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宙飛 呂文佳
漁燈節溯源
禮俗互動的關鍵是“互動”,而節俗祭祀是這一互動最為集中的代表。一國之內習俗各有不同,決定這種不同的,一是地理環境,二是文化傳統。山東半島地區依山傍海,在黃渤海和齊魯大地的交匯融合下,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和民俗。
(一)漁燈節的起源
漁燈節流行地區的地理環境是其獨特民俗活動形成的前提條件。煙臺是海濱城市,與威海、濰坊、青島毗鄰,煙臺漁燈節是沿海的山后初家村(又稱初旺村)與蘆洋村等沿海傳統漁業村落的節日,這些村落的村民數百年來一直以捕魚為生。
當地的人文環境是節日形成的主要原因。“近代志書大多認為,明朝初年,山東沿海各州縣居民稀少,故而洪武年間,曾從山西、云南大量移民,以充實膠東州縣。”(王賽時:《山東海疆文化研究》,齊魯書社,2006年)實際上,當時山東全境居民尚足,但戶部官員認為:“今河北諸處自兵后田多荒蕪,居民鮮少;山東、山西之民自入國朝,生齒日繁,宜令分丁徙居寬閑之地,開種田畝?!保ā睹魈鎸嶄洝肪?93,臺灣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本)根據志書史料和村民口述大致推斷,初姓是由小云南遷至煙臺福山永福園。
因“海神娘娘”(媽祖)能夠保佑航運平安,媽祖文化從福建傳入山東沿海后,逐漸本土化,結合海洋祭祀儀式,發展出了獨具特色的祭海儀式活動——漁燈節。
據山東民俗學家山曼考證,漁燈節從傳統元宵節中分化出來,成為專屬漁民的節日,距今有500多年歷史,其中山后初家村漁燈節為正月十三。從節俗分化演變的角度分析,元宵節有去祖墳“送燈”的習俗,而漁民因信仰需求,會在前一天專門為海神“送燈”以和第二天的祭祖區分,久而久之,逐漸分化出了祭海儀式,有了漁燈節。村中老人講,山后初家村東海灣為天然漁港,周邊漁船停泊于此,出于祝禱作用,附近漁民募集資金在此修建了周邊最早的龍王廟。節日期間,漁民以家庭為單位,抬祭品、掛彩旗、放鞭,先在龍王廟或海神娘娘廟等祭神祝禱,祈愿魚蝦滿倉、平安發財,之后登船祭海、海邊放燈。漁燈有如下寓意:一是取魚蝦豐登之意;二是照亮行船,一路平安歸來;三是使神靈認船,保佑人船平安。
煙臺地區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歷史文化,鑄就了此地特有的祭祀活動——漁燈節。
(二)民間海神信仰
山東沿海漁民早期主要祭拜對象為東海龍王敖廣,“東海之神定祠于山東,說明在古人心中,山東沿海始終是東海海區的神靈所在”(王賽時:《山東海疆文化研究》,齊魯書社,2006年)。龍王作為海神,既掌管雨水又庇佑海洋,雙重職能令農民和漁民皆以龍王作為主要的祭拜對象。初旺村基本家家戶戶供奉龍王和財神以求得出海平安、魚蝦滿艙、財源廣進。
元代,隨著運河的開通,南方的媽祖文化被帶入到山東沿海地區,但并未廣泛傳播。明清時期,媽祖信仰逐漸本土化,被稱作“海神娘娘”。山東也修筑了不少“天后行宮”,這些天后宮逐漸分擔了原先龍王廟的部分職能,煙臺地區天后宮曾興盛一時,當地人俗稱“大廟”。在走訪村民家中時發現,供奉海神娘娘的家中大多與造船或船體維修等工作有關,側面反映了村民對海神娘娘平安指引職能的信仰與崇拜。人們祭拜海神娘娘,主要是求其保佑出海平安。出海捕魚前,祭祀鳴鞭,焚香打鼓,祈求平安。漁船滿載歸來時,在船桅掛“布桃子”,以報喜。在當地節日、儀式的融合與發展中很多節俗儀式誕生了。
