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聯、敘述與范式：由《哪吒》聚焦動畫電影的鏡頭精度

孫 楠

從20世紀初世界上第一部動畫片《恐龍葛蒂》（1914）問世至今，無數動畫從業者都相繼踏上了對于時間這個學問的研究之路。時間控制問題不僅存在于動畫技術層面、學術層面、藝術層面，也對動畫電影市場的發展產生了持續且深遠的影響。1961年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出品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上映，神話題材的動畫電影便相繼問世。《哪吒鬧海》《寶蓮燈》《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姜子牙》等中國經典小說中的虛擬IP，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票房奇跡。與此同時神話題材動畫電影的片長也從最開始的65分鐘，延展至現在的110分鐘。這一變化不僅說明了中國的動畫電影日趨規范化的管理，也反映出觀眾對于動畫電影的接受度逐步趨同于實拍電影。“神話”被譽為天賜的故事原料，也被稱為東方文化的創作素材，是神話題材故事編撰過程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與動力，而其幻想傳承性、再創造性和時空不確定性明顯更適用于動畫的表現形式。類比其他題材的動畫電影，神話類型對于時間的標準和定位更高，其研究成果具有更深遠的理論意義和實際價值。如何從時間層面把這類“神話”的特性體現在敘事里，最終還是要聚焦于鏡頭時間的細分。對于影視作品中時間精度的細化研究不只是改變人們的視覺感受，更是一場駕馭受眾心理和傳遞文化內核的思想變革。

從市場角度來看，21世紀以來，中國古代神話題材的動畫電影層出不窮，但是能夠成熟掌控敘事時間和觀眾心理之間微妙聯系和分寸感的案例并不多見。反觀理論研究，截至2022年5月，在中國知網數據庫搜索以“動畫電影”為主題的學術期刊和學位論文共計8874篇，但以“神話題材動畫電影”為主題的文獻只有42篇。大部分國內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動畫電影視聽語言的案例解析、敘事結構和人文內涵等方面，鮮有以神話題材動畫電影的特性為前提，研究探索時間成就敘事的底蘊層級。

本文基于受眾群體對于鏡頭時間接受和體驗的差別化現象，以神話題材國創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下文中簡稱《哪吒》），采用個案分析和定量分析法，對影響鏡頭時長的因素及其內在關系進行研究，以探索鏡頭時長的精準性具體體現在神話題材動畫電影敘事創作中的哪些方面，對動畫電影創作者如何精準預測神話題材動畫故事的鏡頭時長進行深入探討，并得出測算方法，使作品充分展現導演意圖，籠絡觀眾心理，從而提高動畫從業者在電影創作過程中的效率，提升電影制作的專業度。

一、鏡頭時間的組成：內在關聯

“記錄運動、表現運動是電影與生俱來的重要特性。”[1]什么載體可以用來記錄和表現運動呢？鏡頭和時間。鏡頭是承載內容的媒介，時間是衡量變化的標尺。一部電影的誕生由無數個鏡頭組成。鏡頭作為引導觀眾視線的取景框，不僅可以展現畫面細節，更能勾勒出故事輪廓。但靜態的鏡頭不足以彰顯故事全貌，只有結合合理的時間變化才能完成動態敘事，并呈現出更完整的電影劇情，從而牽動觀者的情感。

在一部動畫電影中，影響鏡頭時間長短的因素有很多。從內容層面講，動作、表情、場景、旁白、對話、音樂、音效……都是鏡頭完成敘事的必要實現方式，這些和內容相關的因素統稱為“劇情”。劇情的多少和鏡頭時長成正比。即單位鏡頭敘述的劇情越多，鏡頭時間也就越長。在2019年上映的國產動畫良心巨作電影《哪吒》中，哪吒師徒和敖丙師徒誤入山河社稷圖內，因想要打開圖的出口必須要用指點江山筆，于是四人開啟了精彩絕倫的“奪筆”之戰。這個鏡頭一共35秒，是全片最長的鏡頭。鏡頭圍繞筆在山體與瀑布間來回旋轉，在一個高密度的時間維度中讓觀眾看到了四個性格迥異的角色，十八個回合的激烈較量，充分表現了戲劇性的劇情和高難度的動作設計。這一設計不僅沒能讓觀眾覺得鏡頭有時間滯留感，反而為其營造出緊張的時間焦慮感，令人意猶未盡。正因為有許多內容想要表達，所以單位鏡頭的時間就會較長。反之，單位鏡頭敘述的劇情越少，鏡頭時間也就越短。在《哪吒》高潮部分，哪吒和敖丙兩個人手牽手，共抗天雷。魔丸和靈珠即將合體時，鏡頭在哪吒和敖丙的面部快速切換，從1秒1鏡到1幀1鏡，鏡頭時間不斷縮短，制造出極速融合的氣氛。最后畫面定格為兩人額頭上的胎記，1幀1鏡也成為了全片的最短鏡頭。

