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世儀
堅定文化自信,離不開對中華民族歷史的認知和運用。詹姆斯·凱瑞提出儀式傳播思想,以“儀式”作為傳播的隱喻,將傳播視為文化,在儀式中傳播文化以維系社會。[1]本文以文化類節目《典籍里的中國》作為對象,探討它是如何在敘事方式、媒介應用和創新層面建立傳播的“儀式”,使受眾沉浸其中產生共情,在儀式中共享信仰,構建文化認同和身份認同,從而在儀式中傳播文化、維系社會的。
約翰·杜威認為:“社會不僅因傳遞與傳播而存在,更確切地說,它就存在于傳遞與傳播中。”[2]《典籍里的中國》創新節目形態,設立現實空間和歷史空間兩大舞臺,通過敘事的方法傳播典籍文化,其文化內核是維系和促進社會發展的關鍵。在現實空間中,訪談學者與演員共同品讀典籍中的深刻內容,非虛構敘事。在歷史空間中,采用影視化拍攝手法,對典籍的故事進行可視化呈現,虛構敘事。
現實空間:確定節目基調。節目中的現實舞臺通過訪問相關學者,追求歷史的真實性和典籍文字傳達意義的準確性,以文字探究史實定節目的歷史主線;又通過“典讀會”與主創人員共同誦讀主題典籍,以表演者的視角結合歷史敘述故事,確定節目的精神主線。
如在《尚書》一篇中,三位專家學者通過介紹《尚書》的篇幅脈絡和主題內容,敘述《尚書》的非虛構歷史,為節目奠基客觀的知識基礎;又通過向受眾傳授讀《尚書》之理,梳理民本思想的發展歷程,敘述《尚書》中“中華九州自古就是一體”的思想內核,為節目奠定精神基礎。
歷史空間:深化節目情感。情景再現是傳播儀式觀中所強調的表征空間。在非虛構敘事做客觀基礎的條件下,節目再現情景,展現典籍背景故事,通過視覺、聲音和運動知覺作為特定符號喚醒受眾的“真實感”,即“媒介事實”。[3]
節目以精美服化與表演者的精心演繹共同塑造人物形象,輔以全新原創的舞臺,四個不同的演出區域描繪不同對象、不同時間的故事。通過“時空對話”,采用“戲劇+影視化”的表現方法,畫面和形象的沖擊使典籍中抽象的文字符號情景化,[4]深化節目情感。
如在《尚書》一篇中,在形象刻畫方面,各位表演者不斷揣摩人物的矛盾情感,理解角色接近原型,通過角色認同代入角色,增強受眾的共情與投入感。[5]在舞臺設置方面,三個以“甬道”連接的舞臺設置既實現了跨時空對話的全新創作理念,也帶給觀眾沉浸式的觀看體驗。情節設置方面,以伏生向晁錯傳《尚書》為主要線索,插敘和人物口述其他故事推動情節發展,以時空流轉變化塑造故事的真實感,催化受眾心理隨故事情節的走勢而變化,深度了解節目情感。
空間互交促生共情心理。受眾與核心人物之間以節目為媒介,通過媒介化的故事建立聯系,古今思想產生碰撞。戲劇塑造核心人物的精神內涵,深挖典籍文化價值,以媒介事實促進社會和民族的融合,維系社會;與現實銜接,引發共情,在受眾間建立共同的文化價值觀,共享信仰,實現認同。
如在《尚書》一篇中,伏生“穿梭古今”,為弟子講《尚書》到向晁錯傳《尚書》,最后到當代圖書館向新一代兒童教《尚書》,為“典籍人人可讀”深表欣慰;受眾追懷歷史先賢,感激先賢學者為記錄歷史、傳承文化而做出的貢獻。典籍的精華在于培育民族精神,通過文字結合情景,引發受眾共情,建造身份認同和情感歸屬感。
從傳播儀式觀角度來看,詹姆斯·凱瑞認為在傳播儀式中要有共享、共同參與使引發共情的必要因素。在節目中,現場與觀眾的互動,創造了受眾共同參與的場域;大屏播出完整節目故事,以主流媒體定位節目主題意義和精神,觀眾“真實在場”且可以跟隨情景浸入,在主流媒體引領下將自我價值觀重塑,共享信仰;小屏即央視頻等新媒體平臺發布系列網絡衍生節目,設置交流場域,增加受眾參與度,維系社會輿論場域。
