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在遠海衛勤保障中的作用、地位與思考

顧偉

中醫思維和技術的介入，是我軍具有中國特色、外軍無法比擬的衛勤保障優勢。筆者結合近年來參與的各類遠海任務實踐，對中醫藥提高遠海衛勤保障能力進行回顧、總結和思考。

1 中醫藥能夠在傷病救治與作業能力提升方面發揮眾多優勢和特色

中醫能否上戰場，在很長一段時期被學者熱議，直到美軍在阿富汗戰爭中關于“戰地針灸”的報道不脛而走，證實了中醫能夠服務備戰打仗。不可否認，在戰傷急救方面，隨著材料學、化學等學科促進現代醫學的進步，傳統中醫藥的技術優勢越來越小。但是，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和未來特殊作戰環境下，中醫不僅曾經發揮著戰救作用，而且在現在乃至今后都將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1.1 中醫藥是中華文明繁衍不息的有力保障

東漢末年，戰爭不斷，大批陣亡將士不僅被刀劍損傷，而且還感染鼠疫、流感等呼吸道、消化道等傳染病而傷亡。醫學家張仲景結合時局，勤求古訓、博彩眾方，在大量的臨床實踐中撰寫了巨著《傷寒雜病錄》。該書是世界現存最早的傳染病著作，為古代軍隊的戰斗力維護做出了重要貢獻［1］。2020年國家衛健委推薦的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三藥三方”，基本上也是源于該經典古籍［2］。

在作戰條件異常艱苦的革命時期，國民黨封鎖下的紅軍主要依靠草藥救治傷病員［3-5］。工農革命軍在茅坪成立的第一所紅軍醫院，專設草藥科，組建草藥隊，向當地老農請教，向土郎中學習，先后研制了用于治療肢體創傷感染潰爛的白芷膏、甘草水，用蒲公英、黃連配制成菌痢急救藥水，以及發展了手法正骨、針灸鎮痛、小夾板骨折固定技術［6］……可以說，在特殊的歷史時期，中醫藥保障了我軍的有生力量，為革命的最后勝利保駕護航。

1.2 中醫藥是開啟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金鑰匙

國家《中醫藥法》與國務院關于“中醫藥傳承創新”的法規條例明確了中醫藥在健康中國戰略中的地位與作用［7］。

新軍事變革帶來現代戰爭模式的改變，衛勤保障模式隨之也在不斷革新。“白金十分鐘，黃金一小時”等戰傷急救理念與方法固然重要，但是隨著未來戰爭形態的變化，在全維健康、全維衛勤的要求下，中醫力量的參與將越來越有必要。

在現代戰爭與野戰環境下，現代醫學龐大的診療裝備與復雜且精細的技術操作，有時難以適應復雜多變的戰場環境，難以及時滿足官兵的醫療需求。但中醫藥可以發揮就地取材、無需輔助設備、單人即可施治的優勢，在戰現場或野外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尤其適用于戰現場一線或者特殊野戰環境（比如高原）下的衛勤保障。

另外，不同于傳統戰爭的“人海戰術”“短兵相接”，信息化、立體化、智能化的未來戰爭對指戰員體能和智能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如何提升單兵的體力、腦力，如何在高強度、特殊環境作戰下避免各類突發健康問題導致的戰斗力下降，已經上升為現代衛勤保障研究的重要課題。對于在高新技術武器平臺作戰中出現的疲勞綜合征、電磁輻射癥、軍事應激障礙、頸肩腰腿痛等，以及在特殊環境下出現的高原缺氧、寒區低體溫癥、熱應激、密閉艦艇坑道傳染病、暈動病等，西方醫學并沒有很好的解決方案。但中醫藥在傷病救治、健康維護與作業能力提升等領域，有可能發揮西醫無法比擬的特色優勢［8］。