從時間層面講，幀率也是控制鏡頭時長的重要因素之一。“對于電影本體的研究，無論是‘視覺殘留說'（Visual Staying Phenomenon）還是‘似動現象說'（Phi Phenomenon）都始終無法脫離對幀率（FPS,Frames Per Second）這一構筑影像的基本要素的討論。”[2]在動畫運動時間軸范疇中，幀是組成單位，1秒24幀是全球動畫制作工業的標準幀率。隨著電影產業的發展，寬熒幕和巨幕逐漸走入人們的視野當中，電影受眾人群的觀影體驗要求不斷提升。30幀/秒、48幀/秒、60幀/秒……高幀率的出現不僅為觀眾帶來了超流暢度的視覺享受，也為動畫從業者們提供了創作方面的挑戰。因為在劇情定量的情況下，鏡頭時長和幀率成反比。所以，幀率越高，鏡頭時間越短；幀率越低，鏡頭時間越長。得出以下公式（如圖1）：

圖1：鏡頭時長計算公式

假如按照24幀/秒的幀率制作一個2秒的鏡頭，共計48幀，放入60幀/秒幀率的時間軸中，這個鏡頭只有0.8秒。在劇情內容不變的情況下，鏡頭時間和幀率成反比。那么，鏡頭時間一定，幀率越高則劇情越需要豐富，所以說以較高幀率提升畫面效果的同時，也需要導演及其動畫電影創作團隊在一定鏡頭時間內創作出更多角色、動作、表情、場景、聲音等內容，才能充分利用高幀率的特性將故事展現到位。動畫電影的幀率選擇跟其制作成本、技術手段、上映渠道、預期票房等一系列現實因素相關，并不是幀率越高電影票房越高，幀率的提升只能增強觀影效果，能否抓中觀眾的心主要依靠的是高質量敘事。

二、鏡頭時間的精度：敘事體現

2015年重磅上映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創造出超10億元的國產動畫電影票房，開啟了神話題材國創動畫電影的新篇章。根據燈塔專業版APP提供的票房數據得知，《哪吒》更是突破了50億元，躋身中國影史最高票房前10名，成為抗衡實拍電影票房的又一力作。其成功的原因除了借助中國古典神話小說中知名IP的熱度和對故事顛覆性的改編外，還有影片敘事方式的變革。在敘事中，對于時間的研究是敘事研究的基本問題。法國文學理論家熱拉爾熱奈特曾在《敘事話語》中對敘事時間的相關概念進行了詳細闡述，他提出“關于時間組合的三種層次：時序、時距、頻率”。[3]一部完整的動畫電影時長通常控制在90至110分鐘，這取決于觀眾集中注意力的生理周期和電影成本與票價之間的平衡，這也要求電影創作團隊對于每個段落甚至每個鏡頭的時間控制極其精準。敘事節奏過慢的電影往往會使得觀眾注意力下降，失去觀影耐心。敘事節奏過快又容易讓觀眾反應不過來，錯過重點劇情，同樣也會失去觀影耐心。拋開片頭廣告和片尾字幕，110分鐘電影的正片時長也就100分鐘左右。在這有限的時間之內，想要把故事的背景、起因、經過、高潮、結果演繹得有起伏、反轉、情緒、價值、余味，就需要充分借助鏡頭時間的精準性，將電影敘事排布得調理、生動且針對性強。

（一）為劇情選擇提供必要條件

鏡頭時間的精準性為神話題材動畫電影的劇情選擇提供了必要條件。鏡頭時間的精準性是指在影視作品的總時長中分配到單位鏡頭的時間是精準的。這也強調了單位鏡頭所對應的場景展現、臺詞節奏、動作表演是必要的。在哪吒從李府出逃以及禍害城中百姓這一戲份，在第一鏡中用7秒的長鏡頭交代了集市的熱鬧有序和這段劇情的主要表演區域。此時如果鏡頭時間縮短或者取景框移動速度較快，則無法與眾人意識到哪吒出現的混亂場面的鏡頭時間形成反差。同樣是場景展現，這個鏡頭的時長是下個段落第一個場景展現時長的3.5倍。原因就在于這一鏡不只是交代故事發生地，還要為哪吒出場的表演做足鋪墊。在此不得不提到臺詞節奏對于鏡頭時間的影響，此鏡最后1秒畫外音出現一聲拉長的“一”，是整個鏡頭的靈魂。只有一個字，做足了“捉迷藏”戲份開端的神秘感，它也成為了7秒鏡頭中不可或缺的1秒。

