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民族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20)
習近平總書記在清華大學考察時強調,當代青年要“加強道德修養,明辨是非曲直,增強自我定力,矢志追求更有高度、更有境界、更有品味的人生”[1]。這一要求不僅點明了道德教育的重要性,而且強調了“明辨”、“追求”與“定力”,意味著當代青年要提高認識事物、調適情感與固牢意志的能力,將社會要求的道德品質轉化為穩定的道德行動,與認知德性、審美德性和道德德性相應,使道德培養聚焦于德性這一根本品格上。德性是符合主體本性的穩定品格,是主體基于對自我的意識和理解,將自我意志體現于社會實踐中的狀態。德性基于“本性”和“對自我的意識和理解”的特點對德性培育提出極強的個性化要求,要在符合教育對象自我意識的基礎上進行培育以轉變自我意識。網絡圈層是當代青年的群體畫像,所倡導的思維模式、價值體系和生活方式是由當代青年自覺發起與推行的,具有個性化、定制化特征。同時,網絡圈層以隱形載體的形式構筑起文化育人環境,具有草根性、顛覆傳統性、簡單性等特征,為德性培育創造可能性。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應分析大學生網絡“圈層化”背景下德性培育的依據、困境與對策,為德性培育尋找新支點。
網絡圈層作為大學生面對急劇變化的社會結構與社會氛圍而產生的自我防備式反映結果,以利益結構、系統結構和符號結構為基礎,具有反塑大學生價值觀與思想行為、影響社會發展的能量。與此同時,網絡圈層也為高校德性培育提供了新的支撐點,是高校德性培育的隱形載體、育人環境和重要渠道。
大學生基于各自心理訴求自主選擇網絡實踐空間,在需要滿足與被滿足的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中促生了種類繁多的網絡圈層,需求和利益是貫穿網絡圈層存在和發展的核心要素與動力機制。一方面,大學生在堅信自身利益和價值標準的合理性及正當性的基礎上,使之同化為社會發展的價值訴求;另一方面,網絡圈層通過承載大學生群體價值訴求,實現與大學生精神世界的互動。可見,把握大學生的利益與需要,實現與大學生精神世界的互動,是網絡圈層德性培育功能生成的關鍵。同時,這種利益的滿足和實現也是網絡圈層德性培育的價值意旨。
“不論人們對物質構造采取什么樣的觀點,下面這一點是十分肯定的:物質按質量的相對大小分成一系列大的、界限分明的組,每一組的各個成員在質量上各有一定的、有限的比值,但相對于鄰近的組的各個成員則具有數學意義上的無限大或無限小的比值。”[2]網絡圈層是一個系統群,由內容、載體、渠道等具有層級等級式結構的子系統構成,各子系統內部及其相互之間具有普遍的相關性、嚴謹的有序性和鞏固的整體性。網絡圈層的德性培育功能正是在系統內部各個要素的協同作用中實現的,如果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合理配合、順利運行,其德性培育功能的潛力就能夠充分發揮,反之則受到削弱甚至產生偏差。
“符號和語言是文化積淀和貯存的手段,文化的各個方面也只有通過語言和符號才能反映和傳授。”[3]人是社會關系中的存在,社會關系通過符號這一重要媒介得以建立和維系,符號是人們交換需求和價值的橋梁。大學生在網絡圈層自發創作專屬的流通符號,在新媒體平臺形成了各自的象征,成為圈層內部準確、高效傳達價值觀念和心理訴求的文化符號,也是網絡“圈層化”背景下德性培育的重要用語。除此之外,網絡圈層中的大學生以其特有的文字、表情等象征性符號進行交流,信息無阻流通、情感準確傳遞,在線上與線下實踐中不斷創造、調整相互的社會關系,使網絡圈層可以成為真正的情感共同體、價值共同體和實踐共同體,為高校德性培育提供了育人環境。
