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評估
——以西安為例*

楊秀云，劉岳虎

0 引言

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是公共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提高我國文化實力與提升國家軟實力的基礎。發展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是為了保障公民的基本文化生活權力，是增強文化自信的途徑，更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前提。政府是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供給主體，公益性與基本性是其重要特征[1]。改革開放以來，政府投入了大量資金建設基本公共文化設施、改善基本公共文化供給，其產生的社會效益亟待通過科學的方法進行評估，以準確量化顯示政府基本公共文化的建設成績，判斷基本公共文化社會效益的實現程度，引導廣大居民正確理解并合理消費基本公共文化產品，提高公民文化素養，充分緩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同時，完善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評價體系、社會效益評估和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消費重點的識別，可幫助政府不斷優化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保障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可持續發展。可見，無論是從政府供給目標角度，還是從國家發展及政策需求角度，都迫切需要開展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評估的研究工作。

自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專題研究深化文化體制改革以來，文化在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性日益提升。2019年全國文化及相關產業增加值為44，363億元，占GDP比重4.5%，較2018年增加0.02%；2019年全國2，325個縣(市、區)出臺公共文化服務目錄，494，747個行政村(社區)建成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1，649個縣(市、區)建成文化館總分館制，1，711個縣(市、區)建成圖書館總分館制[2]；《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等有關政策法規相繼出臺，為加強和完善國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管理，更大程度發揮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提供了制度保障。我國發展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成果卓越，社會效益逐漸顯現。因此，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的評估工作意義非凡。那么如何對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合理評估？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有何特征？本文結合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現狀，依據《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實施意見》[3]，科學選擇指標并設計問卷，在西安市范圍內展開調研并收集相關數據，運用選擇實驗法，建立混合Logit模型，科學評估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以回答上述問題。

1 文獻綜述

隨著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繁榮發展，近年來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研究成果可謂汗牛充棟。大多數學者運用規范分析法，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概念演變[4]、主體定位[5]、基本公共文化服務與政府之間的關系[6]，以及發展基本公共文化服務過程中的保障性措施[7]等問題展開討論。這些研究幫助我們更清晰地認識我國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發展現狀和存在的主要問題，為深入理解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提供了非常有益的見解。還有部分學者運用實證分析法，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標準化以及文化場館的績效和社會價值進行研究。魏和清[8]、傅才武等[9]通過計算我國不同區域基本公共文化的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以反映區域間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水平，并提出相應的改進建議；彭程等[10]以浙江省為例，運用層次分析法，綜合評判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體系各指標的重要性，并指出發展次序；張廣欽和李劍[11]借助平衡計分卡方法評價公共文化場館的績效；張梅[12]和魏幼苓等[13]分別基于模糊綜合評價法和條件價值評估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CVM)，對單個圖書館的社會價值進行評估。這些實證研究盡管極大豐富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研究方法和內容，但缺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的評估研究[14]，并且對公共文化場館社會價值評估的方法選擇也存在缺陷。其中，模糊綜合評價法不能估計出具體的社會效益水平；CVM僅能評估消費者對單一屬性的選擇偏好問題，無法同時將多種屬性納入模型[15]，多維度評估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要真正實現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建設目標，就必須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科學評估。

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具有明顯的公共物品屬性，對公共物品非市場價值評估的前沿方法是選擇實驗法(Choice Experiment，CE)[16]。CE最早由Louviere和Woodworth提出[17]，通過建立假想情景，為受訪者提供公共物品不同屬性狀態水平的選擇集，根據受訪者的選擇偏好，測度受訪者對該公共物品的支付意愿(Willingness To Pay，WTP)，并以此計算公共物品的非市場價值[15]。CE可評估消費者對公共物品不同屬性的偏好并探究各屬性間可能存在的關系[18]，有效彌補了模糊綜合評價法和CVM的缺陷。同時，該方法也將消費者個體特征納入模型，提高估計的準確性[16]，是評估社會效益的有效工具。國外學者將CE廣泛運用于自然資源價值評估[19]、能源經濟[20]、食品安全[21]等方面，并在數據處理和建模過程中，采用多項Logit模型[22]和混合Logit模型[23]提高估計的準確性。我國學者使用CE開展研究的時間較晚，討論的內容主要集中在生態補償[24]、生態游憩價值[25]、政策社會福利[26]以及消費者選擇行為[27]等方面，但未將該方法用于評估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