漁燈節的儀式用具和傳統習俗皆能體現出陸地和海洋相互交融的痕跡?!皾O民用圍網打鲅魚,母船帶一條子船出海,子船被稱為‘犢子’,借用的是陸地農民趕著母牛,后面跟著一個小牛犢的圖畫?!保ㄉ铰?、單雯:《山東海洋民俗》,濟南出版社,2007年)“魚汛被稱為‘打柞’,盼望打魚的親人歸來以苦菜花為系念,海島上的漁家人,始終抹不掉陸地種田人的種種情感。”(同上)在沿海漁村,逢到過年,漁民的節事活動都是“雙份”的。除夕在家中貼了對聯之后,再到船上燒紙放鞭炮,名為“發子”,在家中院里進行之后,也要到漁船上重演。一切都源自陸地農家生活的“老根”。傳統節俗中一些地方的元宵節,有著正月十五晚去祖墳“送燈”(一般用胡蘿卜、蘋果等制成)的習俗,靠海生活的漁家人在與海洋的融匯共通中,逐漸將這份祭奠祝禱之情關聯于長久相伴的海洋,于是增加了在正月十三晚上到海神廟、海邊和自家漁船上祈求漁業豐收、感恩大海恩賜的送燈儀式,稱作“送漁燈”,正月十五為“送山燈”。過罷漁燈節,再過元宵節,清楚明白地顯示了村民的漁農雙重身份。
這些貫穿于村民日常生活中的“俗”,在周而復始的重復中,演變為禮儀標簽,每一次儀式的進行,都是對信仰風俗的加強認同。
在村民的信仰體系中,海神是漁民對海洋敬畏的具象化,通過祭海儀式從“俗”到“禮”將海洋文化凝練到民俗信仰體系之中,從而更好地傳承和發展。漁燈節作為專門的祭海節日,從主體節日中分化而來并逐漸獨立成為新的節俗活動。它是海洋文化與農耕文明的互動結果,又作為禮儀標簽參與了地方社會和國家建構的互動過程,又不斷豐富著“禮”的內容。
漁燈節儀式中的“禮”與“俗”
在漁燈節的儀式活動中,不僅有儒家思想禮制的融入,也有民俗信仰對文化類型的豐富以及新舊觀念沖突下“俗”對“禮”的內在影響。漁燈節的“俗”具有特殊性,而“禮”具有普遍性,“禮”作為維系民族文化、民風民俗的紐帶,具有一般性的普遍規律。“俗”的特殊性既能豐富節俗禮制的多樣性,又能激發民間習俗煥發新的活力。
(一)節前準備
1.儀式活動的時間安排
早在春節前村民們就開始置辦漁燈節祭海儀式的相關物品了。
從節日安排上來看,山后初家村村民將村內舉辦的節日安排在正月十二,避免與正月十三、十四的漁燈節和正月十五的元宵節沖突。儀式地點在村內、海邊和山上,因此節事活動都是“雙份”的。除夕在家中貼了對聯后,再到船上貼一次,裝飾上彩旗、國旗。船上的對聯在內容上和春節貼于家中的不同,應出海需求,一般會在不同的部位張貼不同的內容,例如:貼于船頭的對聯是“船頭無浪行千里,魚蝦滿艙平安歸”,橫批是“海不揚波”,船尾是“九曲三彎隨舵轉,五湖四海任舟行”,橫批為“順風相送”。還有一處特別的地方,船的大桅桿上貼“大將軍八面威風”、二桅桿上貼“二將軍開路先鋒”、三桅桿上貼“三將軍協力相助”、四桅桿上貼“四將軍順風相送”,船上的重要部件都是船的門面,這些部件共同協力,才能保證出海捕魚萬無一失。
早年間龍王廟還在時,附近村落講究“搶早”,去龍王廟和海神娘娘廟祭拜以求得來年的好運氣。
2.人員構成
祭海儀式整個過程按男女進行分工,男性主要負責對外,是儀式的主要執行者,女性負責節前采買、清掃布置和供品的準備。
雖說男性在對外活動中是一家之主、儀式的主體,但隨著時代的變化,女性地位的上升,在實際生活中女性在家庭中是最為關鍵的一環。當地漁民說,船主宴請船員,老板娘一般會來“把賬”(對家中物質財富的掌管和分配),女性在家庭內部的地位和過去不同,女性不再只料理家庭內部事務,而是獲得了家庭經濟的掌管權,與男性達成了一種平衡。封建時代的“三綱五常”等倫理觀念被拋棄。新的習俗觀念沖擊、刷新著不合時宜的“禮”,在反復互動中,儀式結構和精神內核正在悄然轉變。
3.供應
供應,是當地人供奉、祭祀的儀式用品,種類豐富。
每家每戶的婦女通常從正月十一開始蒸制大餑餑、挑選豬頭和鲅魚、制作漁燈、排練節目等。到正月十三這天,將最具分量的大豬頭放入柳斗并在其頭部貼上福字、口中放入“金元寶”,還有尺余長的鲅魚,魚要挑選肥美的,以示對大海的感恩回饋之意。最后放入“大餑餑”以及其他小碟供菜,例如水餃之類。
山后初家村供應的材料,是漁民日常不可或缺的“三大樣”,也是對敬神禮節的遵循,一方面它植根于人們的傳統習俗;另一方面它吸收了祭祀禮制的規范,形成了獨特的祭海儀式體系?!皟x式是用一套清晰的象征方式,依靠有規律的重復,在人們心里產生暗示的作用。它是把一些共同的觀念和規則予以合理化方式,它所形成的觀念和規則,對儀式參與者會有潛移默化的影響?!保ǜ鹫坠猓骸豆糯袊幕v義》,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年)雖各地因具體習俗不同,供應在細節上會略有差異,最終禮化的觀念和規則卻是同源的。