平等的生存環境、多元化的發展渠道和人性化的運行機制使網絡圈層成為高校德性培育的潛在載體。與此同時,網絡圈層具有明確的價值導向、高度的主體性和強力情感驅動,與高校德性培育要求的價值導向、主導性質與理性制約相矛盾。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者應在深入研究、擴大包容的基礎上把握網絡圈層德性培育的矛盾點,以尋求解決路徑。
當代中國社會的“失序”與“斷裂”源于社會價值觀體系的失衡,只有解決價值觀問題,才能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價值觀問題作為倫理學的重要內容,成為高校德性培育的重要任務[4]。然而,網絡圈層有其中介結構,不僅是大學生群體進行信息交流、情感共振、利益互補的平臺,也是價值傳播的載體。第一,網絡圈層的生產者具有全面選擇和掌握中介的權力。第二,網絡圈層的生產者往往選擇契合圈層價值導向的中介。第三,大學生是根據自身需求,選擇圈層并內化信息內容。這都決定了網絡圈層專屬因素比起德性培育因素更容易在中介中傳播和被大學生群體接受,導致高校德性培育效果被削弱。
簡而言之,高校德性培育內容即便在圈層內傳播與創新,但由于其內容本身不是圈層中大學生群體的原初價值選擇,在傳播過程中也會被不同程度地削減甚至歪曲,或者不被大學生群體所注意。例如,動漫和游戲雖然對大學生具有獨特的吸引力,教育主體為達到德性培育目的而滲透的思維方法、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往往被圈層本身內容掩蓋或被大學生群體選擇性忽視與曲解,大幅度削弱了培育效果。
高校德性培育要求教育主體在教育活動中居于主導地位,培養堅定同一政治立場、致力同一政治目的和肩負同一政治任務的新青年。然而,網絡圈層中的大學生群體一方面受到網絡圈層的形塑,另一方面也對網絡圈層進行能動構建,這一能動構建過程以個體的審美和價值取向為導向。大學生群體在圈層空間充分發揮主體性,使得圈層的發展走向更加多變難控、難以預測。究其原因,在網絡圈層中,信息并非完全是塔德提出的自上而下越來越大的瀑布式傳播,更多是“漫水式”的傳播,即信息從某一傳播中心向普遍大眾橫向擴散傳播為主要傳播方式。所以,網絡圈層的信息傳遞不再是管理者的特權,而是圈層成員集體選擇的結果。
簡而言之,大學生群體在網絡圈層中獲得自我表達的平臺,這里承載著他們的思想和價值觀念。同時,他們也對圈層進行嫁接和風格再造,使圈層具有流變性和多重性。在這個過程中,德性培育的主導性被弱化甚至消解,被主觀性理解和傳播的德性培育內容失去原有的德性培育價值。
把人看作一個理性的生存者,使其依靠理性克服感性偏好是德性培育的理性路徑,也是德性培育不可或缺的路徑之一[5]。然而,網絡圈層中蘊含著“認知”和“情緒情感”兩大項及其組合,通過引發大學生的情緒和意志共鳴,在大學生群體中形成情感共同體,形塑他們的認知與情感。情感共同體的存在降低了共同體成員理性判斷與選擇的能力,助長了不理性行為的產生[6]。換言之,情感共同體的形成麻痹了大學生群體的認知德性,其中任何個別信息都有可能在情感共鳴的作用下成為集體意識,推動大學生在盲目的情感共鳴下作出錯誤的價值判斷和行為選擇,而無論初始信息是否正確。這一機制極易被反動社會思潮所利用,在情緒煽動下形成沖擊主流意識形態的強烈態勢。
具體而言,一方面,網絡圈層通過將大學生的本能訴求和情感需要與社會價值系統關聯起來,并經由特定的媒介空間和載體平臺,構造一種極富創造性、表達力的內心情感運動,即情感凝聚運動。運動中文本和符號蘊含的情感能夠在群體間引起共鳴,并借助集體召喚和符號互嵌,使之成為集體情感的訴說。這些運動指向本能、指向情感,既強化了情感聚合與熏陶功能,也鞏固了大學生群體間的情感關聯,情感共同體不斷形成、不斷鞏固。另一方面,傳統的由組織結構、權威利益等構成的“共同體”開始分裂,逐漸轉變為由群體情感和意志主導的網絡圈層組織形式,均指向高校德性培育目的失落的困境。