充分的動作表演設計也是映襯時間精準性的重要環節。為了體現熊孩子的“熊”，在此段結尾處，少女音的壯漢看到哪吒邪惡得看向自己，于是立刻做出“停”的手勢，拿起磚頭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砸暈。這個鏡頭一共3秒20幀，由四個動作組成，分別是壯漢睜大眼的反應表情、停止的手勢、用磚砸頭和左右搖晃暈厥。平均不到1秒1個動作設計，既從側面反映出熊孩子的威懾力，也與段落開端壯漢的呼救“又逃出來啦！”首尾呼應，形成必不可少的敘事閉環。

（二）消解敘事節奏單調感

鏡頭時間的精準性往往是消解電影敘事節奏單調感的最大利器。這一特性主要表現在嚴謹的時間敘事節奏變化中。鏡頭時間的長短變化組成勻速、加速、減速的段落節奏，這些節奏又是展現速度與力度、制造矛盾、夸張敘事的重要途徑。《哪吒》中申公豹瘦骨嶙峋、尖嘴猴腮、壓迫感十足。但他說話卻有口吃，與其凌厲的外形形成鮮明的對比。導演正是利用這一戲劇性的生理特點，設計出申公豹與龍王對話的段落。東海龍王低沉、緩慢又嚴肅的發問：“是否注入龍蛋，我兒就可獲得無邊神通，將來還有機會封神登天？”申公豹回復：“不……不”，這個“不”字讓劇中的龍王和劇外的觀眾都以為是“不行”，但緊接著他又說出了“不錯”，瞬間反轉，喜劇效果拉滿。前兩個“不”字鏡頭時長2秒，后面的反轉鏡頭時長又是2秒。也就是說申公豹在4秒內一共才說了4個字，如果按照字數測算法反推，2秒鏡頭對應的臺詞數應是16字，申公豹說這句臺詞的鏡頭時長被放慢4倍，但影片的敘事效果卻成倍增加。

片中還有一段情節，哪吒被困在山河社稷圖中修煉兩年后，太乙真人為他設置了一場斬妖除魔的幻境測試，但是哪吒在追打白骨精的時候還是殺氣太重。太乙通過扭轉坐騎豬的鼻孔來回放慘烈的戰斗畫面教育哪吒，這里將鏡頭時間做了特殊處理，呈現逆時并加速播放的狀態，制造出攝像機倒放劇情的效果，播放順序和速率不同的時控技術會給觀眾呈現出新鮮的視效刺激。以這段情節中4個重復鏡頭的時長對比為例，分析鏡頭時間的精準性在實際案例中的具體體現。

表1：正常鏡頭與倒放鏡頭的幀數對比

同一部影視作品中，令觀眾最反感的就是鏡頭毫無變化的重復播放。從表1中的正常鏡頭時長和倒放鏡頭時長的幀數對比可以看出，在鏡頭內容完全相同的情況下，倒放后的鏡頭總時長比正常鏡頭總時長平均提速了3.6倍。14秒的戲份被壓縮到3.8秒，不僅使得影片敘事的時間節奏產生極速變化，還大大降低了因相同畫面二次出現導致的時間消耗，緩解了觀眾的審美疲勞。導演利用倒放這種現代文明的時間控制功能，在古代場景中出現并制造沖突效應，為劇情增添了戲劇性美感。可見，鏡頭時間的精準性，為豐富神話題材動畫電影敘事的處理方式做出了重要貢獻。

（三）調動觀眾情緒

鏡頭時間的精準性是協助動畫創作者調動觀眾情緒的強心劑。“時間是人類用以描述物質運動過程或事件發生過程的一個參數。”在現代科學中，“秒”是最通用的時間單位，也是國際上認可的主單位。但在動畫中，除秒之外更加精確的時間單位是“幀”。幀作為動畫制作過程中精確的時間計算單位，能夠為創作者提供更加準確的時間判斷依據。在《哪吒》中，一群年長的孩子想要捉弄哪吒，卻被哪吒反捉弄。前半部分描繪了哪吒被整蠱的一系列猜想，每個鏡頭的表演和敘事都很充分，但對于后部分是孩子們實際落入圈套的情節，導演用勻速轉慢鏡頭的時間節奏，截取重點表現內容的方式進行演繹，墜橋、刀子雨、巨石攆、空中飛、遇蟒蛇、撞蜂窩，這6個鏡頭的用時都是精準到1秒16幀。為什么要多加16幀或者不湊整到2秒呢？這就是因為鏡頭時間需要精準。這段劇情是追逐戲，需要制造緊張的氣氛，1秒看不清，2秒有點拖，1秒16幀中不僅可以讓觀眾看清畫面內容，還能夠利用升格的方式讓鏡頭內的每一個角色和道具產生微動。所以有且只有1秒16幀是最佳的表演和觀看時長。這也是鏡頭時間精準性在神話題材動畫電影制作中的必要體現。