大屏傳播主流媒體話語。諾曼·費爾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認為人們使用語言的話語具有建構社會身份、知識和信仰的作用,是包括社會意識形態、體現權力關系的社會實踐。[6]大屏的內容創作擁有專業團隊和多重把關的機制,生產內容質量高,并具有社會公信力,一定程度上突出了主流媒體話語的權威性。
在節目中,大屏以故事為主線加之訪談和彩排為支線,巧妙地將撒貝寧定義為“當代讀書人”,在表演過程中將所有受眾帶入情境中。在典讀會環節,表演者演繹歷史人物和歷史場景,帶領受眾誦讀并感知典籍中的文化精神,而現場觀眾情緒又帶動表演者,使其更加投入于戲劇演繹中。以此創造共同在場感,創設互動的共同對象,分享以主流媒體為核心的共同情緒與情感體驗,為受眾在互動儀式鏈中共享信仰奠定基礎。
如《尚書》開場以孔子弟子提問的方式向受眾拋出問題,留思考時間,并帶動受眾共同誦讀解答,從節目一開始就將受眾代入情景,同時將主流媒體所定的節目思想以孔子之言為媒介傳播出去。節目中承載的民族精神是受眾產生共情和形成身份認同的關鍵,是維系社會的存在。[7]主流媒體以大屏為媒介,構建“儀式”場域,引發受眾參與,共建情感認同,定位準確的節目核心。
小屏維系道德輿論場域。互聯網的多樣性為受眾獲取信息和構建認知搭建了新的平臺,促進多屏合作創新。主流媒體在堅守核心價值觀念的基礎之上,需要創新話語模式實現價值引領,在受眾價值觀與身份認同出現零散趨向的當代社會抓住小屏發展機遇,搭建立體式的傳播方式,維系道德輿論場域,弘揚主流價值觀念。[8]
《典籍里的中國》對媒介具有很強的敏感性,通過構建多矩陣平臺實現多屏傳播。節目深度開發新媒體平臺,設計衍生綜藝在各媒體平臺授權播出,還在微信、微博中更新推文,以文字形式表述節目精髓。吸睛的題目設置和短小的內容,極大迎合了新媒體受眾的偏好,實現了大小屏聯動的“疊加刷屏”,以主流媒體話語為核心進行正向引導,使典籍IP更加多元立體,[9]使受眾全程沉浸式參與,將節目內涵精神融匯文化認同中。
多屏協作構建互動儀式鏈。柯林斯提出互動儀式鏈由共同在場、對局外人設定界限、共同注意對象、共同情緒或情感體驗分享四種主要要素構成,以產生儀式結果。[10]
節目受眾大體分為以物理形式在場的場內觀眾與以空間形式在場的場外觀眾兩種。受眾在主創人的引領下誦讀,在小屏中互動回答大屏中拋出的問題,觀看大屏中的未播環節與衍生節目,或自發二次創作,或從事相關學術研究相互學習。以大屏的內容優勢促進了小屏的影響力,用小屏的渠道優勢延伸了大屏內容的覆蓋范圍,同時加劇互動儀式鏈中的成員相互影響。
節目從小屏預熱到大屏播出再到小屏售后,通過因為喜好聚集的受眾圈子,形成了“小屏—大屏—小屏”的互動閉環,潛移默化地在觀看節目時與外界不去關注此檔節目的人們劃分界限。[11]且受眾在觀看和互動時,就擁有了“當代讀書人”的身份認定,進一步明晰局外人界限,同時身份認定逐漸演化為集體身份認同,更有效地宣揚了節目內核精神。
在大屏中,復述話語時受眾要將關注點凝聚于語言上,以確保語言準確清晰,獲得身份上的滿足;學習典籍內涵時要將注意力集中在文字符號中,以保證清楚地了解典籍語句中的具體意義和精神內核,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在小屏互動時,同樣需要受眾將注意力匯聚在官方提問和節目主題上,需要在互動前了解典籍知識以確保自己言語準確,情感方向正確,獲得身份和精神上的滿足和認同。大屏節目主創人有意識地將大屏受眾引向小屏進行互動,關注焦點更加明晰。
《典籍里的中國》以“文化節目+戲劇+影視化”的創新方式,講述典籍的成書、核心思想以及流傳中的故事。節目有三個創新點,首先其以典籍文化IP為出發點,構建文化傳播的歷史圖譜,弘揚典籍文字背后的中國智慧、中國精神和中國價值,展現文化自信;其次節目敘事時以某一人物為切入點進行微觀化敘事,再由“時空對話”的創新模式將典籍保存與傳承的過程、文化價值和民族精神從宏觀角度道出;最后節目結合環幕投屏、AR、實時跟蹤等舞臺技術,打造沉浸式戲劇體驗。