自全媒體時代到來,青年網民數量激增,網絡圈層迅速擴張并穩定發展。以網絡圈層背后當代青年的精神狀態和心理訴求為切入點,以網絡圈層實踐結構、集聚特點和認同泛化為突破點,以主流價值觀傳承、主體性人格完善、情感調適與補償為著力點,培育當代青年的認知德性、審美德性和道德德性,是網絡“圈層化”背景下高校德性培育的實現路徑。
首先,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心中社會理想與社會現實的矛盾。21世紀社會的急速發展,為大學生群體的個人生活帶來極大沖擊,網絡成為青年宣泄情緒、尋求共識和緩解壓力的重要載體,體現了當代青年在生活壓力下尋求自我解脫的思想與情感需求。科學研究表明,過載的社會壓力會減慢大腦灰質的削弱速度,影響大腦正常發展和積極情緒產生[7]。面對現實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大學生內心世界存在嚴重的負重過載現象,未來的迷茫、現實的焦慮削弱著他們直面生活現實、追求人生事業和實現人生價值的動力,理想追求與現實制約之間、不完全甘于現狀與對拼搏缺乏動力之間的矛盾使他們期待尋得有共同遭遇和感受的群體,以獲得情感理解和慰藉。這既為德性培育明確了培育方向,也為德性培育與教育對象形成心理共振提供了切入點。
其次,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追求個性和渴求群體的矛盾。網絡圈層是部分大學生追求自我個性化的期望受到傳統范式的壓抑后采取逃避行為并在網絡空間尋求救贖的社會現象。第一,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對自我績效感的追求。大學生群體為了釋放在現實空間中自我壓抑的個性和彌補在現實空間的獲得感缺失,而把“抹除”現實的利害與等級關系的虛擬空間視作脫離現實社會關系、尋得舒適活動空間的活動場地。將虛擬空間視作自己的“現實活動空間”,將虛擬空間的實踐以及由此引申出的現實實踐視作自己的“現實生活實踐”。第二,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對空間疏離感的追求。大學生群體的理想社會關系與現實社會關系、對私人化空間的追求和社會公共空間透明化與同質化之間的矛盾,都使他們對現實社會關系產生疏離和逃避,沉溺于網絡圈層之中。然而,歸屬感是人的基本需求,意味著個人社會認同的顯著性,個體對自我身份的感知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由個體所屬的群體形成的。虛擬空間無法真正滿足大學生渴望群體歸屬的需求,即便大學生群體在虛擬空間能夠實現個性釋放和獲得感彌補,但虛擬空間的虛擬性和廣闊性使人們難以建立真實穩固的情感關系,而是感到自我迷茫。如何恰當滿足大學生群體的歸屬感需求是高校德性培育的又一切入點。由此可見,追求個性和渴望歸屬的矛盾、追求私人空間與社會公共空間同質化的矛盾,為德性培育提供了新的思路。
最后,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心中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矛盾。網絡圈層有時體現一種審美觀念,反映了當代社會人文關懷被工具理性腐蝕的現象,大學生群體往往通過對真善美的追求去彌合理想與現實的鴻溝[8]。第一,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對孤獨自我的慰藉。自我生活的封閉性和對團體的歸屬渴求導致的內心極度孤寂是網絡圈層形成的根源之一,體現了大學生群體對美好感情的極致渴求與不得的強烈陣痛。第二,網絡圈層體現了大學生對本真自我的渴求。在人類社會不斷追求生產力更快發展的現階段,通過縝密的邏輯思維和精細的科學計算來實現效率或效用的最大化的工具理性成為社會主流理性形式,人與物均被工具化對待的復雜思維與現象使當代大學生對簡單性和純潔性產生強烈渴望,不計利益的熱愛、單純簡單的思維模式和輕松愉悅的生活氛圍決定了網絡圈層的強烈吸引力。