可見，我國有關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的評估研究明顯滯后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管理的實踐需求。本研究不僅深化和擴展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研究內容，拓寬CE模型的應用范圍，也有助于優化社會資源配置，為我國政府進一步完善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發展政策提供理論與現實依據，對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深化文化體制改革，增強文化自信有著重要意義。

2 研究設計

本文借鑒陳立旭的觀點[28]，將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定義為：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在促進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以及社會全面進步方面所產生的效用或作用。

2.1 社會效益評估方法

CE的理論基礎是Lancaster消費者選擇理論和隨機效用理論。Lancaster消費者選擇理論是指消費者的選擇行為取決于商品的某種特性[29]。隨機效用理論是指當商品在離散情形下，對消費者獲得最大化效用行為的描述[30]。假定決策者n面臨J個可選擇項，在理性人假設下，消費者將選擇第j個選項，使他能夠在所有選項中獲取最大效用Unj。現將效用劃分為兩部分，其中可觀測的效用為Vnj=V(Xnj，sn)，Xnj為消費者選擇第j個選項的屬性值，sn為消費者的個體特征，不可觀測的隨機效用記為εnj。

盡管條件Logit模型與混合Logit模型是常用的CE模型，但條件Logit模型需要滿足不相關選擇項獨立性(Independence of Irrelevant Alternatives，IIA)假設，在實際使用中可能會產生誤差。混合Logit模型則放松了IIA假設，允許模型參數在不同個體之間發生變化，即允許具有相同個體特征的受訪者可以擁有不同的偏好，考慮了受訪者偏好的異質性[31]，更符合實際情況。此外，需要同一受訪者做出多次重復性選擇時，混合Logit模型的估計效果較好[32]，因此本文選擇混合Logit模型進行估計分析。假設效用函數中的隨機誤差項服從Gumbel分布，個體n選擇j的概率如下：

上式β中表示各個屬性的參數向量，f(β)是β的概率密度函數，在混合Logit模型中，β是隨機的。本文利用極大似然法獲得各參數的估計量，一旦估計出β，某一屬性的邊際價值即該屬性的支付意愿可表示為[33]：

βi為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第i個屬性的估計系數，支付費用的估計系數用βM表示。

邊際價值揭示了受訪者對某一屬性的偏好程度。當效用函數設定為常用的線性形式[34]時，就可以根據補償剩余(Compensating Surplus，CS)測算公式計算出由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屬性集合發生變化引起的福利變化值[35]：

V0是初始狀態下居民的效用水平，V1是狀態發生變化后居民的效用水平。CS為補償剩余，反映了由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各項屬性發生變化引起的社會福利變化，即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

2.2 問卷調查

2.2.1 屬性及其水平值的確定

研究對象屬性及其水平值的確定是選擇實驗法的基礎。諸多研究表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機構數量[11]、工作人員配備情況[36]、服務環境[37]、交通便利性[38]、開放時間[39]、公共文化服務內容多樣性[40]及數字文化服務[41]都會影響消費者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滿意度與效用水平。本文借鑒以上研究觀點，結合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發展現狀，以《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實施標準(2017-2020年)》(下文稱《實施標準》)、《西安市基層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建設指導標準》(下文稱《指導標準》)及《西安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重點任務(2017-2020年)》(下文稱《重點任務》)的內容[3]為參考依據，并遵循屬性指標的代表性、全面性、可比性、通俗易懂等選取原則[42]，將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屬性凝練為：機構數量、服務體驗、開放時間以及服務多樣性4個方面。支付費用指標基于前期預調研結果與等距原則設定水平值。

(1)機構數量：表示圖書館、博物館、群眾藝術館、文化站以及文化館的數量。本文主要討論由政府提供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因此剔除掉民辦博物館及其他屬性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保留296個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作為研究對象，并將其確定為機構數量的當前水平值，其中主城區126個，非主城區170個。其余水平值根據《重點任務》中“市級任務”以及各區(縣)“個性任務”的具體要求設定①。具體而言，截至2020年底，若《重點任務》提及的所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均順利完成建設，可達到最優水平，即主城區136個，非主城區180個；若完成部分建設任務，按照等距原則設置中間水平。

