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占表
爾林兔是毛烏素沙漠東北邊緣的一個小鎮,鎮上人口不多,但每到夕陽準備西下,人們就開始三三五五的走上街頭,拍拍身上一日的辛勞,慰藉一下自己的五臟廟。你我昨天還很陌生,今晚便成了兄弟,一起敬酒、劃拳、搖骰子、吹牛。這里的人既有內蒙人的灑脫與豪邁,又有陜北人的敦實與善良。但是,他們也和這個地方的氣候有天然的密切,幾句話不對就像炸藥被點燃一樣,桌子一拍、酒杯一摔、腳往凳子上一踩,便是一陣狂風暴雨,滿口粗言穢語的爭吵。還是旁邊的朋友有辦法,三言兩語,“來,喝酒!”一場看似硝云彈雨的戰爭瞬間鳴金收兵。
這幫人就是這么有趣,就像這里的風一樣,做事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有時,好像不需要休息,幾天幾夜忙個沒完,顧不上吃飯。有時,又像一群懶漢,安逸的曬著太陽,就知道喝酒抽煙。有時,干完活就像給弟兄幫個忙,咋說都不要錢。有時,又像“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一樣,干點活死貴死貴的。
二月,這里總是在悄無聲息中迎來一場勁風,把農田里的薄膜全部連根拔起,就像這十幾天的辛苦勞作不花錢似的,把全部的厚望都一筆勾銷。老農們坐在田壟上,拼命深吸著煙鍋里的旱煙,把渾身的不滿狠狠發泄。拿起鋤頭,重頭再來。像哺育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扶起脆弱的秧苗,補肥、除草、澆水,等到秋收總會有一番滿意的收成。粗啞的嗓音,只因傾心,也把山歌唱得感心動耳。
九月,辛苦大半年的收成總會出人意料的喜人,不管當初選種時是怎樣的猶豫與挑剔,總會讓糧架上的袋子滿到差點扎不住口??僧敎蕚涫瘴?,要把甘草拉回家時,爾林兔的勁風將再一次悄無聲息的駕到,把之前整整齊齊的草捆吹得東倒西歪。不管你是多壯的漢子,非得讓你大汗淋漓,累個半死不活。使盡渾身解數,好不容易裝好了車,也上了路,眼看就要到家了,得,突然就會出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坑讓你翻車錯轍,滿盤皆輸。
都說黃河九曲十八道彎,可就這樣的勁風難免曲終人散不翻船。想想當年,毛烏素的風吹出一道道溝坎,把紅堿淖的水吹藍,把爾林兔的天地美成一張名片。再想當下,水已遠遠離開當年的湖畔,騰出一大片沙灘,供孩童們如跳梁小丑般撒歡。敦厚老實的人們,挺起腰桿,希望下一場勁風能帶來新的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