（四）營造豐富又細膩的情感氛圍

鏡頭時間的精準性還可營造出如焦慮感、刺激感、痛苦感等較為豐富的氛圍感，從而調動觀者的情緒，使觀者專注于敘事內容。在《哪吒》中，太乙真人帶領哪吒在山河社稷圖里觀賞美景，此處有個做著桃木筏下瀑布的主觀俯沖鏡頭，一共95幀，鏡頭時間分配為：沖到懸崖邊準備俯沖52幀；沿著瀑布俯沖43幀。從幀數分配上可以基本判斷出鏡頭運動是先減速后加速，這種時間的變化也營造出令人窒息的刺激感。再如哪吒學會變形術，將蛤蟆變成李夫人欺騙太乙真人，太乙真人慌忙救治的戲份，這段一共10個鏡頭，時長分別是：36幀、34幀、69幀、66幀、38幀、72幀、40幀、25幀、40幀、34幀。有7個鏡頭的時長在1-2秒之間，只有3個鏡頭時長在2-3秒之間，它們穿插在相對更短時長的鏡頭之中，用于調節段落節奏。此外，這段情節整場戲的平均鏡頭時長為3.56秒，可以看出這10個鏡頭的時長均低于平均值，說明了鏡頭變化節奏較快，加之鏡頭時間逐步縮短，從而激發觀者的焦慮感。

三、鏡頭時間的測算：案例公式化

如何根據劇本內容有效規劃并預算鏡頭時長？怎樣才能精準控制鏡頭時間，讓觀眾對影片產生留戀感？這一直是令許多動畫從業者多年來潛心研究的問題。在西方的兩種時間觀念中，第一種就是物理學意義上的測度時間。這一觀念認為“時間具有自在的存在特性，不僅僅是可以測量的，其意義也是在測量中得以彰顯，作為一種客觀的存在，是將時間空間化了。”[4]在康德看來“算術作為經驗的有次序的相繼于時間作為直觀形式有關，只有時間這一直觀形式，計數的先后相繼才有可能，計數總要經過時間。”[5]所以，針對不同影片的類型，鏡頭時間有著不同的測算方法。從用途方面，可以把影片分為應用型動畫和影視型動畫。應用型動畫主要是運用旁白敘述的方式來講解知識和技能，更注重實用性，常見于金融、教育、軍工、醫療、科技、房地產等行業的廣告、宣傳片和系列片中。影視型動畫是依靠角色表演、動作設計、場景展現和對話的方式來講述故事，常用于劇情短片、電視劇和電影中。

（一）字數測算法

應用型動畫常以字數測算法作為鏡頭時間的預估方式。應用型動畫以畫面內容配合旁白講解為主，所以其鏡頭時間測算方式可以根據旁白的字數來評估。依照播音專業提供的語速測試實驗數據，大多數人可以聽清發音的平均語速是4字/秒，假如表述一個鏡頭畫面的句子中有16個字，那么這鏡的時長約4秒。參照此規律，動畫制片人或導演常采用字數評測法來預估鏡頭時長乃至整片時長。但是，這種測算方法并沒有考慮到鏡頭的轉場時間、角色和道具的表演時間等細節，準確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

（二）讀秒演繹法

不同于應用型動畫，影視型動畫的鏡頭時間預測方法更側重于讀秒演繹法。因為講述劇情并激發觀眾情感代入是影視動畫作品的創作重點，所以影視型動畫片的劇本不似應用型動畫片的劇本通過字數就能預估鏡頭時長。影視動畫劇本的旁白或對白較少，更多是以畫面描述為主，但這種情況下，依靠字數測算出的鏡頭時間往往會與實際鏡頭時長大相徑庭。在《哪吒》中，哪吒和敖丙踢毽子，整段劇情只用了短短21個字做文字描述“哪吒和敖丙在夕陽下踢著毽子，你來我往，不亦樂乎。”但這場戲設計了8個回合、61個鏡頭，如果按字數估算，平均到每個鏡頭只有0.3個字，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合理的鏡頭時長預測。