(2)服務體驗：指西安市各文化服務中心基本設施的建設情況是否覆蓋《指導標準》中的“規定內容”與“可選內容”，且提供的服務是否符合《實施標準》中對于“特殊群體服務”以及“人員配備”的要求。☆表示基本設施的建設情況與提供的服務均未符合標準。☆☆表示基本設施的建設情況已完成“規定內容”但未完成“可選內容”，同時基本按照“特殊群體服務”以及“人員配備”的規定提供相應服務。☆☆☆表示基本設施的建設情況與提供的服務已完全滿足規定標準。

(3)開放時間：指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每日的平均(含法定節假日)開放時間，當前水平值由296個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提供的數據計算得到，其中，主城區的開放時間為7.56h/天，非主城區為7.52h/天。其余水平值設定的參考依據為《實施標準》中“設施開放”的相關要求以及專家的意見②。如果所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均按照有關要求開放，即對應最優水平，主城區的開放時間為8.56h/天，非主城區8.52h/天；若僅有部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開放情況符合要求，按照等距原則設置中間水平。

(4)服務多樣性：指西安市基層文化服務中心的功能定位是否符合《指導標準》中的“規定項目”與“自選項目”，以及提供的服務類型是否完全涵蓋《實施標準》中的全部內容。☆表示服務中心的功能定位與提供的服務類別與上述內容存在較大差距。☆☆表示服務中心的功能定位已達到“規定項目”的標準，但未完成“自選項目”，且提供的文化服務基本覆蓋了《實施標準》中的全部內容。☆☆☆表示服務中心的功能定位與提供的文化服務類型完全囊括了上述提及的所有內容。

(5)支付費用：參考《西安統計年鑒2019》人均可支配收入與文化娛樂消費支出水平，根據隨機發放50份預調查問卷過程中受訪者對支付費用出現的“敏感度不足”及“過度敏感”現象，按照等距原則設定了4個水平值。由此得到各屬性及其水平值如表1所示，其中帶下劃線的是當前狀態值。

表1 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屬性及其水平值③

2.2.2 問卷設計

依據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特征和實驗選擇法的基本要求，本文設計的問卷由4部分組成：第1部分是問卷介紹，主要說明本次問卷調查的目的及意義；第2部分是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介紹，讓受訪者清楚此次調查的主要內容；第3部分是該問卷的核心部分即選擇集的設置，也是諸多版本問卷中唯一不同的部分；第4部分為受訪者的個人信息，主要用于分析不同的個體特征對消費者認知程度和需求偏好的影響。

個體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年收入水平以及家庭成員數。其中，年齡和家庭成員數要求填寫具體數值，年收入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各分成5組。具體而言，年收入水平包括“3萬元以下”“3萬～6萬元”“6萬～10萬元”“10萬～20萬元”“20萬元以上”；受教育程度包括“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中專”“大專”“本科及以上”。

問卷第3部分是將每個屬性指標與支付費用指標不同水平值進行組合生成選擇集的過程。本文使用“Ngene 1.1.1”軟件進行問卷的正交設計(OrthogonalDesign)，根據“隱含價格方差最小化”的原則，最后生成了包含3個選擇情形的36個選擇集，并將其分成12組。對占優選擇集(Dominated Choice Set)調整后，最終得到正交試驗設計的D error為0.00805，A error為0.08933，Derror和Aerror是用于判斷正交設計有效性的兩個指標，取值均大于0，當數值越小時，正交設計越有效。以上結果表明問卷設計的結果較為合理。設計共得到12個不同版本的CE問卷，每位受訪者填寫問卷時都需要進行3次相互獨立的選擇，每次選擇均要求受訪者從自身實際情況出發，從選擇集給出的3個選項中選出最佳情形(表2是某版本問卷中的第2個選擇集)。其中，“保持現狀(Status Quo)”是當前情形下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屬性組合值。“改進方案1”和“改進方案2”是對當前狀態做出兩種假想方案的屬性組合。“支付費用”是指將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水平改善到不同假想方案時，受訪者愿意支付的金額。如果受訪者選擇保持現狀，則支付值為0。

