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
不同時代的規劃者們對未來的城市進行了宏偉暢想。然而在很多時候,當這些烏托邦式的遠見在與原初設想完全不同的條件下被付諸實踐、被移植到不同的時空和社會政治環境中時,卻產生了“離奇的甚至是災難性的結果”。
即便如此,人類從未停止勾勒城市的藍圖。各式各樣的觀點和理論碰撞、交匯,紛繁的案例由此誕生,其成敗與否、孰優孰劣只能留待后人評說。畢竟,一代又一代人只能在漫長的實踐中獲取經驗。
時間邁過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城市發展愿景成為一項規劃戰略。對于未來的規劃影響著城市的走向及其在國際競爭中的地位。全球眾多城市紛紛出臺了中長期發展戰略規劃,低碳、創新、公平和幸福成為城市珍視的價值,注重大城市和周邊區域的聯動發展,強調政府治理能力的提升、治理模式的轉變亦是很多規劃的共性。
例如,紐約計劃在2050年左右建設成為一個“強大而公正的紐約”,具體分為四大主題:蓬勃發展的紐約、公正平等的紐約、可持續發展的紐約和面對挑戰具有韌性的紐約。

2030年“大巴黎規劃”則著眼于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來提升巴黎的吸引力。規劃將整個巴黎區域納入新的發展模型中,具體措施有連接和架構,實現一個更加緊密聯系和可持續發展的地區;極化和均衡,建立一個更加多元、宜居和有吸引力的地區;保護和提高,發展一個更有活力、更綠色的大區。
上海則提出要在2035年左右打造卓越的全球城市,將上海建設成為令人向往的創新之城、人文之城、生態之城及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際大都市。
在美好的構想之余,城市發展過程中的瓶頸與危機也帶來了諸多反思。在2018年的一場TED演講中,英國經濟學家凱特·拉沃斯指出:健康的經濟應該以繁榮而非增長為目標。“增長是20世紀的概念,而21世紀的人們應該有新的想象,那就是在不過度開發地球資源的前提下,滿足每一個人生活的基本需求。”在其著作《甜甜圈經濟學》中,拉沃斯更詳細地描述了自己的愿景。她建構了“甜甜圈模型”,以描述更公正和普惠的發展模式,呼吁創造一種能同時解決短缺問題和過載問題的經濟。
2020年4月,阿姆斯特丹市政廳宣布,將“甜甜圈模型”作為城市“2020—2025循環戰略”的指導原則及各項公共政策的出發點。阿姆斯特丹成為全球首個進行這項城市試驗的城市。阿姆斯特丹副市長、該項決策的主導者之一范多寧克表示:“在(疫情)大流行之后,想要完全恢復正常是不可能了。那不如借著這個歷史裂縫可能打開的時刻,往想去的方向努力一把。”甜甜圈理論“不光是關于物質交換的可持續,也關于人的福祉、尊嚴、權利、社會公正和社區關系”。
“甜甜圈”的愿景在阿姆斯特丹萌芽并非偶然,這座城市在過去就嘗試破除“唯增長論”的發展模式。從10年前就開始發展的“循環經濟”和“本地生態”到強調公眾參與和社區力量的“本地社會”,從政府出臺嚴格的愛彼迎限租規定到居民否決機場的擴建方案,阿姆斯特丹追求可持續而反增長的態度、實踐可見一斑。
在新自由主義和無限增長邏輯幾乎統治全球半個多世紀后,以阿姆斯特丹為代表的城市試圖尋找全新的發展路徑—化快速增長為真正的繁榮。在領導阿姆斯特丹的可持續發展計劃之外,拉沃斯還建立了一個名為C40的全球城市網,引入關于“甜甜圈模型”的工作坊。這一網絡中涵蓋了歐美、中國、東南亞、非洲等地區的城市。她希望將阿姆斯特丹的經驗推廣開來,“建立一套可以被全球其他城市復制的工具包”。
“甜甜圈模型”是否能在中國城市落地尚未可知,但此刻的中國城市正面臨劇烈的轉型。無論是突如其來的疫情,還是放緩的經濟增速、高昂的房價、過載的交通和惡化的環境,種種跡象都提醒我們:站在這一節點上,我們需要揚棄過往的思維方式,重新想象城市的未來,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我們的未來。
中國城市發展從增量時代逐步過渡到存量時代,發展重點由新城建設逐步向舊城功能完善、城市健康運行、人居水平改善等方向轉變。
2020年全國兩會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健全社區管理和服務機制”,“加強新型城鎮化建設,大力提升縣城公共設施和服務能力”。城市更新的核心內容首次被納入中央官方文件。這意味著城市更新的領先理念和實踐將不再集中于北上廣深等超大城市,而是將在全國展開。大范圍拓荒、拆遷、造城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中國的很多大城市,幾乎每一寸土地都經過不止一次的開發,已經沒有大面積的地塊來批量建房。城市的建設者和研究者們需要重新思考未來的發展方式。
本文整理自《未來社區:城市更新的全球理念與六個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