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紅了的時候

張志國

一

在辣子紅了的初秋季節，我再次踏上四義堂的土地。因為惦記著四義堂的辣椒種植，一下車便直奔辣椒種植基地而來。

四義堂種辣椒的這片土地，是經村委會精挑細選的，就在村子以南不遠處，靠近東四義堂通往烏鎮的南北大道，照看很方便。這里是上好的肥田沃土，純一色的沙土紅泥混合土質，最適宜種植瓜果蔬菜。

走進田園，立刻有一種被綠色海洋淹沒的感覺。正是八月之初，盛夏剛過，河套地方整個田野鋪金疊翠，郁郁蒼蒼。展現眼前的田野，織錦一般，高稈植物以玉米為大宗，枝葉繁茂，玉米棒子吐出紫紅的須，桔稈長到一人多高，仿佛在半空撐開一匹巨大的輕紗，齊刷刷，平展展，鋪天蓋地。間或有種植葵花的地塊，葵盤花葉綻放，朵朵向陽，金燦燦甚是耀眼，遠望猶如一個又一個花海。田園的東北兩個方向，是楊柳簇擁的行道樹綠化帶，遠近適宜地成為田園的絕好屏障。以南和以西便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大田，整個看上去，方方正正，厚厚實實，又如一塊兒新切開的巨型蛋糕。

四義堂的辣椒種植園就鑲嵌在這織錦般的田野正中，是四義堂村委會種植業的眼珠子。

二

我猜想得不錯，辣椒果然紅了，紅得鮮亮鮮亮。只是在這個季節，立秋未久，辣子還沒有全紅，紅了的是長在辣苗最根底的部分，是最早開花結出的一茬。新品辣椒株苗小，但結子多，一棵苗上密密匝匝地至少綴著一二十個。率先紅了的辣子有的連在地上，上面沾著雨水濺起的小小泥點。但這些為數不多的紅辣椒，卻足以給人以證明，今年的辣子又豐收了，或曰豐收在望了。綴在株苗上更多的，是尚待成熟依然翠綠的青果，一個挨著一個，一串連著一串，珍珠瑪瑙似的惹人喜愛。細看那辣子的形狀，有點像纖長的手指，又像尖尖的羊角，還像彎彎的月牙，小巧精致，玲瓏剔透。

株苗的葉子依然翠色欲滴，可謂苗壯葉肥，桃子似的形狀，伶俐地覆在層層的辣子上面。這令我想到春五月來時見到的情景，一位農人正在開著小四輪兒沿壟噴施葉肥。現代化的農田種植，都用最先進的技術，機械化作業使本已繁重的農田勞動變得輕松自在，機器噴出的營養素猶如一團白霧，均勻細密地施在剛出土的禾苗上，稈壯苗肥，才有如今的果實累累。

這個季節的田間管理，一切早已完備就緒，只要定期施以肥水即可。今日田間不見一個農人，獨自在田壟間觀賞，便有一種淡淡的辛辣味兒彌漫在田間，這分明是正在成熟的辣子散發出的馨香，似曾相識，令人想到走在麥地里的麥香，瓜地里的瓜香和草地里的草香。這種馨香，是農田地所獨有，是大地所吐的芬芳，常為辛勤農人享受。

三

四義堂種辣椒，如今已是第三個年頭了。第一年引進辣椒種植的時候，村書記齊躍飛滿懷憧憬，但沒敢多種。四義堂畢竟是多年以種大田為主的地方，村民的收入多半靠種大田。但村里辦起了辣醬加工廠，種加銷一條龍是村經濟的又一個目標，自家種的辣椒作原料，不僅質量可靠，更能彰顯辣醬的本土特色，而且大大降低了成本，可增加村民收入。事實證明，村委會的決策是對的。當年冬季生產的一百多噸村制辣醬，很快打開市場，四義堂出產的辣醬，以純手工制作的獨特工藝和鄉土風味深受消費者青睞，銷售一路看好。幾名村委喜不自禁在一起合計，僅此一項措施，就為村民收入人均純增三百多元，村委會又為村民辦了一件實實在在的大好事。

嘗到種辣椒的甜頭，四義堂村委會信心大增，支書齊躍飛靈機一動，為村制的辣醬起了個響當當的名字，叫義堂紅辣醬，同時決定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第二年春上，村委一下將種植面積擴大到一千畝。齊書記心里盤算，辣椒種植一旦大面積推廣，村民的畝產收入就能翻番，全村6萬多畝土地，增產增收將是一個多么令人振奮的數字！當一千畝辣椒齊刷刷地長在地頭時，村委成員和率先入股種辣椒的農戶，個個心里樂開了花。烏中旗和德嶺山鎮兩級黨委立即出臺政策，把四義堂村辣椒種植作為當地農業產業調整大力發展特色化種植的試點工程。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秋季辣椒收獲的時候，一系列問題的出現，叫村委會一班人措手不及。一是千畝辣子同時收獲，市場價格卻出現低迷，堆積如山的辣椒因未能及時出售壞了不少。二是第二輪要收的辣子因為霜凍，未及熟透就凍死在地里，造成減產。待年底下來一算賬，當年辣椒種植大打折扣，比預期收入縮水了三分之一。