(二)船祭與山祭
正月十三正式開始儀式。祭海儀式以各船的船老大為中心,自發組織祭海,祭祀用品一般由船老大準備。通常船員會早些時候到船老大家中,幫忙抬供、裝車。到了自家漁船后,由船老大主持,在船頭擺設供品,在船頭、船艙、船尾擺放漁燈并點燃,在桅桿上懸掛鞭炮,在甲板上擺放禮花。然后由“船老大”點香燒紙,率領眾人跪拜,祈求風順船堅,逢兇化吉。祭海時,船主向海里投放燒紙、灑酒,祈求“趕漁郎”多趕魚,保佑魚蝦滿倉,人船兩全。最后,眾人齊到船上燃放鞭炮。
與別處祭海儀式不同,山后初家村漁燈節在船祭完畢后還會去半山腰的位置進行山祭。當地依山傍海,船作為漁家人重要的生計工具,在船上祭海是對自然賦予的感恩;從半山腰對海祭拜,是源于農民對海洋饋贈陸地的感恩。在山上的位置并沒有具體的講究,還是以“同船”為單位進行。標志性建筑或活動地點,在節事活動中有著重要的凝聚和指向作用。早年間山祭時大家的祭祀地點分布較為零散,近年來,面朝大海的山腰處,開了一家飯店,店旁邊有一處廢棄建筑,店主將此處修了一塊“?!弊直?,此地是面朝大海最佳視角,山祭時村民大多會來此。
無論是船祭還是山祭,雖然村民表示節日期間并沒有領導核心,但是在無形中,船老大是儀式中實質性的主導者,他對人員的組織和節日氛圍的凝聚都起到了黏合作用。封建社會時期,船老大是船員和船東的關聯者,新中國成立后,船老大多為漁船的實際擁有者,也是儀式中大海和漁民間重要的聯系者。
(三)年年有魚
山后初家村地處黃渤海區域,天然漁港自然帶來了豐富物產,每逢谷雨魚汛之際,大股魚群出現,是漁民豐收之時。“清明在前魚在后,清明在后魚在前,抓住時機莫偷懶,到了谷雨魚上岸。”(長島縣民間文學集成小組:《長島縣民間文學集成》,1989年)
黃渤海地區魚類品種豐富,有黃花魚、帶魚、鮐魚、鲅魚、青魚、加吉魚等。雖然過去產量頗豐,但大部分種類已不能形成魚汛,唯有鲅魚至今仍能形成魚汛,不僅成為這一帶沿海的主要食用魚,也成為供應中回饋海洋的代表,長島漁村還將正月二十五定為鲅魚的生日,俗稱“龍鳳日”。
漁燈節這天,船祭、山祭結束后,同船人員便再次坐車回到船老大家中赴宴,沿途伴有秧歌隊、舞龍隊,這些與節日本身并沒有多少關聯,但作為互動環節,自然也將節日執行者和節日參與者(游客)分化開來。
到了家中,供應中的食物也一并帶回,漁民在吃魚時是有規矩的。客人不可動魚眼,“挑眼”表示對主人一家招待不滿,有挑刺的意味;交談間不可說“翻”魚,常年出海與船為伴的漁民較為忌諱,一般會說“劃”過來。
(四)漁燈
吃罷宴席,節日的核心活動——送漁燈,拉開了序幕。這是漁燈節區別于其他祭海節日的關鍵。
節日到來之前,家家戶戶會提前制作好漁燈,將蘿卜或蘋果掏出一個柱狀的內芯,內設油盞,用“仙草”纏棉絮做捻,倒入蠟油,漁燈便做好了。
到了傍晚,來到海邊找一處平坦開闊之地,放上燈、灑上酒、燒點紙、放一掛鞭炮,再磕三個頭,默念下對海神的感激和來年的心愿。
人們使用蘿卜或蘋果來做漁燈是有原因的。其一,蘿卜是蓬萊傳統的大宗農作物之一。蘋果、蘿卜是山東特產,易于種植,產量大且便于貯藏。其二,蘿卜的形狀規則,能與燈進行異質同構的物質形態轉換。其三,蘿卜與蘋果作為民俗活動的標志性物件,是就地取材和精神寄托的最佳選擇。農作物作為傳統民俗的物質基礎,影響著各種節俗的道具,漁燈節選擇蘿卜這一常食之物作為精神寄托,使其成為陸地與海洋的“交互媒介”,既能代表村民的“漁農雙重身份”,又是陸地人對海洋感恩敬畏的“精神寄托”,使得“借物寄情”的情感更加真實濃烈。
于“禮”來看,漁燈節分化于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元宵節有“送燈”祭祖的習俗。對漁民來說,大海就是第二故鄉,追溯文化根源,它同元宵節送燈的情感出發點是一樣的。這便是“俗”在主動貼合“禮”的過程中適時變化而找到的新方向。
