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不讓我寫作業的語文老師

黃金鐸

30年前，我上高中。那時候不像現在，作業壓得學生喘不過氣來。那時，我有幸遇到了一位不讓我“過多”做作業的語文老師。

本科學歷的馮老師教我時40歲左右。他躊躇滿志、勤奮努力的狀態一直感染著我們這群孩子。上課非常自信的他，有時也洋洋自得。尤其是早讀時，馮老師輕輕地將自己白色襯衣的袖子挽到胳膊肘處，然后就在黑板上寫了起來，只有在從粉筆盒里拿粉筆時才扭過頭來看看我們，其余時間都是在默寫。寫完了，然后瀏覽一下，確定無修改之處時，方轉過身來，沖我們微微咧嘴一笑。每當下早讀時，我們就會看到洋洋灑灑的一黑板書法字，有時是《蘭亭集序》，有時是《勸學》，有時是幾首詩詞。黑板上的字，我們都不舍得擦掉。那時候沒有手機，相機也是奢侈品，所以沒有機會把那些優美的書法拍照保存下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優美的字在黑板擦下面慢慢地消失。但那些美好的畫面至今如新，如在眼前。

一天做實詞練習，馮老師問了我三個詞，我全答對了。他瞟了我一下，然后竟然毫無規律地提問了好幾處，我的心如敲鼓般“咚咚”地跳。我想：“這下完了，我可能要‘出丑’了！”盡管結結巴巴，但我竟然全答對了。老師瞪著眼睛，眼珠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低下頭等著老師發出讓我坐下的指令。然而時間如同凝固了一般，我似乎感覺腿有些酸了。全班同學有的抬頭看看老師，有的扭頭看看我。我再次抬頭看老師時，他才把手中的試題本放到講桌上，然后雙手突然合在了一起，“啪”的一聲響。這讓俯首的學生吃了一驚，紛紛抬起頭來看老師，接著“啪”“啪”兩聲響起，接著“啪啪啪”……響聲“亂”了起來。我恍然明白，學生迎合著老師為我鼓起掌來。這樣的情形是我求學生涯的第一次，我心里美滋滋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喜悅。然而，更大的喜悅讓我終生難忘。馮老師拿著一本書走到我跟前說：“你的表現太優秀了，這是我剛剛買的書，送給你吧，算是獎勵！”我激動地語無倫次地說：“老師，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崩蠋熣f：“收下吧，你值得，它也值得你讀?！比缓蠡氐街v臺接著說：“這后面還有六七頁類似習題，你不要做了，上這些內容的課時，你坐在操場安靜的角落去讀書吧，但千萬不要影響下一堂課。其他同學如果達到這個程度，也是如此。”同學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我此時才喜滋滋地坐下，同桌用羨慕的眼神看了看我，又摸了摸書，然后接著做習題了。

再后來，我又獲得了一次可以不做作業的機會。老師讓我們翻譯“既來之，則安之”這個句子。大家的回答總是不能讓老師滿意，于是我舉手，老師示意我站起來回答。我說完后，老師說：“此部分習題，你不要做了，接著看那本書吧。記住‘不求快，求甚解’！”我回答道：“聽老師的！”

接著，馮老師似乎對我說，也似乎對全班同學說，又似乎在自言自語：“該養精蓄銳時，別著急出人頭地;該刻苦努力時，別企圖一鳴驚人;該磨礪心智時，別妄求突然開悟。你的基礎打得越牢，你的過程就走得越完整;你的努力堅持得越長久，你的成長才更容易發生質的飛躍。”

后來，班上也有幾位同學獲得了部分作業不用做的特權。還有一部分學生獲得了只做某些題的特權。但馮老師卻有個奇葩的規定，不做語文作業的時間，只能用來讀書，不能做其他的事。于是，在高中時代，我們比一般學生讀了更多書。因此，別的同學戲稱我們是“文化人”。非常感謝使我們“錘煉品格、學習知識、創新思維、奉獻祖國”的引路人——馮老師。

如今，我也從事了20多年教育，但我的學生卻沒有我那時的“幸福”。盡管我也刪減了部分教學內容，但學生依然累駝了背，熬紅了眼。我有時心疼地跟孩子們說：“實在累了，就少做點語文作業吧！”然而學生說：“比其他班，我們幸福多了，再少我們就不自信了?！蔽抑荒軣o奈地苦笑一下。如今“雙減”政策終于來了，但愿能夠切實得到貫徹，真正做到“減負”不減“質”，讓書香浸潤孩子童年，讓陽光照進學生心田。

（作者單位：河北省大名縣第一中學）

（插圖：羅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