2 中醫藥可以也必須貫穿于遠海衛勤保障的全過程

基于中醫藥“簡便廉驗”的特點，從遠海作戰全過程進行想定，中醫藥可以在以下幾個環節發揮“戰斗力”作用。

2.1 海戰前官兵崗位的適宜性體質鑒定與選拔

一項大規模調查發現，存在體質偏頗的中國軍人比例占19.72%［9］。不同偏頗體質類型的官兵，對不同環境具有顯著的不耐受性，對相應的疾病具有顯著的易感性。筆者前期的一項研究發現，“痰濕質”軍人更容易在長遠航期間發生中重度暈船［10］，“陰虛質”軍人顯示出更明顯的電磁環境不耐受癥狀［11］。因此，有必要對不同崗位、戰位的人員開展中醫體質的適宜性鑒定與選拔，并提前采取預防性中醫藥措施，這對于從源頭上降低非戰斗減員，具有一定的實戰意義。

2.2 航渡中官兵的健康維護

航海環境下，高強度訓練與戰爭壓力，導致官兵應激性、功能性疾病多發，如：胃腸功能紊亂、睡眠障礙、戰斗應激反應、暈船、頸肩腰腿痛等，這些疾病雖然不會致命，但卻是困擾官兵的健康問題。而現代醫學在條件受限的環境下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必然對戰斗力產生一定的影響。針對以上健康問題，針灸、拔罐等中醫實用技術在歷次長遠航伴隨保障中，已經從實戰要求、官兵滿意度和臨床效果3個方面，證明了其在長遠航官兵健康維護中的積極作用。因此，需要對現有中成藥、顆粒劑與各類中醫非藥物療法進行標準化、便攜化與集成化研究，以提高實戰應用的精準性、有效性。

2.3 海戰時部分傷病的急救

在現代醫學沖擊下，中醫急救學科的作用與地位鮮有優勢。但傳統針灸在暈動病急性期、落枕、急性腰扭傷等長遠航官兵常見病癥中卻有效果。而且從美軍的實戰應用來看，針灸急性鎮痛是一個明確的急救或輔助手段［12］，我軍理應在針灸急性鎮痛領域如腕踝針等療法上，加強研究與推廣應用。對于海水浸泡性低體溫癥，除了物理復溫外，現有的急救技術尚難以應用于醫療條件受限的海空環境，回陽救逆的“參附類”中藥在搶救低體溫重癥患者中已經有豐富的古代案例參考和很好的現代研究基礎［13］。另外，針對海戰燒傷的創面、骨折急救處置等，傳統的“黑膏藥”一直在民間廣泛使用，療效顯著。因此，有必要積極挖掘民間藥方，通過試驗后，可以為我所用，為戰服務，同時也要積極開展傳統中藥的現代化研究，力爭在實戰中發揮基于中醫藥特色的應急應戰能力。

2.4 登陸后基于戰地本草的野外救治

島礁作戰具有突發性與不確定性，無論是傘兵空降還是渡海登島，突擊隊員均有可能陷入后勤補給不足的困境。正確辨識戰地本草，充分利用野外可食用植物充饑，正確辨識藥用本草，就地取材開展自救互救，對于提高單兵在野戰環境下的生存率，具有現實意義［14］。因此，加強戰地本草的辨識與訓練，應積極加入“三位一體”的軍事人才培養體系中。

2.5 海戰后身心疾病的全維康復

中醫藥技術在后方戰略級醫院傷病員的救治與康復中的作用毋庸置疑。美軍在創傷后應激障礙的治療中大力推廣普及針灸療法［15-16］，以德國為代表的西歐國家已將中藥飲片疼痛管理支出納入醫保項目，拔罐等“中國印”療法在訓練傷康復中的應用，風靡全球。因此，本校作為海軍醫療與教育培訓單位，應充分整合附屬醫院與中醫系人才技術力量，成立一個具有實體的海軍戰訓傷康復中心。