近年來,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人們多轉為購買電子燈。這一變化從表面上講是村民們尋求便利所致,實質上是節俗信仰在人們心中逐漸淡化。
(五)民間俗語與禮制
漁燈節的儀式中有諸多語言的禁忌與特殊用法,通過它們亦可窺見“禮”之根源實來自于“俗”。
對于沿海的漁民來說,船是十分珍貴且被認為是有生命靈魂的,“拆船”叫“殺船”,漁民相信每條船都有一個“船影”,對此村里流行著各種傳說。相傳有戶人家請造船師造船,建造過程中,師傅看到兩個小娃娃從船里出來,互相爭吵著這是誰的船。師傅一看便和雇主說,這船還沒好就有了爭執,要么此船不出海,要么只能重造,因為漁家人有個說法,一條船只能有一個“船影”。還有一種說法,“船有十二屬相,如果船上全員十二屬相俱全,就被認定為“一年十二個月圓滿”,大吉大利。十二屬相作為民俗文化符號,在傳統觀念中的象征與意涵也被借用于船家。再者以十二為一輪回所形成的周而復始的永恒感,更令人產生長久圓滿的精神寄托。由此可見,“地方之俗”會適時摘取“禮”中符合需求的部分去豐富其內涵。
漁民稱打魚為“闖海”“干力量”,船出海名為“出潮”,春汛和秋汛第一次出海叫“下河”。這類由非吉祥語轉換成吉祥語的習俗由來已久,明代陸蓉《菽園雜記》卷一就有記載:“民間俗諱,各處有之,而吳中為甚。如形中諱住,諱翻,以箸為快,以幡布為抹布。”對于民間俗語的理解,既要結合已有禮制,又要放于特定的村落語境中去解讀,才能了解其背后所蘊含的真正民俗文化生活。
漁燈節:在禮俗互動中發展
縱觀整個儀式過程,“天人合一,以人為本”的核心內涵貫穿始終。山后初家村村民通過節日來表達對這一觀念的認同,并融入習俗之中。漁燈節作為禮俗間的“橋梁”,它的發展便是互動結果的最直接呈現。
節日習俗作為民俗傳統中的“禮儀標簽”,其變化發展潛存著國家發展進程的力量,要將其放在國家、地方社會與民眾日?;又腥ビ^察理解。
(一)漁燈節的“傳”與“承”
1.國家政策的引導
節俗的傳承除卻自然承襲的部分,外部人為干預也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某些關鍵節點上還會對節俗的興衰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山后初家村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明代,在清朝道光年間,“海會”的出現推動了漁燈節的發展?!昂笔且粋€民間自發組織,主要責任是調解漁民海上捕撈、水產買賣和港口貨物搬運發生的糾紛;負責港口碼頭修建及維修龍王廟、海神娘娘廟;維持祭祀活動組織。其所需費用是向漁民及本地商賈富戶募集而來的。20世紀50年代中期合作化以前,漁燈節的各項活動中,龍王廟或海神娘娘廟的祭祀活動由“海會”負責統一安排,活動內容有廟前搭臺唱戲、扭秧歌等。
20世紀80年代以后,漁燈節既有政府的扶持和企業的支持,又有村民的支持和漁民的自發參與。內容上更加豐富,規模和社會影響也越來越大。2015年,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為煙臺經濟技術開發區授予“中國漁燈節文化之鄉”稱號。煙臺開發區政府聯合當地村鎮起草制定組織策劃方案、協調配置各方面資源,使得漁燈節更快地與時代發展的步伐接軌,擴大了節日的影響。同時,也借由節日將國家制度滲透到鄉村建設中,實現雙向互動、共同發展的局面。
2.信仰淡化與節日中心的轉移
近年來,初旺漁燈節逐漸呈式微之勢,節日的活動中心也逐漸轉移至蘆洋村,形成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新中國成立后,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保障安全生產。職業的、科學的舉措大大提高了捕魚的安全性,也提高了產量。漁民們依托海洋信仰來求得豐收的心理開始淡化,在科技進步與國家政策扶持的同時,祭海的原始信仰未能得到新的形式寄托,僅靠保佑平安、求得收成已不再符合當下漁民的思想需求。
