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蒙古族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鶴用少年的叢林治愈與成長之旅向人們展現了人與萬物和諧共生的美好以及大自然的奇妙;喚起少年兒童對親近自然、融入自然的渴望,潛移默化地傳遞著熱愛生命、保護環境、愛護地球家園的生態意識;引發身處現代都市文明的人們對城市自然生態環境建設的思考。
關鍵詞:《馴鹿六季》 人與自然關系 空間 兒童讀者
王諾認為:“生態文學是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的考察,是表現自然與人之間關系和探尋生態危機之社會性根源的文學。” 兒童文學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兒童文學創作者逐漸自覺地在作品中表現生態意識,他們通過文學作品表現自然與人類的關系,向讀者傳遞“人類屬于大自然”的思想,進而使讀者產生尊重自然、敬畏生命以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意識,呼吁少年兒童從小建立起保護自然與維護生態平衡的意識。
《馴鹿六季》是由蒙古族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鶴創作的一部具有生態意識的兒童小說。13歲的城市少年因目睹母親車禍去世導致心靈重創而失語,父親將其帶到他工作的自然保護區,少年誤入森林結識鄂溫克族老獵人秋鳥。在自由溫暖、充滿野性、遠離都市喧囂的北方森林里,少年在秋鳥的陪伴下,與動物親密接觸,學習叢林生活技巧,感知自然的神奇力量,最終男孩冰冷孤獨的內心世界逐步被治愈,找回生命的樂趣,獲得“重生”。《馴鹿六季》用詩意化的語言描繪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場景和森林美景,構建了獨特的森林世界,向讀者傳遞出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生態觀,引發人們對自我生存環境的思考,同時也向人們提供了一個走出現代生存困境的途徑——只有回到自然,才能獲得精神自救。
一、人與動物的共生互融
深層生態哲學家奈斯認為人與動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是相互獨立的個體,在地球上應該平等和諧地相處。在作家黑鶴眼中,動物與人類都是大地的孩子,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人類不是高高在上的,自然也不是獨立于人類之外的客體,人類應該尊重動物。
黑鶴認為兒童是純真、美好的,可以不帶有某種功利之心去認識自然、走進自然。作者黑鶴通過少年的叢林生活之旅向讀者描繪了人與動物相互信任、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故事。少年偶遇三頭長著巨大角的棕黑色的馴鹿,而這三頭馴鹿仿佛指引者一般,將少年帶進了一個從未接觸過的森林世界。在森林被秋鳥撿回的少年醒來時見到只存在于圣誕老人故事里的馴鹿群以及能召喚馴鹿的托克魯克。少年用托克魯克喂食馴鹿,“我原以為他們會狂暴地將我頂翻,踏倒在地……沖在最前面的十來頭馴鹿張開大嘴向我湊了過來”,但當馴鹿吃到鹽粒時,“它們并沒有啃掉我的手指,或者咬斷我的手腕,只是伸出柔軟而溫暖的舌頭,從我的手心舔舐鹽粒。而且,它們動作極其溫和,并沒有做出讓我受傷的粗暴的動作”。少年初次親密的喂食體驗消減了其對馴鹿的恐懼,知曉了馴鹿喜食礦物質的習性,感受到來自大自然的歡迎,讓少年在母親去世后第一次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微小快樂,得到些許溫暖。