創新文化內核。節目依托典籍文化IP,另辟蹊徑捕捉典籍中的亮點。第一個亮點為“典”的規范性。第一期通過介紹“典”的造字演變說明典籍的尊貴,又通過介紹典籍珍貴的原因,道出其作為規范的作用,從而傳達出節目通過讀典籍傳承規范的文化內核。第二個亮點為“典”的歷史意義。就精神意義而言,典籍所代表的是作典籍之先賢和在挫折中傳書之人不畏艱險的堅持,由此抒發節目堅持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的精神內核。就現實意義而言,要通過讀典籍堅定中華自古是一家,道出“一個中國”是不爭的事實。第三個亮點為“典”的普適性。典籍不是研究者案頭上的書和晦澀艱深的古董,而是指引今人的思想寶庫。通過節目讓經典走入尋常百姓家,保持中華民族血液中鮮活生命力的文化基因,讓大眾都能理解典籍中的民族精神,走入典籍“儀式”,遵循共同的文化價值觀。
創新敘事風格。杰姆遜認為:“文化從來就不是哲學性的,文化其實是講故事。觀念性的東西能取得的效果是很弱的,而文化中的敘事卻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和影響。”[12]節目敘事的創新之處在于微觀敘事,以每部典籍相關的某一人物為切入點,圍繞該人物講述歷史背景和典籍內核,而非開篇就宏觀敘事泛泛論述中華文明長河。微觀敘事以人物為線索拉近了與受眾的距離,使受眾形成共情認同。節目在戲劇表演中還以“時空對話”的創新模式,從宏觀角度道出典籍從古至今的保存與傳承過程及其文化價值和內涵,升華主題思想,并將時間推進到當代,讓受眾更容易沉浸于儀式中。這樣的敘事風格,一方面拓展了視角,豐富了儀式的共享資源;另一方面通過解構和重構時空,將共享資源更加緊密地聯結,加深了受眾對典籍與核心人物的理解與認同,充分引發受眾共情。
融合技術應用。作為一種高度依賴視覺與聽覺符號的傳播形態,電視節目“將非語言符號恢復到人類歷史上無文字時代的顯赫地位”。[13]《典籍里的中國》本身作為媒介,結合環幕投屏、AR、實時跟蹤等舞臺技術,給受眾帶來沉浸式的體驗。
節目將戲劇與影視化結合,構建影視空間,營造多空間、浸入式場域。四個表演區域劃分時間、空間和不同故事場景,加之主持人演播室、講解典籍的訪談間和了解主創人員對故事的構思心境的“典讀會”空間,從典籍文字到戲劇幕后再到表演臺前,舞臺空間和媒介時空的套疊使用和轉換,豐富了視聽體驗。創新技術的應用通過對時空中特定人物和故事情節加以視聽沖擊,強化了共情對象,凸顯了共情內容,營造了沉浸式的共情空間,增強了共情對傳播儀式化的作用效果。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現如今創新文化類節目推陳出新,不斷通過綜藝節目的形式弘揚中華文化,樹立文化自信和傳承民族精神。本文以《典籍里的中國》第一篇《尚書》為例,以傳播儀式觀為理論基礎,分析該節目是如何在儀式中引發受眾共情、塑造身份認同、傳播文化,從而維系社會的。研究發現,在敘事方面,節目通過跨越古今界限,在影視化典籍故事的過程中引發受眾共情,構建受眾“當代讀書人”的共同身份;在媒介方面,節目以大屏的內容優勢以主流媒體話語定節目基調促進小屏的影響力,以小屏的渠道優勢延伸大屏內容的覆蓋范圍,加劇互動儀式鏈中的成員相互影響,塑造受眾身份認同;在創新方面,節目以典籍作為文化傳播切入口,從微觀到宏觀敘事,融合新技術創建沉浸式舞臺,以此深化受眾的聯結,推動受眾在儀式中共享信仰,以文化維系社會。目前,視聽節目中儀式化的文化傳播已日臻成熟,如何使文化傳播的“儀式化思維”應用在更多的文化場景,或將成為新的學術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