四

辣椒種植不大不小一個挫折，給村委們人人心頭澆了一瓢涼水，人們的熱情一下子降到零點。正在觀望的村民，開始對辣椒產業滋生了懷疑。有的說，四義堂地多，種大田也能年年好收成，何必再去冒那個險。有的說，種辣椒投勞多成本高，還要冒市場風險，費力不討好，弄不好就得把老本賠進去。

村書記齊躍飛聽了村民的議論，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一時又無法說服大家，村民看的是實際效果，收成上不去即使說破天村民也不會跟著走。可種辣椒分明是一條可行的富強之路，四義堂的上好水土條件完全可以種出優質辣椒，義堂紅辣醬的銷路也正在拓寬，經過兩年的努力已初步形成品牌效應。在這個節骨眼上，辣椒種植不僅不能停，而且還必須在試種基礎上逐步大面推廣，只有這種樣，才有可能突破長期種大田的框框，從根本上實現種植業的市場化和高效化。齊書記也知風險固然存在，在壟斷資本撬動下的農產品市場，暗流時時涌動，稍不留神就會卷進漩渦。但既然國家實行了市場經濟，風險再大也得勇敢去闖，畝均效益見英雄，上級黨政的期望，三千多村民的福祉，都要求村委會不能就此止步。

經過一番認真總結和謀劃，齊書記作了自我檢討，決定克服以往急于求成的冒進心理，總結得失，興利除弊，力爭再用一年試種，從種子的選用、田間管理的細化，到收獲采摘措施的預設，倉儲、加工、銷售一條龍齊抓共管，搞出一套周密可靠的種植規程。為確保萬無一失，村里花大價錢購置了辣椒半烘干儲藏設備，年內即可投入使用。村委會最終決定今年種植辣椒規模壓縮一半，品種由大日期的紅遍天調整為提前半個月收獲的新品種。

五

燦爛陽光給辣椒地灑上一層金輝，在辣椒壟間貪吸著越加濃郁的辛辣氣息，一面用手機拍下田園的麗景和紅綠辣子的掛串。一陣摩托車的隆隆聲響由遠及近，來的是村里一位熟人，他叫閆俊，是村里有頭腦善經營的一個壯漢。兩人站在地頭漫談，從種辣椒談到四義堂的種植業，又回述一番眼前這片土地的開發歷史。說話間，閆俊的語聲里流露出滿滿的自信。他自說今年種玉米三百畝，其中二百畝地權在自己名下，是早年四義堂開發萬畝灘時買下的，承種辦法四十年不變，另一百畝是從他人手上集中來代為經營的。按照上年玉米的市場價格，秋后至少收入三四十萬元。種養結合歷來是四義堂的傳統，閆俊養羊四五十只，收入也蠻有把握。此外，憑著多年積累的經濟實力，家里還養著挖鏟機械，季節性攬些零活兒，又是一筆可觀收入。像閆俊這樣，產業橫跨一二三產業的農戶，四義堂村比比皆是。四義堂人即使圖清閑安于現狀，也會收入豐厚，衣食無憂。但正如種大田之外，還要努力發展辣椒特色種植一樣，四義堂人發家致富的雄心壯志永不會停歇。閆俊雖說目前還沒有參加到辣椒種植中來，但他對此項新產業甚為關注，說起過去兩年村里試種辣椒的利弊得失，心如明鏡。他彎腰摘了一個熟透的辣子，咬了半截，有滋有味地說，種辣椒雖然辛苦，也有風險，但真要試種成功，村民們一定會轉變觀念，自覺投入到這上面來。種地人就求個收入增加，在紅利面前，哪有不動心的！

閆俊的談話，顯然不是單單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而是設身處地站在四義堂村的角度，說出大多數村民的心聲。看得出，他此時的心境，是多么渴望盡早看到眼前這五百畝辣椒一夜變紅的動人情景啊！

是的，期望是共同的，也包括我這個局外人。

在等待中的希望，便是期望。期望到急切時，便可叫作渴望了。

辣椒熟了紅艷艷。這紅色，是萬綠叢中的大美，耀眼奪目，魅力無限。

辣椒熟了紅滿園。這紅色，寄托著四義堂三千村民的夢想，真真切切。

辣椒熟了紅遍天。這紅色，定然為天賦河套增添一道亮麗的風景，且載于史冊！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