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xiāng)村

董培升

我的鄉(xiāng)村里埋著我的胞衣，有我的打麥場、有我挑水的老井、有老財主家建立的小學校，有我曾經溺水的水塘，有我童年的最要好的玩伴，有我青紗帳、打麥場上初戀……那一句“回來了”，就是最深情的問候和關切。

鄉(xiāng)村的四季，快樂的四季。有我春天的柳條編織的草帽，還有槐花的香甜滋味；我在夏日里割下喂牲口的青草，在割麥的父母身后拾起的麥穗；有我秋天烤熟的嫩玉米，果園里偷來的蘋果葡萄；有我課堂上凍裂的手，留在冬天雪地上腳印。我走過了鄉(xiāng)村的季節(jié)，也走過了歲月的風景，風景裝扮的路標幫我標識著回家的方向，無論什么樣的季節(jié)，我都知道哪里的蜿蜒哪里的泥濘。

鄉(xiāng)村的日子，勞作是它不變的主旋律。曾經在鄉(xiāng)村蜿蜒的小路上挑起我的第一擔大糞，從那個打扮時髦的美女身邊走過，我記得我臉紅了；我趕著大車穿梭城市的大街的小巷里，為能夠在城市多換幾個錢，躲避著警察的追捕盤查；每當我望著村頭夜晚的星星，都會長長出一口氣，在心理說一聲到家了。

曾經學著因為一點點溪水跟別人打架，因為半壟田地與人學著強詞奪理；學著鄰家大娘唱歌一樣的罵街；我什么也沒有學好，經受不住太陽下的暴曬、揮汗如雨；承受不住風雨中的辛勞、跋涉如牛；但有無憂無慮歡樂、無拘無束的自由。

我的鄉(xiāng)村，是一種閱讀也是一種人生的書寫。曾經在自己家的責任田里，接過父親遞來的犁把，或許自那時起我發(fā)現，原來那也是一種書寫，土地就是我的稿紙、犁鏵就是我的鋼筆，那一輩輩對于土地的感情就是我永遠的墨汁。盡管我不是一個種地的好把式，盡管我是那么快就厭倦了那種繁忙、煩瑣、反復一樣的生活。但是，我不憎恨，而是心懷一點點的愧疚一點點的鄙視，他們?yōu)槭裁床荒軌蛎恳荒甓挤^新的一頁，不再重復過去的時光不再走過去一樣的路途。重復就是我的鄉(xiāng)村永遠的選擇，重復就是我的鄉(xiāng)村的人生，收獲著一茬茬莊稼也更替著一代代的繁衍，他們沒有種下小豆得個大瓜，他們沒有，他們是誠實的土地是誠實的，

我的鄉(xiāng)村在我成長中變化著，消失著，30歲以后才明白我的鄉(xiāng)村已經成為我永遠的懷想，那些童年的蹤跡已經越來越難以尋覓，那個騎著大牲口的少年，昂頭挺胸就像一個得勝將軍的少年，也離開了我的鄉(xiāng)村，住進了城市的鋼筋水泥鑄造的森林里，從此，我的鄉(xiāng)村就成為了一根長長的絲線，我就是她放飛的風箏，無論我飛得再高再遠，都是我永遠的支撐。總是說，我清楚地記著那村路那水渠那樹木那片云彩和那些面孔，可那種我最熟悉的東西沒有那些我不明白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消失的鄉(xiāng)村，消失的我的童年的故事里，消失在高聳的煙筒和腳手架上，消失在灰霾低沉的天空下。在炊煙繚繞中一片迷茫一路彷徨，我的鄉(xiāng)村成為了最后的田園牧歌。

秋雁聲碎，苦雨連綿。消失的鄉(xiāng)村，消失的母親的身影、母親的矚目的眼神、母親的看見我欣喜的臉，消失的鄉(xiāng)村，我只有面對母親墳丘，無語淚流，又在我的矚目中漸行漸遠……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