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S.密爾的代議制民主探究

夏語冰

（中國海洋大學 法政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摘 要：作為代議制民主理論的集大成者，密爾在其著作《代議制政府》中詳細論述了代議制政府的自身構建問題，對于當前無論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代議制民主都具有極大的借鑒意義。從密爾代議制民主的優越性，其代議制民主的折衷性，代議制民主的弊端以及代議制民主的基礎對密爾的代議制民主理論進行探究。

關鍵詞：密爾；代議制；民主

中圖分類號：D09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7）07-0066-03

在政治實踐過程中，民主與代議制有著截然不同甚至彼此沖突的歷史與理念。“民主”一詞最初源于古希臘，指由社會中的全體人民對國家進行決策與管理，主要表現以直接民主的形式。而代議制則興起于中世紀晚期，以一種“在場同時又不在場”的方式試圖在現代社會實現公民對國家的管理[1]。隨著民主革命的發展，二者奇妙地結合起來。美國的漢密爾頓首次將“代表”與“民主”聯系起來，此后，經過麥迪遜、洛克、潘恩等人的研究，使得代議制民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發展，J.S.密爾是代議制民主理論的集大成者。

在西方近代思想史中，對民主制度的論證也有差異。具體來說，有兩種不同的方式：其一是以權利（rights）為基礎論證民主，他們在討論政府形式時關注的首要問題是政治權力的合法性問題，盧梭是其代表人物；其二則是以功利（utility）為基礎論證民主，即以民主制度可能產生的有益后果來論證民主制度的優越性[2]。因此，密爾在《代議制政府》中提出代議制政府是最理想的政體，代議制民主更能體現民主制度的優越性，并對代議制民主做了詳細討論。

一、代議制民主的優越性

密爾在介紹其代議制民主理論之前，首先通過對“一個好的專治君主”的反駁闡述了民主制度的優越性。在他看來，開明的君主專制將會使人們對于好政府的判斷產生誤解，從而損害民主的推理。

一個好的專制制度的假設是最優秀的人擁有的絕對權力可以保證完善而明智地執行政府義務。然而密爾指出，這樣一種賢人政治的極端表現形式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這樣的君主需要洞察一切，事無巨細地管理國家的全部工作，即使君主可以做到這樣，也只是“一個具有超人的精神活力的人管理著精神上消極被動的人民的全部事務”[3]35，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產生出能力出色并具有公共精神的人民，更是不可能形成人民對自己利益的保護。

而在主權屬于社會整個集體的情況下，由于每個人是自己權利的唯一可靠的保衛者，任何保護他人利益的意圖都不會使他們變得更安全，因此密爾認為民主在利益保護上更具優越性。他說：“從事于促進普遍繁榮的個人能力愈大，愈是富于多樣性，普遍繁榮就愈達到高度，愈是廣泛普及。”即國家的繁榮和強盛從根本上來說依賴于人民大眾普遍而積極的政治參與。由于民主制度并不會束縛人們的思想和行動，愿意接受人民的意見，因此它為人民樂意接受，并且人們愿意使它維持下去。

因此，代議制民主才是理想政府的組織形式。首先，由于直接民主只適用于小國寡民的社會，而處于現代條件下的國家地域遼闊、人口眾多，并不具備實施直接民主的條件，因而人們只能選出他們所信任的代表來代替他們行使權利。而且在代議制政府下，每個公民都會被要求事實上參與政府，親自擔任公共職務，公民自身也能由參與公共職務而得到道德上的教育。因此，“一個完善政府的理想類型一定是代議制政府”[3]52。