表2 選擇實驗法問卷選擇集示例

為保證數據的質量，問卷調查遵守以下步驟：(1)調查過程中將部分問題重復設置，目的是去除前后不一致選項的樣本；(2)如果有受訪者的支付費用一直為0元，將要求他填寫選擇“零支付”的原因，以排除存在抗議性偏差的樣本；(3)問卷填寫完成后將進行受訪者自我評價和調研員評價的流程，以去除可能存在信息偏誤、策略偏誤和假想偏誤的樣本。

2.2.3 調查問卷的描述性統計

本文設計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評估研究調查問卷》通過線上和線下兩種方式，在西安市11區2縣(新城區、未央區、碑林區、雁塔區、蓮湖區、灞橋區、長安區、高陵區、臨潼區、閻良區、鄠邑區、藍田縣以及周至縣)隨機發放，每個區縣的樣本數量依據2018年各區縣住戶數目按比例分配確定。2019年3-10月，共發放問卷736份，回收問卷736份，回收率100%，有效問卷696份，有效率為94.6%，其中主城區問卷360份，非主城區問卷336份。樣本的描述性統計如表3所示。被訪問者中男性占52.01%，女性占47.99%；年齡主要集中在19～30歲以及31～45歲這兩個年齡段，以中青年為主；受教育程度大多為初中或高中/中專學歷；受訪者家庭人數大多為2～3人；主城區居民的年收入主要集中在3萬～6萬元以及6萬～10萬元這兩個組別，非主城區居民的年收入大多為3萬元以下或3萬～6萬元；主城區與非主城區的受訪者在3個選擇集中選擇改進選項的人數占比分別為69.72%和75.59%，表明大多數人愿意對現有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進行改進。總體上看，此次問卷數據分布較為均衡，能夠反映市民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認識，可以使用該數據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科學評估。

表3 樣本描述性統計

3 社會效益評估分析

基于整理后的調查問卷數據，本文運用混合Logit模型，分別依據公平性原則、可持續發展原則和可操作性原則，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4個屬性值及支付費用的系數進行估計，并計算得到主城區和非主城區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支付意愿，進而估算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最后針對個體特征變量展開進一步分析。

3.1 各屬性值的估計結果

本文構造了兩個混合Logit模型對樣本進行最大似然估計。模型1是基礎模型，即只考慮了選擇方案中的4個屬性變量(基本公文化服務的機構數量、服務體驗、開放時間以及服務多樣性)與支付費用及其狀態水平對選擇結果的影響。本文假定4個屬性變量以及支付費用的系數均服從正態分布，使用200次Halton抽樣方法進行估計。模型2則是在模型1的基礎上添加了被訪問者的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年收入水平以及家庭成員數等個體特征，以進一步研究個體特征對選擇結果的影響。混合Logit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

表4中的Prob＞chi2表示模型無效假設對應的p值。通過結果可以看出，4個模型擬合度都很高，其中3個模型的顯著性水平均小于0.01，只有非主城區沒加入個體特征變量的模型顯著性為0.011。Log Simulated Likelihood取值小于0，且該數值越大表示模型擬合效果越好。根據表4的結果，對于兩組樣本而言，模型2的Log Simulated Likelihood值均大于模型1，說明引入個體特征的模型2更有助于解釋受訪者的選擇行為，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與個體特征息息相關。

表4 混合Logit模型估計結果

表4的估計結果與預期一致，“機構數量”“開放時間”“服務多樣性”以及“服務體驗”這4個屬性系數隨機參數的均值均顯著為正，說明無論是主城區居民還是非主城區居民都希望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各項屬性得到改善。反映出政府政策的實施有效改善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供給結構，提升了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也說明這4個屬性會顯著影響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水平。支付費用系數隨機參數的均值顯著為負，意味著受訪者都希望以較少的支出達到最大的效用水平，這符合消費者個人效用最大化原則，即人們都希望通過支付盡可能少的資金來獲取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更多數量的機構、更長的開放時間、更加多樣性的服務內容以及更為舒適的服務體驗。

