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杰
(陜西學前師范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00)
自秦漢以來,陜北就屬于邊關要塞,這里既是古代軍事防御的重要地帶,也是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競相爭奪的生活區域,這種獨特的地理位置賦予這片古老土地金戈鐵馬的歷史印記,也留下多方融合的文化遺產,形成了以秦漢文化為主體,融合北方少數民族文化的獨特風格。隨著歷史的發展,古代要塞成為貧瘠渾厚的遼遠天地,并造就了陜北人堅毅、隱忍的文化心理,繼而外化為形式各異的文化符號,其中最重要的一種就是傳承已久的音樂,陜北民間音樂作為一種文化元素,承載著黃土高原上一代代人的情感訴求和生命體悟,是古老民族的精神象征。
嗩吶的管身由檀木或花梨木制作,頂端的蘆葦芯子里是銅或銀的芯子與其連接,末端再套上一個銅碗。在陜北的民歌文化里,嗩吶吸取了大量的營養文化,嗩吶樂曲得以豐富發展,在黃土高坡上埋下種子,然后生根發芽。綏德嗩吶的傳統曲目如《下江南》、《刮地風》,還有一大特色便是曲牌,如《擺場》中有碗碗腔的曲牌。獨具風格的米脂嗩吶同樣擁有相當豐富的曲牌,如用物名字命名的《急毛猴》,來源于歷史文化的《三通鼓》。經過上千年的發展,嗩吶文化的發展與沉淀,極其獨特的音色和氣質,成為我國最具代表性的民族樂器之一。
作為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綏米嗩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符號,也是獨具地域特色的陜北傳統器樂,嗩吶自金元時期由波斯、阿拉伯一帶傳入,之后從宮廷到軍中,再到民間,這樣由廟堂到民間的傳播過程為嗩吶文化注入了豐富的內容元素,生成自洽的形式風格,成為研究陜北歷史文化的重要切入點。
非物質文化的傳播是中國傳統文化當代傳承的重要組成部分,傳承群體作為這個傳播過程中的主體,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們掌握的知識和技藝是文化傳播的權威內容,其影響力是獨一無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只有通過他們的傳承才能得到有效延續。陜北綏米的嗩吶從明代戚家軍時期算起已有五六百年的歷史,綏德縣和米脂縣地處大明王朝的九大軍事邊陲之一,朝廷為了保證中原人民的社會治安和生活秩序,專門派重兵在這里把守。每當人民迎接凱旋歸來的將士,便奏響嗩吶以示慶祝,這樣一來,嗩吶也就逐步從軍營走向民間。
綏米嗩吶的傳承群體在不同時代的身份和地位各有差別,體現出民族文化的地位逐漸提升的過程。早期的嗩吶創作主要是來自于底層群體,過去的陜北人都聽聞嗩吶是由漢唐宮廷被貶的可憐人流落到民間而傳下來的,所以那時嗩吶吹手的身份地位極其低下,多是一些殘疾人,或者一些“半堂”的人,很長一段時間內,吹嗩吶便成了底層民眾養家糊口的謀生方式。之后隨著時代的進步,在一代代陜北人的精心培育和呵護下,嗩吶手的地位才有了很大的提高,并漸漸被人們所接受。同時,嗩吶隊伍也在不斷壯大,由過去幾個人的小團隊發展為今天幾十人、幾百人的大樂隊,單曲團隊聯合演奏把獨奏、合奏、聯奏融為了一體。嗩吶那激揚高亢的聲響,源自于世世代代的黃土高原的溝壑里,還有漫天黃沙的風暴里。經過數百年的傳承,綏米嗩吶日漸為人們所熟知,并成為喜聞樂見的民間藝術形式之一。
嗩吶的發展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跌到谷底,被列為“四舊”而禁止。那個時期的婚喪大事嚴禁吹手,數年內都很難聽到這種傳統的樂音,令當時的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少了諸多樂趣。等到“文革”一過去,陜北嗩吶馬上迎來了反彈的機會,在文化復興的整體語境下,嗩吶的從業者日漸增多,新人輩出,傳承有序,有的專注于嗩吶曲牌的整理研究,有的重新延續了師徒承繼的傳統方式,將其一代代地傳播下去。日常生活中,一切喜慶場合無不用嗩吶,這使得古老的民間藝術之花在黃土高原上再次綻放,嬌艷勝過往日。整體來看,這種復興景象為綏米嗩吶的發展積累了穩定而可觀的傳播主體,為日后嗩吶文化的發展奠定了深厚的群眾基礎,在知識和技藝上為嗩吶文化的傳播拓展了更深遠的空間。