3 充分發揮中醫藥在遠海作戰中的保障優勢所需要的配套改革

3.1 大力加強基層“西學中”人才培養

中醫實用技術的開展需要醫務人員具備一定的中醫藥理論和實踐基礎。由于編制限制，很多基層（艦艇）單位僅配備少量軍醫及衛生士官，但在每個單位均配備中醫專業軍醫/衛生士官并不現實。因此，效仿地方“西學中”人才培養模式，加強軍隊基層“西學中”人才培養，對于提升中醫藥衛勤保障能力非常重要：在3所軍醫大學臨床醫學專業培養計劃中增加生長學員中醫學課程；遴選基層軍醫及衛生士官，開展“西學中”學習班，按照初級、中級分層培訓要求，組織不同學時制的中醫技術培訓班；在一線救治試點工作中，增加兼職衛生兵中醫急救技術訓練模塊［17］；完善中醫職業教育課程與教材建設，配套構建相應的崗位任職“選、訓、考”機制。

3.2 完善中醫藥衛生器材及藥品配備

3.2.1 建強艦艇中醫理療室 中醫相關的器械裝備攜帶、使用方便，非常適合海軍艦艇等空間狹小的單位使用，可以將針灸、電針儀、真空拔罐等中醫實用診療設備標準化地配備在艦艇衛生室。

3.2.2 推廣中藥顆粒劑上艦艇 中醫防治疾病最基本的工具是中藥，但傳統中藥飲片不便攜，需要煎煮，不適宜部隊實戰應用。即沖式的中藥顆粒劑因其便攜、使用方便、療效確切，官兵有一定的需求量。可以將中藥顆粒劑先行在軍醫大學附屬醫院試點，而后逐步在醫院船及相關保障艦艇上配備。

3.2.3 明確軍隊中成藥的戰儲標準 對于艦艇常見病、多發病的中醫治療優勢病種，遴選切實有效的中成藥，納入戰儲藥材，規范中成藥的使用指南，并作為軍隊標準切實配備到各艦艇。

3.3 加強軍事中醫技術標準與新藥物新器械科研攻關

3.3.1 加強軍事中醫技術標準化研究 傳統湯藥最能體現中醫思維的臨床優勢，但不能適應戰場環境，口崩片、氣霧劑、顆粒劑等中藥新劑型研發迫在眉睫。中醫非藥物療法可以在條件受限的戰場環境展開，但技術方案多種多樣，技術標準亟待規范統一。中醫技術相比西醫具有簡便廉驗特點，但推廣應用仍有難度，需要大力開展智能化、集成化的艦載式診療設備研發。

3.3.2 建強軍隊中醫藥專業實驗室 重點是瞄準海軍特殊作訓環境損傷、特殊戰位訓練傷的中醫康復工程研究2個領域，努力建成集海軍中醫中藥科學研究和全軍中醫研究型人才培養“二合一”功能、以中醫中藥實戰應用和轉化研究為鮮明特點的實驗室。一是開展防治海軍特殊作訓環境（島礁、艦艇、水下、極地等）損傷防護的中醫藥關鍵技術方案的研究與開發。二是開展訓練傷的中醫智能康復工程裝備研究，聚焦有戰略影響的中高端重點軍事康復裝備領域，開發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高性能、智能化的人體康復器械產品。研發一批實用管用、便攜智能與官兵自助互救為特點的中醫藥械，將中醫新技術、新療法、新藥械配備到艦艇部隊，解決遠海作戰衛勤力量不足的問題。另外，戰地本草辨識研究與訓練、軍事用途中藥方劑基礎與臨床研究、中醫實用技能模擬訓練與裝備研究、中醫防疫關鍵技術研究等需進一步加強。

3.4 加強中醫實用技術在基層的推廣應用

著眼于面向長遠航官兵常見疾病譜和海戰傷情，強化培養中醫臨床技術骨干，真正將中醫實用技術帶到艦艇一線。不斷強化中醫藥研究型人才培養，突出中西結合、醫工交叉，充分結合最先進的技術不斷優化中醫藥的官兵適用性和效能最大化，將中醫藥的新成果應用到遠海任務官兵的伴隨保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