然而，他同時也指出并非所有的條件下都適合代議制民主。他認為實行代議制民主要求公民有較高的知識水平和道德水準，因此人的發展程度越低，就越不適合代議制的政府形式。

二、折衷的代議制民主

事實上，對于密爾的代議制民主理論，學者們是有著極大地爭議：密爾是一個民主主義者？還是一個精英主義者？

一方面，密爾似乎是一個民主主義者。首先，密爾認為“理想上最好的政府形式就是主權或作為最后手段的最高支配權力屬于社會整個集體的那種政府”[3]40，理想的代議制政府首先是一種體現人民主權的政府，在現代條件下這一理想的政府形式只能是代議制民主。但是，政府應該體現社會上力量的構成情況，使社會中最強大的力量取得統治的權力。而在現代條件下，人民的力量是最強的力量，所以，代議制政府體現了人民主權。

其次，密爾理想的代議制政府是主張大眾參與的政府。他主張大眾積極參與到政治當中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每個人的安全和發展。人民主權原則雖然保證了主權在人民手中，但也只是間接掌握在人民手中，人民只有通過積極參與，加強與代表的聯系，才能更加保證自身安全。在代議制政府之下，“每個公民不僅對該最終的主權的行使有發言權，而且，至少是有時，被要求實際上參加政府，親自擔任某種地方的或一般的公共職務。”[3]40同時，人們也通過參與政府事務來提高公民自身德行，使他們意識到凡是為了公眾利益的事情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從而提高其公民意識。

另一方面，作為一個精英主義者，他在對代議制政府的構建進行論述時一直堅持一個基本原則：精英為了大眾的利益進行統治而不是大眾自己統治自己。密爾認為民眾的政治能力不足，因而需要精英對民眾進行教育或制約。他也認識到民主之中存在著多數專制的危險，為了消除這些缺陷，需要發揮少數受教育的精英作用。

密爾對精英在行政和議會中作用的強調、對選民資格的要求、對議員職責和議會職能的規定都體現了精英統治的原則。他認為在進行議會選舉時，“選民應該選擇比他們更有智慧的人做他們的代表，并且應該同意按照較高的智慧來統治自己”[3]173。而在對官僚進行考任選拔時，“考試應該是競爭性的，任命的應該是考試成績最好的人”[3]200，由選拔出來的社會精英組成的官僚集團行使國家行政職能。

在對選民資格的要求上，密爾提出，在給予選舉權的時候做一些排除是必要的，例如對于不識字不會做基本算數的人，人們不會想要把選舉權給他；對于地球的構造與區分、對歷史和制度的初步知識也可以作為要求選民的條件，這就已經把一部分智力水平較低的人排除在了選民之外。除此之外，也要從財產上對選民予以限制，領取教區救濟應絕對取消選舉資格，議會更是應由那些納稅人選出的代表予以表決，因為“不交稅的人，通過他們的投票處置他人的財產，就很有可能造成浪費而不會想到節省”[3]127。可以看出，通過這些篩選所得到的選民具有社會精英的特質。

而在對議員職責和議會職能的規定上，密爾更是認為，雖然議會作為人民選出的代議制機構，掌握著國家的最高權力，對國家事務行使最終的控制權，但這種控制并不是實際去做，也就是說政治參與并不意味著直接參加行政管理工作，因此密爾對議會的職能做出了諸多的限制，他強調行政部門應具有相對獨立性，強調政治管理專業化，強調專家在立法和行政中的作用。

因此，學者們多數支持密爾是一個精英主義者，然而在密爾看來，大眾參與與精英統治的沖突并不存在。大眾參與和精英統治之間的“彼此聯系”體現在他們都是為“人作為發展的存在的永恒利益”而服務。這其實是密爾功利主義思想的一個典型體現，無論是大眾參與還是精英統治，為公共利益服務的則都是可取的，因此我們也可以認為密爾所宣揚的是一種折衷的代議制民主。

三、代議制民主的弊端

在《代議制政府》中，密爾明確地將代議制政府的缺陷概括為兩條：第一，議會中的普遍無知和無能，即代議團體以及控制該團體的民意在智力上偏低，從而表現為政府的盲目無能；第二，有受到與社會普遍利益不同的利益集團影響的危險，即議會可能被特殊的利益集團所控制，實行階級立法，從而對公共利益產生損害。