從隨機參數的標準差來看，某些屬性具有隨機性特征，某些屬性則具有系統性特征。以模型2為例，無論是主城區居民還是非主城區居民的估計結果中，機構數量與開放時間參數的標準差顯著，表明受訪者對這些屬性的偏好具有隨機性特征；而服務多樣性與服務體驗參數的標準差不顯著，表明受訪者對服務多樣性與服務體驗的偏好不存在顯著的異質性，具有系統性特征。這一結果體現出混合Logit模型放松了IIA假設的優勢，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不同個體在選擇過程中存在的偏好異質性。因此，政府在提供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產品的過程中，在關注由系統性特征反映的居民共性需求的同時，還需重點關注由隨機性特征體現的不同區域居民的差異化需求。

具體而言，系統性特征反映出對所有消費者而言，服務多樣性與服務體驗是一種共性需求，進一步豐富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多樣性以及改進服務體驗都將顯著提高居民的效用水平。而隨機性特征表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實施的過程中，即便控制住其他特征，仍存在效用差異化的現象。造成差異化的原因可能主要受人口密度以及居民參加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時間占閑暇時間比例的影響。

根據《西安統計年鑒2019》計算得到西安市2018年主城區總人口密度為5，625人/km2，非主城區人口密度為491人/km2。相較于主城區而言，非主城區居民居住較為分散，交通便捷程度較低可能是導致非主城區居民“機構數量”這個系數標準差較大的原因。另外，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8年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43]顯示，城鎮居民(主城區居民)個人自由支配活動時間為250分鐘/天，用于聽廣播或音樂、看電視以及閱讀書報期刊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平均時間為116分鐘/天，占自由支配活動時間的46.4%；而農村居民(非主城區居民)自由支配活動時間為213分鐘/天，用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時間為114分鐘/天，占自由支配活動時間的53.5%，表明城鎮居民參加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時間的比例較低。對于主城區居民而言，自由支配活動時間可能主要集中在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關閉的狀態下，主城區居民享受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機會也會隨之減少，導致主城區居民“開放時間”估計結果的標準差較大。

3.2 支付意愿測算

基于混合Logit模型的估計結果，本文使用公式(3)測算受訪者為得到各屬性值的變化所愿意支付的金額，即居民的支付意愿。本文選擇加入個體特征的混合Logit模型計算受訪者的支付意愿，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居民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支付意愿

估計結果顯示，所有的支付意愿都是正數，表明居民普遍期待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改善，并愿為改善后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產品支付一定的金額。主城區居民的支付意愿普遍高于非主城區居民的支付意愿，居民對所有屬性的支付意愿都具有空間異質性。主要原因是：一方面，主城區居民的受教育程度要高于非主城區居民，平時獲取信息的機會以及途徑比非主城區居民更多，他們對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認識更為全面，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改進有更大的需求；另一方面，主城區居民的收入普遍高于非主城區居民，使他們有能力為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改善做出更加合理的支付。

從支付意愿的計算結果還可以看出，各個屬性的支付意愿存在顯著的差異，說明主城區和非主城區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最關注的屬性是有區別的。對于主城區居民來說，支付意愿最高的屬性是服務體驗，結果為207.60元/年；開放時間這一屬性對非主城區居民而言支付意愿最高，結果為60.86元/年。這表示服務體驗的改善對主城區居民而言具有更好的效果，非主城區居民更希望延長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開放時間。而機構數量這個屬性對于主城區及非主城區居民而言的支付意愿都是最低的，反映出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可及性已基本解決，未來需要重點關注的是產品體驗性、多樣性和產品品質。

3.3 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評估

表5的結果僅僅表示居民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各個屬性的支付意愿。本節進一步根據補償剩余基本原理，利用補償剩余的計算公式(4)，分別選擇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現狀值和目標值作為效用的初始值與理想值，評估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

本文選取針對現狀的最佳改進方案作為目標方案。假設2020年建設的最佳方案為：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數量在主城區為136個，在非主城區為180個；服務體驗在主城區為☆☆☆，非主城區為☆☆☆；開放時間在主城區為8.56h/天，非主城區為8.52h/天；服務多樣性在主城區為☆☆☆，非主城區為☆☆☆。這個改進方案中每個屬性值都取到了最佳狀態值，即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要達到的目標狀態。