少年被馴鹿的溫和與信任所感染,而“白色的,白得閃亮,在這陽光明亮……早晨閃閃發光”的馴鹿給少年帶來驚喜與治愈,成為打開少年封閉的內心世界的關鍵。白馴鹿自出生便被母馴鹿拋棄,與失去母親的少年有相似之處,令少年對其產生憐愛并為它取名“海德薇”。海德薇被迫由少年人工喂養,在喂養期間馴鹿對少年產生了強烈的依賴之情與信任感,跟著少年盡情感受森林的美好。小馴鹿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轉移了少年對母親的思念與愧疚,少年把對母親的想念化為行動,給予海德薇無微不至的關懷。初雪后海德薇跟隨馴鹿群出游,獨自面對一切困難,例如尋找維持生存所需的鹽分、驅趕蚊蟲,躲避、掙脫偷獵者的套索等,歸來之時已長成一只強悍的馴鹿。同樣少年也在成長,獨自運用秋鳥教授的經驗應對一切,如使用梳皮勒救治秋鳥、制作長矛獨自抵御餓熊的入侵。海德薇的成長暗示著少年的成長,少年跟隨成年馴鹿誤入森林,認為這是一個不真實的夢,而當海德薇“從林中歸來,像一個完成的夢”時,少年夢醒,走出為自己編織的夢境。大自然給予少年溫暖、自由、野性與救贖,充實他孤獨的內心世界,使其能坦然接受母親離世,勇于面對人生困難,找回自我,獲得“重生”。
老人在黑鶴小說中經常出現,這些老人沒有鮮明的外貌個性特征,但他們都通曉動物習性、掌握自然規律,敬畏自然,與自然融為一體,堅守傳統的民族生態文化,老人秋鳥也不例外。世代以狩獵為生的鄂溫克人響應國家號召放棄了傳統的狩獵生活,秋鳥由獵人變為護林員生活在森林里,始終堅守著鄂溫克人在叢林中生活的法則,堅持用樺樹制船、用梳皮勒治傷、用古老的方法烹飪食物等那些尚未被遺忘的叢林生活智慧。他們尊重動物的生存生活方式,用傳統半野生的方式飼養馴鹿;在結束瀕臨死亡的狍子的生命后,將“它的一部分立在森林里,供給那些鳥獸,最終剩下的骨頭也會溶解在森林里,滋養森林”。“秋鳥們”與動物心靈相通,遵守著叢林生活法則,繼承著民族傳統生態智慧文化,承載著黑鶴追求的人與動物和諧共存的理想。
在這部小說中,老白是作為除秋鳥、少年之外在森林里生活的第三人,其身份是自然和諧的破壞者。老白為一己之私在叢林里大肆偷獵,下套索攔截狍子、馴鹿,獵殺松雞,使用網眼最小的網掛捕撈山間的溪流小魚。老白毀滅性的捕殺最終自食惡果,凍死在親手獵殺的駝鹿身邊。
少年、秋鳥與馴鹿們之間的信任與眷戀展現了人與動物相依相融的美好,他們用各自的方式表達著關愛。人類給予動物愛護與尊重,動物回贈給人類無私的愛與忠誠。老白代表著現代社會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自私之人,“老白們”則為了追求利益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付出生命,而這種不計后果的追求恰恰展現了人性中的“惡”,刺激著有良知的人們,引起人們對自身如何與動物和諧共生的反思,表明了人們只有回歸本真、回歸自然,以平等之心對待萬事萬物,人類才能得到和諧共生的生存世界,才能在物欲橫流的現代社會中得到心靈救贖。作者黑鶴用人與動物的情誼表達了他對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美好向往。
二、城市與森林的空間對比
列斐伏爾認為:“自然空間已經無可挽回地消失了,雖然它仍是社會過程的起源,自然現在已經被降貶為社會的生產力在其上操弄的物質。 ”自然空間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基礎,但由于社會生產使得人類征服自然空間的欲望不斷強化,不斷妄想掌控自然,在人類不計后果的掠奪下,自然空間逐漸減少,導致生態危機加重,使人類陷入空間生存困境,人類也因此走入精神困境。
《馴鹿六季》中遼闊美麗的森林治愈了少年在現代都市遭受的心靈傷痛,給予少年無形的力量。黑鶴通過少年的森林體驗之旅或是對特定的景色進行描寫來展現森林的遼闊美麗。如少年看風之旅:“我們從營地的半山腰出發,經過一片白樺林……過了河,攀上一片匍匐在地面上生長的偃松林……越過山脊……慢慢下山,這一側的坡地只有一些高大的落葉松……穿過平坦的谷地,站在這一側山麓的巨石前。”作者借地理位置的遠近使讀者與少年一同經歷翻山越嶺的看風之路,領略森林的廣闊與茂密。地理環境的寬闊、大自然的奇妙于無形中使少年產生觸動,給予少年打開內心的力量。此外,黑鶴還利用細致描寫來突顯森林的遼闊。少年跟隨秋鳥劃船巡視森林,路過杜鵑花花海,“兩岸都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叢,杜鵑花開到極致,我們就像是在兩側的花墻之間穿行,那馥郁的花香幾乎讓我無法呼吸”。作者并未直接寫森林的寬闊,而是調動讀者的感官,引領讀者從視覺與嗅覺的角度去想象叢林景觀的壯麗,以此體現森林的美好與寬廣。
