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胎工藝的發展及裝飾研究

YOO SIHYOUNG（柳施亨）

(景德鎮陶瓷大學，景德鎮 333403）

1 絞胎陶瓷的工藝概述

1.1 絞胎工藝的發展

絞胎工藝經考古資料的記載，因出土了有明確紀年的絞胎器，即唐懿德太子李重潤墓（公元701年）所出的絞胎騎馬俑，還從眾多墓葬中發現了絞胎瓷，因此學界普遍認為絞胎始創于唐代。

唐朝是中國經濟、文化、多民族融合大發展的時代，人民安居樂業。在社會發展開放格局之下，經濟的繁榮、文化的包容、貿易的需求等，進一步促進唐代陶瓷工藝及制造業的發展，這一時期絞胎工藝應運而生。根據對出土的唐代絞胎器進行搜集和整理，發現目前國內出土唐代絞胎器的有陜西西安的包括王家墳村、西郊熱電廠、小雁塔東院（唐薦福寺）、西郊張家坡等在內的數個墓葬。考古出土的絞胎瓷紋飾主要多以絞揉的隨機紋、回紋、木紋為主，器型多以日用生活器物為主，如碗、盂、盤、枕等。其中西安地區共出土絞胎杯3件，西安西郊熱電廠基建工地隋唐墓葬M63中發現單耳杯2件，其中1件為絞胎器，該器高5.2厘米，口徑8厘米，附一環耳，除環耳外整器絞胎，外施黃綠色釉。還有一件絞胎杯出土于西安郭杜，該絞胎杯口徑為7.6厘米，高約5厘米，器表為白、褐相絞的紋飾，無環耳。從考古資料來看，因其豐富的工藝紋樣表現，也于隨葬之物中多有發現。

經歷過五代十國的分裂，到了北宋民窯四起，經濟文化繁榮，優越的制瓷條件與工藝技術推動絞胎瓷的恢復和再發展，不乏出現眾多絞胎精品。《中國工藝美術大辭典》記載：“當陽峪窯，宋代北方民間瓷窯。窯址在河南修武當陽峪，故名。”絞胎瓷釉色光潤瑩亮，裝飾技法有刻花、半畫半刻、填彩、三彩式絞胎等，其中以當陽峪窯的絞胎技法最具獨特風格。可見當陽峪窯生產的絞胎瓷將設計融合于宋朝文化，順應時代發展，制作生產出符合審美特點的精美絞胎瓷器，推動絞胎工藝的發展。

絞胎工藝的發展又經歷了遼、金、元、明、清等朝代，由于歷朝戰亂頻繁，經濟、文化等沖突因素，使得絞胎工藝慢慢沒落。直至新中國之后，眾多藝術工作者在國家倡導之下對其進行研究和修復，再次翻新沉寂已久的絞胎工藝，當代絞胎工藝在理論與時間創作方面得到更大的發展，并高效地展現出獨特的工藝魅力。

1.2 絞胎工藝的形成背景

絞胎工藝在唐朝出現后，時代的繁榮昌盛、多元包容、審美意趣促進了陶瓷技藝的形成和發展。

首先，唐、宋兩朝的政治穩定為絞胎工藝的發展奠定了制瓷環境與市場等基礎。兩朝的商業發達、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閑情逸致的繁榮生活氛圍、陶瓷手工業的快速發展，為絞胎陶瓷工藝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物質條件，并促進了絞胎工藝的形成和穩定發展。

其次，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瓷業規模的不斷擴大，行業產品豐富，促使絞胎工藝快速發展。陶瓷生產的規模拓展，分工的細化，如原料的開采、配比、胎體的制作、裝飾、施釉、燒成、運輸銷售等都逐步系統化和精細化。在制瓷業的不斷專業和穩定條件下，瓷工們有更多的條件專注于工藝的研究、開發，對其美的情趣進行修煉以滿足市場的需求。

最后，文化環境的開放包容促進絞胎工藝的繁榮。唐宋時期的蓬勃發展、文化燦爛，對外貿易的需求，顯現出時代的富麗。絞胎工藝制作的陶瓷器物在裝飾上技藝創新，滿足日常生活所用的同時，帶來了契合時代文化自信的發展要求與審美意趣。絞胎裝飾紋樣的工藝美，別于同期其它陶瓷工藝的裝飾方法，創新工藝的視覺符合宋人的文化氣質和審美需求，審美文化與工藝促進絞胎陶瓷的發展。