山后初家村曾有龍王廟和海神娘娘廟,后來拆除便再未建造。廟宇建筑作為重要的“禮儀標簽”,對于加強民眾的信仰和延續節俗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樣作為舉辦漁燈節的村落,蘆洋村如今已超過山后初家村成為漁燈節儀式活動的重要村落。通過對比發現,兩個村落在儀式上大同小異,但最大的區別就是龍王廟的有無。蘆洋村的龍王廟經過重修擴建后,更加具有標志性,節日時更有氛圍。山后初家村村委會和政府機構也曾想重修龍王廟,但村民響應者寥寥無幾。村中的青年大多在外工作生活,對傳統漁業和相關行業生產的認知不清晰、情感也不深厚,對龍王和海神祭祀等更是沒有過多信仰依賴,漁燈節的傳承內涵在如今的初旺村并沒有找到合適的延續形式。再加上村子面臨拆遷,村民人心浮動,本村漁燈節活動中心地位的動搖,可謂是根本性的。
(二)禮俗互通中的發展新路徑
“民俗禮制化與禮制民俗化是禮俗互動的兩條基本路徑。唯有深入觀察傳統禮儀在當下的傳承與實踐,才能更清晰地思考傳統禮儀對于當代中國社會的重要意義,找到延續傳統的可能路徑?!保ê嗡骨伲骸懂敶鷤鹘y婚禮的禮俗再造與價值重建》,《文化遺產》2018年第4期)將這一思路帶入當下漁燈節的發展,我們可以發現,發展癥結所在便是要找到它的核心內涵之于當代中國的意義,唯有這樣才能使其在更大的范圍內獲得認同感,獲得長久發展。
筆者以為,“送燈”才應是當今漁燈節民俗行為的關鍵。人們送燈之舉意在寄托思念、表達感恩與回饋自然,我們可以“借助新時代的媒介手段助力其傳承方式,并將內涵結合現代化傳播媒介,保留核心的同時注入新活力。在融媒體的傳播過程中,合理運用當代思維及元素,有助于對非遺的意涵進行新的詮釋和實踐,更有助于傳統民俗中的鄉土記憶與鄉土情感的現代性對接”(袁宙飛:《融媒時代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創意衍生與傳播——以年畫為例》,《民俗研究》2021年第3期)。
禮俗互動的核心要義是借助全社會的廣泛參與,將國家政治與民間社會貫通起來,以文化認同的方式凝聚民心,匯集民力。漁燈節的產生根源于人們對自然的崇敬和對神靈、先人的感恩,結合當下思想主流文化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的主流,強化塑造漁燈節儀式的感恩、回饋自然等節日的核心內涵,對節日民俗行為進行革新與構建,在禮俗互動中讓節俗獲得順應時代的發展。
漁燈節這一民間節俗活動,作為地方特色文化構建的一部分,需持續發揮好其傳承與聯合的作用,讓傳統之魂結合新理念與發展方向,實現與時俱進的發展。
結 語
漁燈節作為山東煙臺地區的民俗文化之一,既是陸地與海洋文化融合的產物,也是南北民俗信仰耦合的延伸,彰顯地方民俗文化的包容性。借“禮俗互動”的研究方法對海洋文化進行深入探索,為漁燈節核心偏移、節俗信念滯后找尋新的發展方式。
漁燈節中的“俗”不斷隨著時代發展而容納、篩選其構成元素,隨著地理環境和物質生產而改變其組織形式,又在龍王、海神娘娘崇拜中,擴充其“禮”的形制,在繼承傳統思想的基礎上,摒棄其滯后于時代發展的因素,推動地方民俗文化的多元發展。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年畫中的女性形象研究”(17FYS032),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古代農耕圖像的搜集整理與研究”(20&ZD218),山東大學青年學者未來計劃人才項目資助、山東大學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XYJG2020049)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