名來到湖南省人民醫院腎內科。佳佳記得，接診的方醫生態度和藹，給她開了住院“綠色通道”。辦好入院已是深夜，舟車勞頓一天，佳佳還是沒什么小便，心里直犯惡心。當晚查血肌酐，593毫摩爾/升。

長沙的“秋老虎”挺厲害的，外頭暑熱仍未消退，可佳佳的心里卻涼颼颼的：“我才33歲啊，還要協助老公開好小店，還答應帶女兒出去旅游，甚至還計劃著生養二孩……還有好多好多事，等著我去做啊。”

第二天早晨，到佳佳床邊查房的是羅遜大夫。這位男大夫說話輕言細語的，問得很細，讓佳佳印象深刻。問完，他趕緊安排護士加抽了幾管血，然后邀請患者的丈夫出病房聊了一會兒。

“記得我老公匡哥回到病房時，都掉眼淚了。我趕緊和他打趣，怕是要花你很多錢喔，你可別舍不得……羅大夫跟進來寬慰了我們幾句，說目前的情況有點急，可能是罕見病，估計要做血液凈化……讓我們啥都別多想，照著醫生、護士的安排來就行。”佳佳回憶說。

就是這天上午，佳佳開始做血液透析。兩個小時后，癥狀有了好轉，抽血化驗結果也回來了：抗GBM抗體陽性。羅大夫緊急交待，確診為抗GBM病，患者要第一時間進行血漿置換。他還是留下那句話：“啥都別多想，照著醫生、護士的安排來。”

抗GBM病？這是個啥？啥都別想？怕是做不到啊。佳佳悄悄用手機搜索了一下，這確實是一種罕見病，發病率在0.5～1.6例/百萬/年，會影響到腎和肺，而她顯然是其中最嚴重的類型，已經引發了急性腎功能衰竭，隨時有肺出血的可能。至于結局，只有冰冷的四個字：“預后極差”。如果不抓緊時機治療，怕是性命難保。就算命保住了，像佳佳這樣小便已很少，血肌酐又這么高的，也許要一輩子靠透析或是等將來做腎移植……

“唉，這個我從來都沒聽說過的病，怎么就讓我攤上了呢？”佳佳有些絕望。

但在家人和醫護人員的安慰下，佳佳明白自己還不是“那個最倒霉的人”。哪怕以后每周到醫院做3次透析，她也能自己照顧自己。鄰床長期做透析的病友告訴她，現在國家政策好，報銷得挺多的，不會給家里帶來太重的負擔。

“不去糾結了，不想埋怨了……何況我佳佳從來就不是個軟弱的人，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搏一搏。”堅強的佳佳第一時間簽字同意進行血漿置換。羅大夫也告訴她，科里已經組織了緊急討論，這是一種自身免疫病，要把身體里含有病質的血漿清理掉，把正常的血漿補充進去。他還開玩笑地說：“血漿是寶貴的醫療資源，都是無償獻血者捐獻的，幸好你個子小小的，需要的量不是那么大。”

佳佳也笑著回應：“嘿嘿，我一直覺得自己個頭不夠大，挺不滿意，沒想到被羅大夫說成了優勢。”

其實，血漿置換并不順利，第一次還沒做完，佳佳就全身起了皮疹，一大片一大片的，很癢。血漿置換的時候患者必須躺著不動，稍微偏轉頭部，機器就會報警。患者難受，醫護也緊張。

“佳佳加油！你能挺過去的。”佳佳在心里對自個兒這么說。她聽到丈夫匡哥和女兒也這么說，病房的護士和醫生也這么說。

一連3天，置換了9000毫升的血漿，相當于把身體里的血漿換了幾遍。緊接著還做了激素沖擊治療，但佳佳仍然沒有小便，整天嘔吐，喘不上氣來，根本睡不著覺。

羅遜告知，這是患者身體里的水和毒素太多，心臟負荷太大，可能有心衰發作。又查血肌酐，到了700多毫摩爾/升，血鉀也高，血紅蛋白卻低了。“這一關真是不好過！”佳佳獨自垂淚，跟病友說。

患者心理上的波動，當然瞞不過醫生的眼睛。羅大夫決定再好好跟佳佳談談——

“我是不是要發展成尿毒癥了呀？嗚嗚……父母就我一個女兒，我一直順順當當的，大學畢業后找了個好老公，女兒也很乖，媽媽隨我住……他們都是我的摯愛，我的身體垮了，他們怎么辦呢？”

羅大夫冷靜地說：“你現在的情況就是急性腎衰竭，談不上尿毒癥……和你講多了也怕增加心理負擔，你就記著，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現在腎臟恢復的可能性還在，治病的事交給醫生，調整心態要靠你自己。”

醫患這一席談，給了佳佳繼續治療下去的勇氣。她開始琢磨自己掌控得住的部分，比如說吃吃喝喝。“多給自己找點事做，就不會胡思亂想。”佳佳自己總結道。

治療到第10天，做完7次血漿置換后，佳佳的小便開始增加，晚上能平躺了，走路喘氣也平順了，甚至連食欲都有了。復查血肌酐，降到了400多毫摩爾/升，GBM抗體持續陰性。羅大夫欣喜地告訴她，抗體消滅了，命算是保住了，估計將來也能脫離透析。

半個月過去了，10次血漿置換結束，佳佳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轉，醫療組的各位醫生每天都在為她打氣，病房里的護士都跟她成了好姐妹。

時至今日，距離起病已有1年多時間，佳佳還會定期來看羅大夫的門診。開始每月一次，現在每3個月一次，激素和環磷酰胺已經停用，尿檢基本正常，也沒再出現明顯的并發癥。

說起與病魔的這次短兵相接，佳佳說道：“怎么說呢，老天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我得了一個比中大獎概率還要低的病。對于醫院和醫護人員，千言萬語道不盡，我只有兩個字：感恩。”

對此，羅遜大夫的回應是：“感謝佳佳向我們展示了她細膩的內心世界，讓我們醫生有機會深入了解病患的就診心態。這一年多，總結佳佳的病情，只有三個字：不容易。所幸佳佳就診還不那么晚，治療積極到位，效果令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