2 絞胎工藝在傳統及現代陶瓷藝術中的裝飾表現

2.1 中國傳統絞胎瓷的裝飾表現

絞胎陶瓷因復雜的工藝技術與豐富的裝飾形式，成為中國傳統陶瓷工藝之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從考古資料中可以看到，絞胎工藝不僅符合時代審美要求，也適應于生活器日用瓷之中。如唐代的絞胎三足爐（見圖1）與三足碗，由陶瓷胎體兩種褐色相絞，造型精致。其中絞胎紋樣也是具有代表性的木理紋飾。絞胎陶碗（見圖2）同樣也是木理紋的裝飾。木理紋的裝飾分布、結構設計、單位紋樣的形式皆具設計之韻律，展現出視覺形式的平衡和紋飾自然的和諧統一之感，可見陶瓷工藝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發展，凝聚了中國人的智慧結晶。

圖1 絞胎三足爐

圖2 絞胎陶碗

唐朝的兼容并蓄繁榮昌盛，給絞胎工藝的發展帶來了良好的物質條件。絞胎紋飾從最初簡單的自然紋理，經過技藝的發展、裝飾設計的組合，創作出絞胎瓷枕（見圖3）。此瓷枕的設計不僅在造型工藝及燒造條件上得到了進步，更在裝飾設計紋樣上大放異彩。瓷枕的裝飾表現構圖以木理紋、水波紋為基礎，增加了幾何紋、回形紋、組合花理紋，最后通過所創造的不同紋飾進行組合，構成了排列有規律、畫面有細節、精致有序的絞胎裝飾紋樣。

圖3 絞胎瓷枕

雖說經歷五代后的戰亂，社會的不安定導致眾多工藝都出現滯后性。到了宋代，經濟復蘇、科技進步、國民生活高度發展對絞胎制瓷工藝的恢復和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圖4是少數保存完整的北宋絞胎陶杜家花枕，我們可以將唐、宋兩個時代出土的器物進行對比，發現宋代絞胎的工藝技術與裝飾表現都出現了重大的進步，在造型上更具細節，瓷體燒制后變形程度低，在裝飾紋樣上更具形制規范，同時內容豐富多樣。宋朝藝術文化空前發展，理學、文學、史學等的文化背景促使在藝術領域的發展更為理性，這也同樣體現在絞胎瓷工藝及裝飾上。

圖4 北宋絞胎陶杜家花枕

“優秀的文化傳統應該繼承。它可以使我們在文化的創造上少走彎路，有依托，提升得更高。對于后來人說，是一宗最寶貴的精神遺產，它直接關系著一個民族的文化程度。”陶瓷工藝的文化底蘊反映著歷代文人的審美意趣和美學追求，儒、道學說的哲思影響將文人情懷寄托于陶瓷藝術。陶瓷藝術語言承載著千年民族文化的美學特征，中國傳統絞胎瓷工藝及紋飾的發展，無疑給后世留下了巨大的藝術財富。

2.2 現代陶瓷藝術中絞胎瓷的裝飾表現

現代絞胎瓷創作基于傳統工藝之上，對其進行色彩及裝飾元素創新，發展體現多元的表現形式、設計構成、融匯藝術理念等，在藝術創作中呈現出豐富多彩、百家爭鳴的局面。

社會藝術思潮的發展對絞胎瓷的創作也起到推動作用，作品設計更多以表現作者的情感體驗為主，藝術家運用絞胎瓷的工藝特性，將色彩、造型、情感表現融為一體，創作出具有個人藝術特色的藝術意趣。絞胎工藝的裝飾表現設計元素更加豐富飽滿，同時不再局限于傳統的水波紋、木理紋，而將在色彩、內容、形式、情感表達上體現藝術化的細節表達。圖5為日本藝術家松井康成的絞胎花瓷瓶作品，他將以“花”為主題進行創作表達，通過他的作品可以看到純熟的構思與技藝表現，將簡單的“花”元素表現得豐富立體、遠近各異，時而繁密、時而疏簡，產生一種強烈生命力的意境美感，帶給觀者強大的視覺沖擊力。

圖5 絞胎花瓷瓶

荷蘭藝術家Petrus Griepink的作品突破于傳統木理紋的范制，將設計走進生活（見圖6），從她的作品中更多的看到泥性的自然美，胎體的薄透感更好地襯托出絞胎工藝“表里如一”之美，制作過程中保留色泥的隨意性，泥料的色暈體現出強烈的意境美，體現得既隨機又很用心，成功將簡潔的線條裝飾表現出大道至簡之感。

圖6

絞胎陶瓷發展的背景及工藝裝飾表現以歷史文化的沉淀與傳承為基礎，透過文化特性促進當代絞胎陶瓷藝術的發展。絞胎工藝所表現的表里如一、色彩瑰麗、形式豐富以及體現的民族文化、審美意趣、藝術意境等工藝特色彰顯媒介的優越性，豐富創作內涵。