計算得到主城區居民的支付意愿為619.58元/年，非主城區居民的支付意愿為286.02元/年。根據《西安統計年鑒2019》，西安市主城區總人口為468.06萬人，非主城區總人口為454.75萬人。調查結果顯示，有支付意愿的主城區居民比例為69.72%，非主城區居民比例為75.59%。因此，西安市主城區有支付意愿的居民為326.33萬人，非主城區有支付意愿的居民為343.75萬人。綜上所述，西安市主城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為20.22億元，非主城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為9.83億元。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在主城區的社會效益高于非主城區，充分說明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具有顯著的空間異質特征。

3.4 進一步討論

本部分將對個體特征的邊際效應(Marginal Effect)進行比較分析，測算由個體特征的變動對居民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效用產生的邊際影響。性別屬于類別變量，性別的估計結果不顯著，表明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不同性別的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相當。年收入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屬于有序分類變量，對其按照問卷中的組別由低到高進行分組處理，比較不同組之間的邊際效應。年齡與家庭成員數均屬于連續變量，對于年齡，分別取主城區與非主城區年齡由低到高(10%、25%、50%、75%以及90%分位點)的受訪者作為不同組別，計算這些組別間的邊際效應；由于樣本家庭成員數基本不超過5人，本文將家庭成員數分別按照1人到5人劃分成5組，并分別計算這5組之間的邊際效應。邊際效應的估計結果如表6所示。表6方案1與方案2分別由正交設計生成的全部選擇集(Choice Set)中改進方案1與改進方案2的平均水平表示。具體來說，主城區方案1與方案2的機構數量為131個，開放時間為8.06h/天，服務多樣性與服務體驗均為2.5星，方案1的平均支付費用為194.44元，方案2為205.56元。非主城區方案1與方案2的機構數量為175個，開放時間為8.02h/天，服務多樣性與服務體驗均為2星，方案1的平均支付費用為97.22元，方案2為102.78元。

表6 兩種方案下不同個體特征的邊際效應估計結果

估計結果表明，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年收入低于10萬元的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隨收入的增加顯著上升；當年收入高于10萬元時，其效用不隨收入發生顯著變化。這表明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應更多面向低收入群體，有針對性地提供服務。受教育程度對于非主城區居民而言，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學歷為大專、本科及以上的受訪者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較高。可能因為當學歷達到一定水平時，非主城區居民對于精神生活的重視程度隨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而上升，因此基本公共文化服務能夠給具有較高學歷的非主城區居民帶來更高的效用。但對主城區居民的受教育程度估計結果不一致。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隨著年齡增加，幾乎所有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都會顯著提升。可能因為目前提供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內容更符合中老年人群的偏好，未來可考慮為年輕人提供更多樣化的服務。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在方案1中不隨家庭成員數發生顯著變化，但在方案2中會隨家庭成員增加而降低。可能是由于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對于家庭成員數較多的受訪者，日常開支會隨著家庭成員數量的增加不斷上升，因此他們不愿將錢過多地用于改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

4 研究結論與討論

4.1 研究結論

本研究立足于進一步發展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和管理決策的需要，在回顧國內外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基于西安市調研數據，借助選擇實驗法，構建混合Logit模型，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評估并分析。主要結論有4個。

(1)政府支持建設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產生了巨大的社會效益，在提高公民文化素養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本文根據選擇實驗法原理，參考《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實施意見》中的相關內容，選取基本公文化服務的機構數量、服務體驗、開放時間以及服務多樣性4個屬性值，并同時考慮個體特征變量，運用混合Logit模型評估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其中主城區的估計值為20.22億元，非主城區為9.83億元。估計結果顯示，各屬性值的估計結果均與預期相符，且系數顯著，表明選取的這些屬性值均為影響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的重要因素。

