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躁

張勇

“青蒿素是中醫藥給世界的一份禮物。”在瑞典卡羅林斯卡醫學院，中國首位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屠呦呦講述的故事引起廣泛共鳴。專家們經過多年潛心研究，團隊密切協作，執著科研攻關，從浩如煙海的中國古代典籍中獲取靈感，終于發現并提取了青蒿素，使之造福人類。“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一株“中國小草”改變了無數患者的命運，讓世人感慨萬千。

古人云：“心心在一藝，其藝必工;心心在一職，其職必舉。”古往今來，不管什么領域、什么行業，定力是成事之基，專注是成功之道;反之，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無論為學還是創業、為政還是經商，都為大忌。

近來讀了一篇題為《等不及》的文章，作者在歷數了看電影、看演出不等演完就提前退場，坐飛機還沒等飛機停穩就匆匆打開手機往通道里擠之類的不文明現象后，深有感觸地說：“不知為什么，現在的人們，越來越急迫，越來越浮躁，越來越焦慮，總是迫不及待，總是神色匆忙，似乎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作者還說：“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如此急切地催促著人們，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時間。”那么究竟是何原因呢？依我看來，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心浮氣躁，太缺乏平和安靜的心境。

“中國人的身上，似乎都按下了快進鍵。”一位環游世界的外國友人有此感嘆。我們這個迅速發展、深刻變革的時代，勢必會在人心中留下求變、求快等心理投射，但現實的辯證法往往是冷峻的：寄希望于“一招鮮”，結果卻發現問題剪不斷理還亂;一門心思走捷徑，結果卻陷于最崎嶇的險路。

之所以會這樣，就在于從夢想到現實之間缺乏堅固的橋梁，或者只有海市蜃樓般的幻影。急于出政績，搞“一個師公一道法”，形象工程紛起，留下了多少后遺癥;追求高利潤，不惜降低質量標準，滋生了多少安全隱患;迷信“成名要趁早”，大好年華卻定不下心來認真學習思考，又回響起多少青春的嘆息？有燃燒的激情而無務實的腳步，有華麗的目標而無扎實的過程，即便能圖得一時之快、收到一時之效，卻種下了長久之患，衰減了前行的后勁。因而，浮躁是發展的大敵，也是人生出彩的藩籬。以此心態看問題、做事情，把握不了現在，更贏不了未來。

不禁想起王羲之，他的書法在東晉時就極負盛名，有人評價是“飄若浮云，矯若驚龍”。這八個字看似略帶夸張，但細細琢磨起來，確實是很到位、很專業的。它說出了王羲之書法柔的方面，“浮云”二字包括了灑脫、靈活、變化、多姿，等等;又說出了剛的方面，“驚龍”二字包括了力度、法度、雄健、遒勁，等等。短短八個字的評語，沒有鑒賞水平的人是寫不出的。作為中國人，誰也不能丟開漢字和書法這一對傳世之寶。當今我國愛好書法的人多了起來，是可喜的文化現象，但也存在令人不甚滿意的弊病，主要是心態浮躁。急于出道，急于進入書法家的行列，急于讓自己的字傳遍四海。不少人連正楷字都不會寫，還沒學會走路，抬腿就想跑。才氣和悟性如何先不說，連基本功都不具備，說他們是胡寫亂畫并不過分。他們以毫無章法替代創新，以肆意涂抹掩蓋淺薄，以丑為美，以怪為奇，弄得有些字誰也不認識。

學者錢理群在回顧自己的學術道路時，曾特別談到導師王瑤對他的教誨。有一天王瑤對他講：“我知道，你已經三十九歲了，年紀很大了，你急于在學術界出頭，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勸你要沉住氣，我們北大有個傳統，叫作‘后發制人’。有的學者很年輕，很快就寫出文章來，一舉成名，但缺乏后勁，起點也就是終點，這是不足效法的。北大的傳統是強調厚積薄發，你別著急，沉沉穩穩地做學問，好好地下工夫，一旦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有源源不斷的后勁，這才是真本事。”

俗語說：“熱鬧的大街不長草。”還奢望什么莊稼與碩果呢？現實就是這樣。一個人要想有收獲、有成就，就必須用自己的安靜去擊敗浮躁。

【原載《聯誼報》】

插圖 / 行穩致遠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