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買八寶粥的囂張女孩

葉子兮

落日的余暉灑在公路上，灑水車噴灑出七色彩虹，來往的車子時不時按下一個喇叭鍵，驚擾了靜謐的橘色天空。

在公路邊擺了一天的攤兒，桌上的荔枝只剩下零散的幾個。

賣夏日甜品的阿姨也騎著三輪車，任憑喇叭里帶著鄉音的普通話，喧囂整個世界。

“賣玉米糖、八寶粥……”

隨著她的車子越行越遠，喇叭聲越來越小，我的思緒也被牽動著越來越遠。

八寶粥，一種不起眼的尋常甜品，在我心中卻占了兩個位置。一個是微甜的回憶，偶爾想起嘴角會不經意間微微上揚，另一個則是淺淺的傷痕，偶爾觸碰瘙癢難耐。

再次聽到“八寶粥”三個字，雜亂的記憶逐漸歸位。

小升初后，我進入了一個普通的班級。

課上依舊很吵鬧，有些同學依舊膽大包天，無視紀律肆意妄為;有些人被迫選擇離開學校奔赴成長的下一站，沒有什么特別的告別話語和儀式，只在某個周末留一張空蕩蕩的課桌給周一。原來有些人一旦分開就很難再相遇了。

而我，是雜糅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的一種——安靜本分學習的那一種。

我維持一種狀態慣了，開始羨慕他們那樣的吵吵鬧鬧，渴望擁有那樣瘋狂的青春，所以我也終究敵不過內心的蠢蠢欲動。

我漸漸地和他們走到一起，成為了朋友。小西是我開啟那段關系的唯一紐帶。

我們一個是老師眼中安分守己的乖乖女，一個是不懂紀律的囂張女孩。我沒能把她帶進我的圈子，卻猝不及防地因內心的叛逆被拽進了她的世界里。

記得那次晚睡熄燈后，她從隔壁寢室拿了一塊生日蛋糕，敲了敲我們寢室的門，刻意壓低卻依舊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夜晚寂靜的走廊。她霸氣地塞給我那塊散發甜膩香氣的蛋糕。

隔天，我們遭人投訴了。教導主任以“影響她人休息”為由懲罰我們在別人午睡時在一棵老榕樹下“面壁思過”。下午一點，整個校園安靜得只能聽到風和落葉的聲音，好像所有人都睡著了，只有我們站在榕樹下，被它的“胡子”撓得睡不著。我倆低頭看著地面的影子，默契地把腳碰到一起，將影子重疊，而后對視笑了笑，笑聲如七月的午陽。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不一樣的感覺，在我心底油然而生，我仿佛掙脫了囚籠，一步步試著逃離“好學生”的沉重頭銜。

漸漸地，我也敢于觸碰學校的高壓線——爬墻了。

宿舍熄燈后，我們悄悄溜出宿舍，跑到食堂前面的墻角處，那是爬墻黨們的秘密基地。

我看著小西熟練地踩著墻面上的一個小坑，跨過圍墻，躍到墻外面的樹上，很是颯爽。而我本來就膽子小，始終不敢跨出一步，就目送著小西消失在墻頭，瞬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墻的這一頭，不知所措地環視四周，飯堂前的燈光忽明忽滅。

“欸！你有什么想吃的不？幫你帶！你那文靜樣子就別爬上來毀形象了。”小西又爬上墻頭，低頭悄悄問了我，狂妄囂張又熟悉的語氣給了我莫名的安全感。

我抬頭看著她，心中一陣感動，淚水模糊了雙眼，但是卻能看到她背面的星空幕布閃耀著光芒，原來一直調皮搗蛋長大的叛逆少女，也有潛藏的溫柔。

“我想吃八寶粥。”得到回應，小西再一次攀爬到樹上，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我默默地在飯堂前的角落里等待著，等待著她的歸來，緊張又期待。

忐忑的第一次之后就是勇敢的第二次，然后是習以為常。我漸漸不覺得那是令人感到害怕危險的事情了，每星期兩次在飯堂前等待，吃一口還溫熱的八寶粥，又悄悄溜回寢室睡覺，心中覺得那樣的日子幸福甜蜜 。

但生活給了你一顆糖，就會給你一巴掌。

我們在違規的菜單上點了那么多次八寶粥，終歸是要買單的。只不過，我成為了那個被請客的人，而她默默地把單都買了。

記得那一天晚上，因為我感冒難受想早點睡覺，就沒有陪著她，她說還會給我帶回八寶粥，但那晚我沒有吃到。聽說那晚夜色很暗 ，保安手中的手電筒照亮了她整個身影。

按照學校規定，爬墻情節惡劣，一旦被發現會被請家長，留校察看，但她果斷地選擇輟學，似乎她正等著這個機會，來了就抓住，沒有思索。她搬離學校那天，我幫她提著東西到校門口，她說她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學習的料，家庭條件更是不允許她繼續在學校里，但是拗不過家里的爺爺奶奶，還是來了。她說這一次終于自由了，她說可以去賺很多的錢，買喜歡的零食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爬墻出門了。

我沒有拆穿她的半真半假的謊言，我知道她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從小就沒有爸媽，生活很拮據。她表面看著很叛逆，但是內心很溫柔體貼，不想讓爺爺六十幾歲還去做水泥工供她上學，渴望快點長大賺錢養家。

我更沒有告訴她，我發現她那封面破爛的數學書本里，工整地寫了很多筆記。

她只是用滿身的痞氣，轉移了所有人的視線，掩蓋了想學習的欲望。她知道她遲早會離開，只是給了自己一個容易接受的理由而已。

“以后你想吃八寶粥了，我光明正大地給你送，但別忘記了你的學習。”她爽朗地笑著，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出校門。看著她坐上奶奶的小三輪車遠去，直到校道上只留下風的痕跡和落葉的影子，我才轉身返回教室。

我期待著還能經常吃到八寶粥，相信她會信守承諾，偶爾在廣播里喊我的名字，偶爾在校門外欣喜地向我招手。但她還是失約了，同許多人一樣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幡然醒悟，有些人真的只能相遇在那一段時間里。

后來，我恢復了原本安靜的樣子，如愿考上了高中，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幸運，在那樣的環境下能夠堅持學習，并且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

如果能再見到她，我想跟她說：“愿你我在彼此看不到的世界里，各自顧好自己，還有，不要再委屈了自己的喜歡。我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買到八寶粥了，你呢？”

思緒從遙遠的地方轉回來，我輕輕剝開一個荔枝，回憶的閥門悄悄地，再次關閉。

一學就會：

欲揚先抑，

打造精巧結構

這是一篇構造精巧的回憶性文章。作者使用先抑后揚的手法，通過街邊叫賣的八寶粥引出回憶，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有點“痞氣”的女孩，并通過偷翻墻等加深讀者的印象，最后在她輟學后，將她家庭貧困的苦衷娓娓道出，完成了情感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