(2)城市居民希望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狀態得到進一步改善，并愿意為改善后的基本公共文化產品支付一定金額。若各屬性值均達到本文設計的最優狀態，計算得到主城區居民的支付意愿為619.58元/年，遠遠高于非主城區居民的286.02元/年。另外，主城區居民對各項屬性值的支付意愿普遍高于非主城區居民，主城區居民和非主城區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支付意愿最高的屬性分別是服務體驗與開放時間，支付意愿最低的屬性均為機構數量。

(3)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多樣性以及服務體驗表現為系統性特征，機構數量與開放時間則體現出隨機性特征。這說明居民無論身處哪個區域、具有怎樣的個體特征，都希望不斷豐富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多樣性以及改進服務體驗。而隨機性特征表明，在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實施的過程中，即便控制住其他變量，仍存在效用差異化的現象。

(4)個體特征變量會影響消費者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根據模型估計結果，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年收入低于10萬元的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隨收入的增加顯著上升；對于非主城區居民而言，具有較高學歷的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較高；隨著年齡增加，所有居民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用水平都會顯著提升。

4.2 理論貢獻與政策啟示

本研究的理論貢獻主要為：以Lancaster消費者選擇理論和隨機效用理論為依據，整合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屬性變量與消費者個體特征變量，構建混合Logit模型，將選擇實驗法運用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領域，并從消費者的角度出發，對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評估研究。本文不僅豐富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研究內容與研究方法，擴展了選擇實驗法的使用范圍，同時也為政府進一步完善城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發展政策提供理論與現實依據。

實踐中，根據模型的估計結果，有關部門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進一步提升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

(1)主城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超過非主城區的2倍。因此，進一步推進建設非主城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提升非主城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仍是未來一段時間的工作重點所在。

(2)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由支付意愿計算得到，支付意愿與不同區域的收入水平及各屬性水平密切相關。因此，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均等化并不等同于“絕對均等”，不能簡單取決于社會效益絕對值大小，也不能僅僅讓各地區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所有屬性完全一致，而應該充分考慮各地實際情況有的放矢，追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過程均等”[44]。其中，主城區應重視改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體驗度，非主城區則應適當延長公共文化場館的開放時間。

(3)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空間布局和服務時間安排應充分考慮所在區域人口的個體特征屬性分布情況。對于服務機構數量，政府應充分考慮人口分布以及交通情況，對機構的選址進行更合理的規劃，以提高非主城區居民的效用水平；另外，有關部門可以考慮適當延長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開放時間，使主城區居民效用水平得以改善，從而提升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

(4)在提供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時，應著重考慮低收入人群、年輕人群以及受教育水平較低人群的需求，有針對性地提供相應的服務，盡可能讓更多人享受到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助力國家增強文化自信。

4.3 研究局限與展望

囿于種種條件的限制，本研究的調查范圍僅局限于西安市11區2縣，調查對象以城市居民為主，在CE問卷選擇集的設計上采用較為常見的正交設計，所得結論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未來的研究可以嘗試將調查對象范圍進一步擴大到農村居民，從而對城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進行比較分析。另外，在問卷設計的過程中可以考慮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空間分布情況以及使用含有交互效應的選擇集，不斷擴展CE在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效益評估的應用范圍。

注釋

①《西安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重點任務（2017-2020年）》中提到：截至2020年底，計劃建成西安市圖書館新館、西安市群眾藝術館新館、西安非物質文化遺產博物館、新城區圖書館、文化館、碑林區圖書館、蓮湖區圖書館、雁塔區文體活動中心（文化館、圖書館）、未央區圖書館、文化館、高陵區博物館、周至縣圖書館、文化館、西咸新區以及各開發區圖書館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若《重點任務》提及的所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均按時完成建設，可達到本文設置的機構數量最優水平，并按照等距原則確定中間水平。

②《西安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實施標準（2017-2020年）》中指出：公共圖書館、文化館（站）、國有博物館（非文物建筑及遺址類）、公共美術館等公共文化設施免費開放；有條件的非古建筑、遺址類國有博物館在博物館日向社會免費開放。本團隊結合文件中的內容，并與西安市文化和旅游局、西安市文物局的相關工作人員進行座談討論的基礎上，對開放時間的水平值進行設定。

③主城區包括新城區、蓮湖區、碑林區、雁塔區、未央區以及灞橋區；其余的區（縣）為非主城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