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夕初雪至

王向軍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國慶后的幾場冷雨讓溫度驟降下來，單位門前的花被凍成黑桿桿，原本妖艷綻放的花朵倒吊下來，像醉漢在桌邊耷拉著腦袋。風景草坪也失去了往日的翠嫩，身覆秋霜孤零地僵持著。周五早晨我們幾個在晨走的時候還在討論著近幾天氣溫恢復得不錯，大暖公司可以悠著點燒火，萬事小靈通的同志說周末就要大降溫，且還有大雪相伴。時至下班，天已放黑雨夾著雪，正如路遙在《平凡的世界》里開頭的那句話：“細蒙蒙的雨絲夾著一星半點的雪花，正紛紛零零地向大地飄灑著，往往還沒等落地，便已消失地無影無蹤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便以過天陰為名呼三五好友，點幾味飯菜，喝若杯烈酒，迷醉中沉睡。黎明口干舌燥，室外明晃亮眼，這才反應過來昨晚下雪了，把記憶的那點碎片給修復了回來。真是“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天地一片茫茫，這天氣變得讓人還是有點猝不及防，裹緊身體趕緊打開手機里的抖音，首當其沖的就是下雪的畫面里帶著配音：“媽呀，下雪了，好大的雪呀，你看這鐵棍棍上全是雪”，陰陽怪氣的語調和“呀”“雪”都讀成陰平讓人忍俊不禁。

天亮起來了，雪還是在不停地漫天飛舞，飄飄灑灑傾天而瀉，小區里一片靜謐，無人影無嘈雜，似有幾個忙著趕腳的在潔白的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腳印，天寒地凍仍有人不得閑，是工作抑或鍛煉，這就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出去都是有準備的人。看看這個天正好睡懶覺，但毫無睡意。老家有句土話叫“人不泥（神木方言：對待的意思）好，馬不泥飽”，意思是人稍微好點就不知足了，馬一吃飽了就屙屎撂尥子。好不容易有機會睡個懶覺了，左翻右轉不舒服，反而壓得骨頭疼，還是起來賞賞雪景比較合適。

天已至明但越發黑暗。“野云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房頂的、樹枝的落雪都被風吹散，混于降雪紛紛揚在空中。狂風夾雜著暴雪肆無忌憚地呼嘯著，那尖利的吼叫似《聊齋》里的鬼聲，又有“卷我屋上三重茅”的強勁。這場景讓我想到了當年齊秦的《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里歌詞：“凄厲的北風刮過，漫漫的黃沙飄過，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感動于狼的執著信仰，喟嘆于人的輕狂浮躁。再看抖音：榮成高速多車相撞；看著視頻里車不停旋轉滑向路下，想想那車里的人是多么無助；榆神高速馬場梁處路滑多車難以啟動，交警頂風冒雪推車助行。想想真的不是歲月靜好，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時已至暮，雪已做停。路上的積雪已被來往的車輛壓得瓷瓷實實，凍成個小冰坡，路燈下白毛風卷著殘雪打著旋順風疾馳。有無數人在曬著雪天的絕配：手持大塊羊肉滿嘴流油地嚼著，氣燙煙熏中在火鍋里撈肉夾菜拼著酒。天氣凍得厲害，回家靜靜地翻開了多日未動的賈平凹《暫坐》，感受著小說茶樓里的世態炎涼。人生短暫，到小說里坐坐，看看世間風塵。并隨景詠懷：“氣溫驟降雪飛揚，道路冰滑行踉蹌。靜坐孤宅隨翻頁，頓覺文字沁鼻香”。

想起小時候，雪總是來得很突然。一覺醒來后天地白茫茫，父親已經用鍬鏟開從家門到外面的小路，連通豬羊馬圈、柴火草垛，然后再用掃帚仔細地把附于地表的那層薄雪掃在兩旁。母親則早把火爐燒得通紅，火爐上的水壺熱汽外溢，貓則享受地臥在爐邊打著呼嚕。灶火里火苗正旺，即將出鍋的飯菜已是香氣撲鼻。狼吞虎咽周身傳暖，挎起書包奔于雪地。凜冽的寒風鉆過單穿的棉衣，身體瞬間像被柳條抽打，臉是凍得麻不滋溜，兩筒鼻涕隨勢而下。為了不被結冰或落于嘴中，順便抬手抹于棉襖袖口，將此固化于此，襖袖明光燦爛、堅硬似鐵，像極了勇士的鎧甲。我記得以前看過資料說袖口上綴紐扣是拿破侖為防止士兵擦鼻涕而設計的，咱家的大人們怎么沒給我們棉襖上綴幾粒紐扣，這樣也不至于單襖抹鼻冷似鐵了。寒冷阻擋不了學生的上學路，減不了孩子的嬉戲情，一串串頑皮的腳印留在了上學的雪地里。教室的火爐燒得正旺，旁邊擠滿了烤火的娃，雪已將鞋和襪子粘在了一起，一雙雙小腳爭相靠近火爐，鞋襪上的濕漉遇熱升騰，五味雜陳彌漫于家里的檁上地下。這是一種刺鼻的氣味，也是再無法相遇的懷念。

春雨冬雪自然規律，雪豐富了人間的生活，順應了陰陽平衡；增加了自媒體人的素材，也給了像我喜歡追思過去的回憶。等著下次再雪時，能夠領著女兒去雪地里奔跑，盼著住院的二姐歸來全家再聚！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