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百年遇見你

蘆麗娜

很長一段時間，你在遠處看到的那個點曾被認為是非洲大陸的最南端。

——題記

“我家的后花園五月就開花的，六月里就結了果子、黃瓜、玉蜀黍、大蕓豆、冬瓜、西紅柿，還有爬著蔓子的倭瓜。”歲月深處，熱鬧的后花園里，一個小女孩掛著汗珠的臉上洋溢著快樂，仰著小腦袋，用竹竿捅高樹枝的鳥蛋窩，她的身后，是一束慈愛的目光，暖流一般把所有的愛意一股腦兒投向她。小女孩回頭笑笑，幸福流淌在靜謐的午后，如同姿態萬千的“蝶飛蜓舞螞蚱跳”。

小女孩的幸福多半源自祖父帶來的溫暖慰藉，他是女孩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祖父去世之后，孤立無援的小女孩像失群的孤雁，形單影只。蜷縮在生活一角的她讓人心疼讓人憐愛——就這樣，蕭紅穿越百年一步步朝我走來。

在黃昏的晚飯后，一起佇立在場子上，看變化萬千的火燒云：“一會兒紅彤彤的，一會兒金燦燦的，一會兒半紫半黃，一會兒半灰半百合色。一會兒出現一匹馬，一會兒又來了一條狗……”兩個半大丫頭無厘頭地仰頭笑著樂著，仿佛鐫刻在這靜止的時光里，感受火燒云帶來的奇妙之美，無問西東，不問前程。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又有幾人能真正將詩和遠方盛放在鍋碗瓢盆中呢？

昏暗的煤油燈下，睡不著的你坐起身，披上衣，鋪開紙張用半截鉛筆開始了《棄兒》的寫作，“水就像遠天一樣，沒有邊際地漂漾著，一片片的日光在水面上浮動著。大人、小孩和包裹青綠顏色，不慌忙的小船朝向同一的方向走去，一個接一個……”酸楚的字里行間潛藏著你的愛戀和不舍，我知道，你是想念那個被你丟棄的嬰孩了。這是你和汪恩甲的孩子，在汪恩甲的哥哥背信棄義違背婚約之后，善良的你還是選擇了原諒，和他一起住在哈爾濱的東興順旅館。而這個與你耳廝鬢磨的男人在你即將待產的時候，卻走“丟”了，永遠地丟了。

也許你為自己的仁慈有過懊悔，但是那個無辜的棄兒還是你心頭難以割舍的痛。

和蕭軍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你們僅靠蕭軍當家庭教師和借債勉強度日，也難怪你能把餓寫得那么淋漓盡致，幾次三番之后，決定“偷”那幾個列巴圈，“在偷的那一刻，郎華是我的敵人，假若我有母親，母親也是敵人”，無奈“從昨夜到中午，四肢軟一點，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你將生活的苦化作文字的樂，這些描寫饑寒交迫的文字，把內心惶恐、饑餓、無助揉進字里行間，直抵我心底層。

多想抱抱眼前這個可憐的饑餓女子，用我當今的衣食無憂的富足分享你難忘的片刻享用，但我不能，如若不是這種特殊的人生經歷，你怎么會把餓寫得那么到位？

生活不會偏袒于任何一個人。東渡日本剛一回國，依然會給恩師魯迅獻上《拜墓詩》；“盧溝橋事變”爆發，你和蕭軍不顧個人危險，幫助日本進步作家鹿地亙、池田幸子夫婦躲過特務機關搜捕；在能力所及范圍內，幫襯東北籍青年作家端木蕻良……

秋日的悲涼還是不可阻遏地到來了，炮火連天的歲月，哪里能得到片刻的寧靜？深受病痛折磨的你渴盼尋找一席安好，隨著端木蕻良飛抵香港，無奈，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香港還是陷于炮火之中。很快，日軍占領香港，你病情加重，卻因庸醫誤診而錯動喉管……

“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下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幾多凄苦幾多悲涼；“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幾多傷感幾多無奈。

而今，眼前的女孩經歷過滄桑，回到了現實，享有著一份令人艷羨的穩定工作，在工作之余繼續寫寫文字，這個時代不再有戰爭炮火，這是你我暢想過的太平盛世，到處都是清風朗月，身心自由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人間四月，踏及綠草遍野，便攜黃蕊紅花，舉著手機拍幾張美圖，萌趣每一個清朗的日子，歡喜每一份猜想的時刻。我想，這是你想要的，穿越百年邀約你，我們一起共度，這美妙的人間四月天——清晨在小鳥啁啾聲中睜開惺忪睡眼，侍弄著身邊這個呼吸勻暢的小寶寶，享受歲月靜好，一切都是你期待的模樣，在這春暖人間的四月天。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