首先,利用網絡圈層的實踐結構,強化德性培育的價值引導。實踐結構為大學生群體的自主實踐活動提供了選擇性空間,也為大學生群體自我教育創造了條件。第一,實踐更容易為組織者操控;第二,實踐具有最直接和最高效的培育效果;第三,大學生群體參與任一種實踐活動都是遵從自身價值訴求的自主選擇,具有強烈的自驅力。例如,曾風靡一時的“帝吧出征Facebook事件”是大學生群體通過用“表情包”構筑的可參與空間,自主主導的一系列轟轟烈烈的弘揚愛國主義、社會主義和集體主義的網絡政治活動,對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產生了持續、積極的影響。
其次,利用網絡圈層的集聚特點,強化德性培育的主導性質。網絡圈層的集聚特點不同于現實生活中由于目的、知趣、觀念等一致而自主形成的群體,它更具有隨意性。一是體現為友好性和包容性,各圈層之間得以保持相對友好的姿態;二是體現為松散性和短暫性,一旦維系成員的熱點轉移或者成員的興趣喪失,群體就會面臨散落的境遇。網絡圈層集聚友好性與松散性為教育者有針對性地推動不同網絡圈層的鞏固、轉化和解構,導向符合德性培育要求的價值觀念創造了機遇。
最后,利用網絡圈層的認同泛化,強化德性培育的理性內涵。網絡圈層蓬勃發展意味著大學生的集體認同更加泛化。一方面,網絡圈層群體認同的標準泛化、弱化,圈層種類日益繁多、分類日益模糊、相互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日益流動不居。另一方面,同一網絡圈層內部也存在著認同泛化現象,同一大學生往往同時歸屬多個網絡圈層。這就為教育主體在不同網絡圈層中構建多形式和多維度的價值觀體系,多方位完善和調適大學生的認知與情感,推動大學生形成理性思維與行為創造了條件。
中國正處于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平等型社會向公平型社會的深刻轉型中,國民人格轉型是中國社會轉型不可避開的重要一環,培育主體性人格是德性培育的時代使命。人格是主體的自我塑造,是基于對自我認識、完善和確立的價值評價,是規范自己的社會關系、創造實踐活動的結果。主體性人格則是與價值理想相符的理想人格,是符合中華民族精神與時代精神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時代新人所需具備的人格。主體性人格作為自覺、自為的自由人格,崇尚主體對價值的自由擇定,因此對主體性人格培育提出了尊重個體人格和個體選擇的要求,不僅將教育對象當作“社會的人”培養,更當作“個體的人”培養。
網絡圈層作為大學生的自主選擇,彰顯著他們的審美和價值取向,是當代大學生主體性選擇的真實反映。主體性基于理性控制下的自由,推崇主體對價值的自主擇定,網絡圈層的自由、自主與平等同主體性人格培育的要求相符,在充分尊重主體選擇、鍛煉擇定能力的同時對主體性人格施以引導和規范,通過主體性人格培育實現德性培育的目的。
綜上所述,一方面,網絡圈層是大學生群體心理訴求的產物,直接體現大學生群體的德性現狀及問題,既揭示了德性培育的切入點,也指明了德性培育的著力點。另一方面,網絡圈層的存在機理既為德性培育帶來了矛盾點,也為德性培育提供了突破點。深入把握網絡“圈層化”背景下德性培育的實現基礎和實現邏輯,是順應社會信息化與文化多元化的時代潮流,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建設提供人才支撐的應然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