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樹

王東東

瀑 布

起初，我們走在開闊的峽谷里。

沒有意識到瀑布正躺在腳下

酣眠，偶爾抱著一塊冰；直到

被我們驚醒，才睜眼站了起來。

空間仿佛彎曲了，但皺褶

又被一只無形的手悄悄撫平

蟲子經(jīng)過翡翠潭平靜的表面

大喊：“黑洞！”消失入漩渦

想要挨近瀑布而不能，我們

向高處攀登，偶爾看瀑布轉(zhuǎn)身

由山道詭譎上升到瀑布的頭頂

希望這一條瀑布會饒恕我們

另一條瀑布在右前方出現(xiàn)了

仿佛右手可以觸及；身后的瀑布

揮灑在山下，幾乎聽不見聲音。而上方，

又一條瀑布正無聲面對著我的臉龐覷視。

它們背后是否還有另外的瀑布呢？就像

神之上還有更高的神，至高之神

在青天后隱藏。我相信了隱士的存在，

一塊啞默之石，于渾圓的水聲中流轉(zhuǎn)。

回想在半山亭，望見千仞立壁上

一座自然的神龕，卻看不到偶像

是放棄了鑿刻，還是已然剝蝕？

留下一片空無，讓云霧來徜徉……

夢 樹

我站在過道上看寺碑，忽然聽到

嚶嚶嗡嗡的聲音，在頭頂飛舞

這是春天了。連蜜蜂也會念經(jīng)

對著一冬的骨殖，夢想舍利

回過頭來，我看到了墻邊的夢樹

恍惚中，看到自己的前世和來生

像一對情侶擁抱：結(jié)香花流涎

輪回的杯子開著口，引誘蜜蜂

讓我站在那兒，愈發(fā)感到孤獨(dú)

是誰在寺廟里種了這一棵夢樹？

植根于你的夢樹，香氣打著結(jié)

在枕頭下吃了你昨夜的夢

一座寺廟建立，在夢樹的香氣里

仿佛一只采蜜的蜜蜂在那兒飛停

注：夢樹，又名結(jié)香。

園 丁

在彩衣堂，在翁氏故居，

我遇見了他

眉目開朗，清晰無比

我們坐在給游人準(zhǔn)備的石凳上

我看著他去照顧那些花草

在一面墻上，天氣乍晴欲雨

他必是歡喜的人

引起我的困惑：

他到底是誰？

有一陣子我甚至覺得

他是陶淵明

但這是翁同龢故居，怎么可能？

在恢弘的帝師之家

在狀元之家的一角

有一個人自得其樂

他輕松地走過去了，

卻讓我變得一身沉重

對著眼前的石桌沉思。

鐘

鐘聲吸引著我，像荒野中

一個不斷擴(kuò)大的圓形

幾乎觸及太陽，令池塘干涸

誰能聽出那鐘上的裂紋？

不易察覺的人形裂紋，在空中

回旋，就像圣賢的哭泣包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