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總統將帶領智利進入“第二個黃金時代”嗎

章婕妤

2021年12月19日，智利左翼競選聯盟“我贊成尊嚴”候選人博里奇當選智利下一任總統。圖為博里奇向支持者揮手致意。

2021年12月19日，歷經兩輪選舉后的智利總統大選告一段落。由廣泛陣線和智利共產黨組成的左翼競選聯盟“我贊成尊嚴”候選人、年僅35歲的加夫列爾·博里奇一舉奪魁，成功當選智利下一任總統。

本次智利總統大選因創下多個“之最”而備受矚目。

這是自上世紀90年代軍政府結束獨裁統治、“還政于民”以來，智利歷史上最為兩極分化的選舉。在首輪對陣中，極右翼候選人卡斯特以微弱優勢險勝博里奇，雙方獲得票數僅相差兩個百分點。按照智利總統選舉慣例，如在第一輪選舉中沒有候選人獲得過半票數，所有候選人都將進行第二次角逐。卡斯特和博里奇因為均未獲得超過50%的票數雙雙進入第二輪選舉。值得一提的是，卡斯特被視為“智利博索納羅”，有著和特朗普相似的行事風格;而博里奇則與之完全相反，執著于“埋葬新自由主義”。二人在選舉中對陣折射出當下智利政治生態的撕裂。

本次大選參與投票人數也以830萬之多創下歷史紀錄，有近55.5%的智利合法選民參與投票，投票率達到自2012年實行自愿投票制以來的最高點。此外，本次大選還是當選總統獲勝票數最多的一次選舉，博里奇共獲得460萬張選票，比第二名卡斯特多出近100萬張選票，比1993年愛德華多·弗雷獲得的歷史性選票也多了將近50萬張。

大選出現多個“首次”。首先，這是30年來傳統左、右執政聯盟候選人首次雙雙落敗，中左翼執政聯盟和中右翼執政聯盟甚至未能進入第二輪。其次，本次選舉還誕生了首位在第一輪選舉中失利、卻在第二輪選舉成功逆襲的總統。智利近30年來的選舉經驗多次表明，一般情況下兩輪選舉結果不會有太大出入，而博里奇反敗為勝的經歷則再一次創造了歷史。博里奇作為智利歷史上年紀最輕的“85后”總統，一時間也成為了各大媒體和社交平臺追捧的政治明星。

外來血統。1986年2月，博里奇出生于一個中產階級家庭，他的父親是克羅地亞裔，母親是西班牙加泰羅尼亞移民后裔，一家人生活在智利最南端的麥哲倫大區。博里奇對其出身血統毫不避諱，十分珍視殖民地時期遺留下來的民族主義傳統，在生活中保留了眾多克羅地亞風俗習慣。除此以外，博里奇也毫不在意他來自偏遠的南部嚴寒省區，即使這在智利社會主流認知中意味著邊緣和落后。

學生領袖。2004年，博里奇離開家鄉獨自前往首都圣地亞哥智利大學求學。兩年后，博里奇在參加一場全國性學生街頭游行之后備受鼓舞。2011年，博里奇以智利大學學生聯合會主席身份，組織領導了一次大規模學生示威活動，此后聲名鵲起。

“千禧政客”。2013年，博里奇當選麥哲倫大區眾議員。當博里奇以新晉大區眾議員的身份首次邁入國會，其不拘一格的穿著和未經打理的胡須與周圍正襟危坐的政客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從政后的博里奇一直保持著學生時代的特質。他堅定開展斗爭，許諾為免費和優質的公共教育奮斗終身;堅持開放對話，鼓勵社會各界廣泛參與討論;勇于挑戰權威，堅決拒絕被當權者操控和利用;敢于承認過去，自曝因壓力過大服用違禁藥物和強迫癥治療史，這也讓其對他人更具同理心和共情能力。

2021年，在剛剛達到總統候選人的最低年齡以及籌集到3.5萬張最低資格票數后，博里奇走上競選總統之路。作為繼薩爾瓦多總統布克爾之后拉丁美洲的第二位“千禧總統”，博里奇的當選被認為是本世紀初“粉紅浪潮”的閃回，又或是第二波浪潮的崛起。但這一次或有所不同。博里奇既有與傳統左派的相似之處，也有其獨具風格的新左翼特征。他呼吁埋葬新自由主義，建立福利國家，促進社會正義，與此同時又極為重視性別平等、土著居民的權利和環境保護，大膽涉獵同性婚姻和墮胎合法化等傳統左翼的禁忌話題。博里奇不為意識形態束縛的作風吸引了一批忠實支持者。在這次選舉中智利30歲以下的年輕選民基本成為博里奇的主流票倉。

無論是“黑馬”還是“幸運兒”，博里奇當選總統后，困難和挑戰便接踵而至。博里奇或將成為拉美近年來“最難的總統”之一。

首先，內部困難重重。一是面臨分裂的國會。智利參議院共擁有50個席位，左右兩翼平分秋色，博里奇所在左翼聯盟僅占據6個席位，即便與中左翼的16個席位相加，整個左翼聯盟仍然在參議院無法獲得法定多數席位。而在擁有155個席位的智利眾議院，博里奇也面臨相似情景。智利或許會在博里奇的領導下陷入長期的立法僵局。