為了消除代議制政府存在的這些缺陷，就需要發揮少數受教育精英的作用來進行彌補。作為最好的政府組織形式，密爾無法容忍為了保障人民的利益而犧牲精英的才華。因而，密爾指出“完全普選的好處不能不同時帶來比它更大的害處”[3]135。由于議會中的普遍無知無能，首先，密爾反對議會對行政機關事務的干預，在他看來，除了決定內閣總理和少數重要閣員以外，議會不應該試圖干預行政人員的任命和技術性的行政事務；其次，議會也不應該直接參與到具體的立法事務里去，這些立法具體事務應交給少數專家組成的委員會，而議會的主要職責是審核通過或否定這些委員會的法案。也就是說代議制議會只需要監督和控制政府，由社會精英參與到行政事務、立法事務當中發揮他們的專業技能。

密爾還認為一旦賦予人民足夠的權力之后人民可能會變得蠻橫無理，而產生暴政。為了防止多數人的暴政，一方面他對能夠參加選舉的人進行了嚴格的限制，首先，智力水平低的人不具有選舉權；其次，沒有納稅的人也不允許參加選舉。這就使能夠參加選舉的人的范圍大大縮小，從而也能夠將多數暴政爆發的風險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另一方面密爾提出選舉時應采用比例代表制，以人數為單位劃分選民，使社會中少數的團體和民族也能夠進入到議會當中，從而保證議會構成的多樣性，防止某一勢力占據絕對優勢，使少數選民的意見也能在議會中有所反映。

此外，密爾還提出了復數投票權制度來保證精英的當選，從而有機會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他認為社會精英的人數畢竟只占社會總人數的一小部分，在參與選舉的過程中不占優勢，所以應該通過給社會精英更多選票的方式來提高他們被選的概率，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議會當中的人是具有較高素質和能力的人。因此他提出，執行某一高級職務達一段時間以上的人、自由職業者、從事經過嚴格考試的職業的人、大學畢業生等可以給予兩票或兩票以上的投票權。

四、代議制民主的基礎

密爾將公民教育視為代議制民主的基礎。這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代議制民主制度的實現需要通過公民教育來實現，這主要是針對代議制民主制度成立之前的情況而言，當人的普遍發展程度很低的時候并不適合實行代議制；第二是只有通過公民教育才能克服代議制政府的種種弊端，實現和維持一個好的代議制政府，他說：“好政府在其所有的意義上究竟依靠什么原因和條件，我們就發現其中主要的、超越其他一切的是組成作為統治對象的社會的那些人的品質。”因此普及教育必須先于普及選舉。為此，密爾采取了以下舉措。

一方面，他強調大眾參與。因為人民不僅可以通過選舉代表表達自己的利益與意見從而維護自身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人民可以通過參與政府事務當中去不斷提高自身的德行，培養公民的公共精神。“更為有益的是普通公民參加公共職務所得到的道德方面的教育……使他感到自己是公眾的一分子，凡是為了公共利益的事情也是為了他的利益。沒有培養這種公共精神的學校，幾乎就不會感到，不處在顯赫社會地位的普通人，除了遵守法律和服從政府以外，還對社會負有義務。不會有和公眾同一化的無私的感情。”[3]51

另一方面，密爾也十分強調精英特別是少數受教育精英的重要性。首先，議會中的代表享有高度自主性，他們往往能夠得到信任并按照他自己的不受拘束的判斷以進行公共事務；其次，更重要的是，為保證少數受教育的精英當選，他支持復數投票制度。

作為代議制民主理論的集大成者，密爾對代議制民主制度中議會、政府的職能進行了論述、對選舉和投票的規則進行了介紹，甚至涉及代議制民主制度有關的民族問題、殖民地問題都進行了詳盡論述，這對于代議制民主理論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發展。對于現代社會無論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代議制民主理論的探索都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崔志勇.代議制的基本原理[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5.

[2]李強.大眾參與和精英統治的結合——約翰·密爾民主理論述評[J].北京大學學報，1995（12）.

[3]J.S.密爾.代議制政府[M].汪瑄，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