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燕忠
井是莊里生命的源泉,哪個莊里沒眼井呀!古時人選村址,首先是得有水的地方,再一個就是避開河水淹的向陽山坡上。
我們這個魯西南的玫瑰東北鄉的三四百個村,查下史志,閱讀下族譜,最早建村始于明朝,有的大多是清朝時建村。我莊是三家灣村,查村中關帝廟石碑才知,過去屬商周古遺址,老輩人都是吃小溪小河水,隨著時間的推移,豐盈的水枯竭斷流了,院中老七爺爺便發動掏井,也叫挖井,找了莊鄉幾十個壯勞力,輪流干活,歇人不歇馬,硬是在前街西掘出一眼十八米多的井,那時挖井需用土筺往上拔土,也需用轆轤頭往上拔水,只有水刮凈了才好干活。井挖的泉水一泚老高,水夠用了,就抓緊砌磚壘石,用白灰摻土和泥沾上,很結實,壘上半米高就往四圍填土,叫“還田。”填好再砌壘,壘得高于地面半米高,上邊鋪蓋上大寬長條石,有的還立起一塊石碑,碑文由有名望的秀才類寫,由老匠人刻于碑上,大體記述建井經過,何人發動,誰人發動,記敘詳細致,文字優美,文句簡潔,生動出彩,至今仍為人樂道也,碑文中有幾句話:見義勇為真君子,拔刀相助乃好漢。行善人之本,鄉鄰當而為,打井修路,架橋植樹,可謂天下第一善事也!
這些話成了名辭名句,后來的公社鄉鎮領導常在會中背出詞兒來,激勵村民投入辦好義務公眾事。
這里的井叫磚井,石砌也名曰磚井,習慣了就這么叫。井筒圓形的,直徑有1.5米至2米,到井底就寬了,有方圓三四米吧,是為了不把泉蓋在石下,因為有三個泉哩,下去井底打井人需身體極壯,底下陰濕冰涼,加上車水時水濕身上頭上,有人就大病了一場,有人就說中了陰鬼了,趕緊燒紙燃香,這當是迷信了。
把井淘完竣工后,全村男女老少來賀喜,放鞭炮,扭秧歌,踩高蹺,玩獅子,唱漁鼓,舉大犼,玩罐子燈,十八大姐斗王皮,還有加鼓通,鼓子大秧歌,整個村子鬧翻了天。有些扮玩是請來的。這一亂騰可神了,井水漾上了半井筒,井沿旁栽上的槐樹長了多少年了,不知怎么又在大樹旁長出一株棟子樹,有點才智墨水的人又雅稱為“槐抱戀子。”挺好,因而好多人家去上供焚香求子,有的纏紅布條子,有的認干娘,那個四娃子就認了大槐樹的娘,他娘生下他以后四娃鬧眼災,娘就讓四娃子認了槐樹的干娘,每年節上娘就領他去上供祭奠,那年煉鐵,沒有柴燒,上邊就決定伐樹當柴,四娃子的娘就大哭大叫,四娃子也急眼了,拿起大板斧就照著來人揮舞起來,別人嚇跑了,都說四娃子這個獨眼龍可兇哪!又一天,又來十幾口子人殺樹,四娃子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炸藥,他綁在身上,跑在槐樹邊上,大聲吼道:“誰敢殺樹,我就把這罐子血倒給他,他身上的血也倒出來!”四娃子把樹護住了,都說他有大功勞!不久,四娃子娘倆蹊蹺地走了,人們在大槐樹邊燃紙也給四娃子娘倆磕頭。
人們有了大槐樹,心里才有根,這個根是四娃子一家保下來的,三家灣莊人為他立下了心碑!
年年月月,人們不會忘記打井人,不會忘記保住大槐樹的人,鄉里鄉親吃著甜甜的水,井臺子石磨成了溜溜光,每天上邊洇上了水印兒,也浸潤了“槐與棟子”樹,真旱了水也不消,打上水來不會忘記澆上一桶水,大槐樹青枝綠葉,籠蓋畝許地,棟子樹也盡情綻綠!井沿上勒出了深刻的生命印痕,大樹下,有說書的,有唱歌的,有聊天的,也有跳舞的,美了一個村,聞名了百里千里,蓬勃了莊稼人的精氣神。
我愛村莊,喜歡三家灣的石井,永遠記懷著大槐樹,還有棟子樹!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