時至今日,陜北出色的嗩吶吹手憑借精湛的演出為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當代傳承貢獻了獨特的分量,為大眾提供了豐富的審美體驗。綏米的嗩吶文化培養出馮光臨,李長春等一大批優秀的人才,他們都是嗩吶文化的“大能”,是優秀的民間藝術家。馮光臨的一曲《保衛黃河》更是將嗩吶的明亮銀色以及熱烈粗獷的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李長春在文化的繼承中對樂器的制作工藝加以改進,改革后制作出的嗩吶聲音更加洪亮,這需要對樂器演奏和手工技術都精通才能做到。在中國傳統文化得到無比重視的當下,嗩吶樂手們有機會走出陜北,走過北京人民大會堂,走出國門,走進英國愛丁堡軍樂節,奪得了百花獎,儼然已成為陜北民間藝術的文化品牌,成為名副其實的傳統文化珍貴遺產。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播是學術研究領域的重要課題,也是實踐層面的探尋方向,對于綏米嗩吶而言,其承載的歷史厚度和文化深度是毋庸置疑的,這是應有的理論格局和基本認知,但是在具體的傳播過程中,如何拓展大眾層面的接受范圍,進而產生持久的影響力,這需要進行系統性的建構才能實現,這種建構既包括理論建構,也包括實踐層面的定位,例如對傳播范圍的分層劃定,對傳播主體的原創能力的提升,以及對多元化傳播渠道的主動嘗試與理性認知。
綏米嗩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樣態之一,這種文化形式連接著整個“鄉土中國”的發展和中國鄉民的精神世界,同時勾連著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觀念,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提到,“從基層上看,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這種鄉土性既關乎生產實踐,也關乎情感認知,是中國傳統文化生成的土壤。綏米嗩吶是深深根植于傳統鄉土社會的音樂形式,從器具工藝到演奏技藝,從曲牌到吹奏風格,都體現出綏米嗩吶的兼容并包之藝術品格,不管是經典的《水龍吟》《柳青娘》《繡金匾》,還是解放后的《沸騰的黃土地》《鬧元宵》等嗩吶曲牌,都體現出傳統民間音樂與戲劇藝術、舞蹈藝術相結合的實踐可能。所以,對于綏米嗩吶傳播路徑的建構,應建基于文化的、歷史的維度,對其進行基本的理論建構。
傳播的目標范圍直接影響傳播效果,范圍太大會導致泛化而缺乏深度,所以對于傳播的范圍最好有一個層級性的劃分,針對不同年齡段,不同知識水平的接受群體,設定差異化的傳播方式。雖然與早些年相比,綏米嗩吶的傳播度和知名度有了質的提升,能夠走出陜北,走出國門,但從受眾范圍來看,依然局限于專業群體和一些為數不多的音樂愛好者,在這種情況下,傳播范圍的拓展和下沉是必要的。具體來講,要嘗試從義務教育階段開始,使綏米嗩吶與當下的美育相關聯,從小培養對這種傳統民間音樂的審美感知,在學校教育的同時,也可以有規律地邀請“非遺”傳承人進行實踐授課,讓國家級的“非遺”項目走進中小學課堂,盡可能拓展受眾范圍,下沉得充分一些,傳播的受眾面相對就會廣一些,傳播效果也會相應提升。
綏米嗩吶的傳播速度以及范圍之廣與傳播主體有著很大關系,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傳播主體大多來自民間,他們在技藝傳承方面有著相對權威的話語權,但是相對而言創作能力還需要進一步提升。原創能力關乎到音樂的生命力,對于綏米嗩吶而言,這種能力至少涉及以下三個方面,其一,是對嗩吶經典音樂的領悟力以及現代轉化的能力,轉化需要把握一個度,即保留嗩吶本身的美學韻味,而不是單純追求熱度甚至流俗;其二,是在文化認知基礎上產生的創造力,這種創作力基于對生活的感悟以及藝術化的表達方式,所以,傳承群體的文化素養越來越重要;其三,“技”與“藝”的相輔相成,技術雖然是硬道理,但是人文情懷則是決定音樂品味和藝術格局的關鍵因素,所以,原創能力既需要“技”,也需要“藝”,兩者融合方能使綏米嗩吶成為陜北傳統音樂文化的翹楚。
在數字化時代,非遺文化的傳播渠道得到極大拓展,新媒體獨有的互動參與的便捷性為一個話題的快速傳播提供了技術支持,這種傳播方式比傳統的言傳身教要高效得多,當然,傳統方式的嚴謹與細微也是無法超越的。在當下媒介跨越的語境中,有效利用不同媒介的傳播作用可以為綏米嗩吶獲取更多元、更高效的傳播渠道。但同時也要避免在信息化、碎片化的現實中良莠不分,走向淺表化、娛樂化的審美,將傳統嗩吶文化的美學意蘊消耗殆盡。此外,對于不同傳播渠道的選擇,要符合嗩吶的內容和形式特征,并且形成有針對性的傳播策略,將嗩吶的實用價值深入到大眾的日常生活之中,并得到持久的關注,避免斷層。
綜上,嗩吶在歷史進程中隨著社會發展和文化迭代,在傳統中革新,在時代的洪流中不斷尋找適合的存在方式。音樂是有生命的,嗩吶用音樂表達了人的思想感情,營造了其它樂器不能代替的審美體驗,樂音與情感良相融合,鮮明地體現了民間風情,深化了傳統音樂的當代價值,使這些有著深厚歷史文脈的民間風俗一代代充滿活力地延續下去。綏米嗩吶作為陜北民間文化的品牌,其與眾不同的演奏方式和美學質地為地域文化的發展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歷代的傳承人以及傳承群體對于綏米嗩吶的發展做出了關鍵的貢獻,他們的堅持和執守使得這種傳統的藝術形式獲得了當代生命力,在其之后的發展中,如果注重傳播路徑的建構,在媒介融合的語境中,借助技術的支撐為綏米嗩吶開拓更多元的傳播渠道,使得這種民間傳統音樂樣式為更多的人所熟知,所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