二是不確定的制憲會議。2022年智利新憲法能否通過將是決定本國命運和前途的關鍵一步。在此之前，對于新憲法的討論還會繼續，博里奇既要處理一系列與制憲有關的技術問題，還要在舊憲法缺席的情況下塑造執政合法性。也就是說，智利新政府和議會將處在一個漫長的過渡期，在此期間不排除出現任何變數的可能。

三是迫在眉睫的組閣任務。當選不久后，博里奇宣布將于30日內組建新內閣。他作出“財政負責”的承諾，強調財政大臣的任命最為迫切。考慮到稅制改革是未來新政府的兩大工作軸心之一，如何選拔資歷深厚的技術型官僚將是對他的一大考驗。鑒于本次稅改的敏感性，包括增加公司稅、富豪稅、遺產稅、綠色稅以及打擊逃稅、偷稅、漏稅等行為，預計改革將會阻力重重，甚至可能遭到建制派和精英集團的破壞和抵制。

其次，外部挑戰嚴峻。比如如何妥善處理與拉美地區左翼國家和右翼國家的關系、重新打造拉丁美洲一體化議程以及塑造智利在拉美地區領導力等，都將是博里奇政府外交工作的重心。

就與左翼國家的關系而言，博里奇將會繼續秉持區別對待的態度。博里奇對委內瑞拉的態度最為強硬;對尼加拉瓜的評價也極為負面，他曾直呼尼加拉瓜現任總統奧爾特加為“獨裁者”;對于古巴則保持了些許克制;與玻利維亞的關系可能會出現好轉，雖然智利和玻利維亞曾圍繞出海口問題產生過糾紛，但博里奇本人表示“希望大大改善與玻關系”。至于對地區進步派溫和左翼政府，譬如墨西哥、阿根廷和秘魯，博里奇將會繼續保持合作的主基調。

就與右翼國家的關系而言，智利政局突然“左轉”，意味著其以連續性聞名的外交政策或將發生一些微妙變化。博里奇當選后，不少拉美國家領導人發來賀信，其中不乏哥倫比亞、哥斯達黎加等傳統右翼國家。巴西的表現則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總統博索納羅之子在社交媒體上稱“智利自此將走上一條類似于所謂玻利瓦爾革命的道路”。這為博里奇當選后的智巴關系走向增添了不和諧的音符。

就與拉美地區組織的關系而言，博里奇的外交政策一定程度將受到其國內政策的影響。博里奇追求的是一種類似于歐洲社會主義民主的國家模式，對于拉美右翼奉為圭臬的新自由主義，博里奇稱“智利是新自由主義的搖籃，也將是新自由主義的墳墓”。不久前，智利現任總統皮涅拉曾邀請博里奇共赴南美進步論壇和太平洋聯盟首腦會議，但卻被他婉言拒絕。此前博里奇就把這一組織稱之為“右翼總統俱樂部”，暗諷地區右翼搞集團政治和“小圈子”。

雖然中國和智利關系一定程度上受到疫情影響，但在升級版自貿協定和“一帶一路”倡議的加持下，中智關系激流猛進，雙邊貿易逆風而上。當前，中國是智利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和最大出口市場，2021年中智貿易創下歷史新高，總額突破550億美元。除此以外，中國在智利的投資前景也十分看好，累計投資總額占智利外國直接投資的1/10。2021年上半年，中國一度成為智利最大外國直接投資來源國。在此背景下，智利作為《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成員，中智兩國共同表示愿就中國加入CPTPP一事保持積極溝通。

除存量可觀以外，中智合作增量亦不小。近年來，中智兩國致力于開辟新的合作增長點。智利作為拉美可再生能源最具潛力的國家之一，中智清潔能源合作成為最大亮點。2020年，中國國家電網先后收購了兩家智利清潔能源行業的領軍企業。2021年，中國比亞迪公司一舉拿下首都圣地亞哥電動出租車的招標。近日，智利政府宣布到2035年將全面普及新能源汽車，這無形為中智在該領域的合作提供一大契機。

此外，中智在5G領域的合作也成果斐然。2020年，華為宣布建立在智利的第二個數據中心，并投資1億美元用于“華為云”項目的建設。智利政府也積極歡迎中國參與其“從智利到南極洲”的光纖線路建設計劃，屆時華為有可能成為該項目的最大貢獻者。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開放使用華為5G技術的過程中，智利政府頂住了美國方面的巨大壓力，這再一次印證了中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具有高度韌性。

回顧過去，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1988年，智利以56%比44%的公投結果結束了皮諾切特獨裁統治，而本次大選博里奇與位居第二的卡斯特的得票率分別是56%和44%，與1988年的公投結果基本一致。1988年智利公投以后，進入了建國以來第一個快速發展的“黃金時代”。本次大選后，博里奇在其發表的獲勝感言里，許諾將“成為所有人的總統，不讓任何一人掉隊”。而選后的第一次民意調查也顯示，超過50%的智利受訪者對博里奇新政府抱有信心。2022年3月，這個智利史上最為年輕的總統將正式入主拉莫內達宮。在他主政下，智利人民都非常期待智利能迎來“第二個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