所以，讀秒演繹法則更適用于影視型動畫的鏡頭時間測算。影視型動畫的時間測算最先發生在分鏡頭設計環節。絕大多數經驗豐富的分鏡設計師會根據劇情內容，先繪制出靜態分鏡，再根據鏡頭中的動作設計和場景展現，分析節奏的緩急、情緒的基調，在腦海中進行完整演繹，同時記錄讀秒數。這種利用表演結合讀秒的鏡頭時長測算方法就是讀秒演繹法。這種方法也存在一些不確定性，比如不同的分鏡師對于表演的理解和對時間概念的不同認知，估算出的鏡頭時長也會有所不同。但相較于字數測算法，讀秒演繹法在影視型動畫片中的鏡頭時長估算準確率更高一些，它也是用最低時間成本核算出全片時長和劇情時間分布是否合規、合理的有效方法之一。

（三）案例反推法

還有一種在影視型動畫中比較適用的鏡頭時間規劃和測算方法叫作案例反推法。它是一種比較系統、清晰、快速的鏡頭時間測算方法。案例反推法是參照同類型的一部或多部成功的商業動畫片劇情與時間分配模式，總結出一套公式（或比例），再將新劇內容套用公式（或比例），從而輕松又高效地獲得鏡頭時間測算結果。這種方法更適用于劇情復雜的動畫電影的前期創作中，能夠使得敘事時間合理化。以《哪吒》為例，分析其時間分配的比例及不同敘事單元的單位鏡頭時間規律。

表2：《哪吒》鏡頭時間分配的比例

從表2中的數據可以看出，四個單元的平均鏡頭時長在2.61秒至5.14秒之間。其中，高潮單元的平均鏡頭時間最短，2.61秒/鏡，反射出這段劇情總體的節奏比較緊湊。結果單元的平均鏡頭時間最長，5.14秒/鏡，說明這段劇情的總體節奏較緩。從平均時速對照來看，兩個單元先急速推高，再迅速回落，帶動觀眾情緒跟著鏡頭時長變化，產生過山車效應，從而持續抓住觀眾聚焦的臨界值。

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海報

以平均鏡頭時長最短的高潮單元為例，進一步細化每個單元的鏡頭時間設計規律。這個單元一共由三段高潮組成，第一段是哪吒師徒與敖丙師徒誤入山河社稷圖內搶筆，共計183秒；第二段是哪吒為救陳唐關百姓拖住冰頂顯真身，共計213秒；第三段是哪吒和敖丙共抗天劫，共計385秒。第一段、第二段和第三段高潮戲份的時長占總單元時長的比例為23.4%，27.3%和49.3%。可見高潮單元分為兩個小高潮和一個大高潮，第二個小高潮的時間只比第一個小高潮的時間多30秒，但是比大高潮時間短172秒，這說明平均鏡頭時長相近的情況下，需要合理分配劇情內容，使得重點情節占時更長。在這個單元中分別出現了全片最長鏡頭（840幀）和全片最短鏡頭（1幀），這也說明了想要制造高潮段落對觀眾產生視聽刺激，需要用極致的變化來刻畫強烈的時間印象。延用此種方法可以繼續推斷大高潮部分的戲份劇情時間占比，將范圍進一步縮小，精確到單位鏡頭時間。

基于《哪吒》的鏡頭時間分析得出的占比數據和單位時間數值，可以作為神話題材類動畫電影的時間比例參考公式反推新劇，降低創作者由于不了解觀眾心理而對鏡頭時間產生誤判的概率，減少因電影時間分配不合理導致的返工成本，提升電影在時間規劃方面的效率。

結語

北京電影學院學者路廣宇曾提到：“我國傳統的時間哲學并不把時間視作客觀、機械、可量化的功利性衡量標準，而是呈現出多元化復合的幻想性、體悟性、延展性特質。”[6]而對神話題材動畫電影中的鏡頭時間論述正體現出極具中國特色的傳統時間哲學與神話屬性。中國動畫電影在鏡頭時間準確性和鏡頭時間測算方面的探討還存在著諸多可能性，筆者的研究和論證有一定的主觀性和片面性，但以上結論填補了神話題材類型動畫電影鏡頭時間準確性在理論研究方面的內容，也為國內的動畫電影從業者提供了較為清晰的測算方法，對于我國神話題材動畫電影的未來發展提供了積極、正向的指導作用。在之后的研究中，筆者會繼續深度研究鏡頭時間的精確測算的方法是否適用于所有神話題材國創動畫電影，從時間的維度討論電影的敘事方式與觀眾的心理需求，架構起跨文化間溝通的橋梁，推動國產動畫電影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