3 絞胎陶瓷的裝飾風格及藝術特征

3.1 絞胎陶瓷的裝飾風格分析

絞胎陶瓷發展至今在工藝技術、藝術特色、風格特征等方面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趨勢，通過形式與藝術語言表現出藝術家所適應的生活背景、文化素養、人格內涵等，蘊含創作者的閱歷以及對藝術的感悟，同時體現創作者的審美追求和精神表現。

不同于一般情況下的藝術特色或者創作個性，藝術風格所反映出來的表現形式歷經時代的檢驗，具有更加明顯的穩定性與內涵性，是藝術家或藝術流派在藝術道路上達到成熟的標志。因此，藝術風格的形成與表現與所處時代的文化、經濟、社會民族等是息息相關的。絞胎工藝的發展過程，將各個時代所展現的背景因素表現在絞胎陶瓷創作上。

3.2 絞胎陶瓷的裝飾藝術特征

（1）“表里如一”的工藝美

絞胎陶瓷的工藝可謂是獨特精美、巧奪天工，自身工藝的制作難度不僅對瓷工的手上功夫要求極高，還需要制作者有一定的設計能力；其次，絞胎瓷的工藝難度導致成品率低下。《說文》云：“工，巧也，匠也，善其事也。凡執藝事成器物以利用，皆謂之工。”又云：“工，巧飾也。”在古代重視技藝本身，工巧和匠巧融匯于作品創作之中。因此，基于絞胎陶瓷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裝飾表現，展現出“千胎千面，表里如一”的藝術特色，受到了世人極大的好評。以當陽峪窯出土的絞胎器為例，絞胎陶瓷器運用兩種或者兩種以上色泥，通過絞、揉、組合等方式制作坯體，表面施黃、綠透明釉居多。坯胎花紋千變萬化、面面俱到，呈現出由里至外花紋一致的效果。著名古陶瓷學家葉喆民先生曾說：“絞胎瓷因為表里如一，堪稱‘瓷中君子’；又因其每一件絞胎器物的紋飾不盡相同，而被詮釋為‘君子和而不同’。”絞胎效果具有不可復制、千變萬化、表里如一的獨特工藝美。

（2）“千胎千面”的裝飾美

絞胎陶瓷工藝所呈現的裝飾美，不僅表現其獨特的工藝美，還表現出“千胎千面”不可復制、獨一無二的裝飾美，這種不可復制的獨特性，即使是同位作者也不能做出機器化生產之下那種數理、規格一致的裝飾紋樣。絞胎紋飾的制作、色泥的配比、揉絞的頻次、拼接組合的角度、形式的構成等，都是形成“千胎千面”裝飾美的工藝條件。絞胎陶瓷的紋樣在每一件器物上不盡相同又各自變化，更好地體現出“千胎千面”的獨特裝飾美。

（3）“物我同一”的和諧美

經過巧匠之雙手與自然中獲取的創作靈感交融契合的絞胎藝術創作，呈現出“物我同一”的和諧之美。自然之美離不開審美主體對美的體悟，美之蘊涵沉浸在人情之中。自然美的表達，不僅是巧匠觀察到的具象之美，還應統一于自己內心的審美表達，將“手”與“藝”相互貫通，達到物我同一的境界。巧匠們在合乎時代文化環境下創作，將“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物我同一”、“氣韻生動”、“道器精神”等法則都看作是最高的境界，是對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推崇。絞胎工藝在陶瓷藝術上的表達，追求自然與內心的和諧統一，體現出“物我同一”的審美價值。

（4）“自然神功”的意境美

《考工記》曾記載到：“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則不時，不得地氣也。”在古人看來“天時”、“地氣”、“材美”、“工巧”是創作的必要條件，無一可缺，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盡美的效果。在絞胎瓷器的制作過程中，除了巧匠有良好的技藝之外，在創作中也需要把全身心的經歷、感悟融于器物本身，主觀能動性與客觀存在的高度融合，鏈接天時、地氣才能創造出“渾然天成”之美。在這漫長的融合過程中，形成了思想與形制相統一的藝術表達。

4 總 結

絞胎瓷在社會發展文化背景下具有不同時代的文化內涵和審美表達，在絞胎裝飾的工藝中，意境美無疑是裝飾的靈魂表達。歷史背景和文化理念促使絞胎工藝的形成和發展，在工藝創作中也推動人文精神的傳達。順應自然的發展規律，工藝并蓄、自然與人的和諧統一，方可展現出器物實用性與審美的高度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