空間環境的變化可以改變人們的認知,對人們的思想意識產生深刻的影響。叢林生活使都市少年的心靈創傷得以療撫,作者黑鶴用文字帶領讀者如身臨其境般感受自然變化之美,使人們為自然的美好與活力所吸引,為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所感染,在閱讀中產生對森林、草地的向往以及對城市自然生態空間的思考。
列斐伏爾指出,人的生產生活資料取之自然空間,人的社會空間也是由自然空間改造而來的。城市的飛速發展吸引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里,為滿足城市擁有更多發展空間,人類在建設高樓大廈的同時,不斷向城市周邊發展,自然景觀被占據為建筑用地,自然生態空間不斷縮小,城市生態環境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人類為了繼續生存,必須不停地與自然空間進行物質能量交換。 由于城市自然生態空間的減少,現代都市人難以在城市找到合理釋放心靈的途徑,回歸自然、融入自然成為首選。這一事實促使人類進行自我反思:城市自然生態空間應如何建設?城市的發展實質是人類與自然如何共處的演進過程,人類對自然的認識經歷了敬畏、共存、改造、征服再到尋求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幾個階段,而現在人類開始尋求回歸自然以及如何與自然共處,表明人類生態保護意識的增強,更加關注自我生存的環境以及健康的生態環境對自身發展的影響。人類長居的城市在進行城市自然生態空間的建設時,既要滿足人類生活的基本需求,也要注重其對的人精神世界的建設。目前在我國城市建設過程中,已有城市進行實踐,如廣州構建海綿城市自然生態空間、成都利用優勢自然資源與人文條件建設美麗宜居公園城市以引領城市發展新模式。城市的建設發展要將自然生態文明與現代工業文明有效結合,提高人們的生活幸福感,才能建設適合人類生存的“詩意棲居地”。
三、兒童讀者的生態意識
接受理論認為文學作品的意義是讀者在閱讀文本過程中產生的。文本只有在讀者的閱讀過程中轉化為文學作品,其蘊含的意義才能實現,并對讀者產生影響。接受理論認為必須從文本與讀者兩個方面對文學文本進行闡釋與解讀。
《馴鹿六季》使用“類兒童視角”的方法,以第一人稱“我”來講述少年的森林生活,不管讀者是成年人還是兒童都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代入小說成為主人公,跟隨少年的腳步去體會大自然的神秘與美妙。小說在引子中介紹神獸時選擇從少年的感受去描述:“癢。左耳癢得厲害。然后我的整個耳朵就被一片溫暖濕潤包裹其中。……但是剛剛改成仰面的姿勢,臉頰又被襲擊……我坐起身,眼睛還沒睜開,那個濕潤溫暖的東西就湊了過來。”神獸特殊的叫醒方式這一情節超出了作為接受主體兒童的生活經驗,激發了兒童閱讀的興趣,使兒童原有的期待視野被打破,迫使兒童探尋神獸為何物,抓住兒童的好奇心理,促使其在后期的閱讀過程中獲得新的閱讀體驗。
童年是人生發展最重要的階段,是人的個性、思維方式的形成與發展的關鍵時期。從讀者來看,作為兒童文學接受主體的兒童在閱讀文學作品過程并非是被動接受文本中表達的內容,反而會在閱讀過程中主動學習、體驗情感,將作品中的體驗與現實生活相聯系,得到審美凈化,對其思想行為產生深遠影響。作為接受主體的兒童在閱讀小說時并非會鑒別故事的真假、是否符合現實生活,反而會因兒童的善良與純真愿意同主人公一同體會森林生活的奇妙。兒童在閱讀時將自己的感情融入文學作品中,會因主人公為了救海瑟薇而冒著生命危險逼停奔馳的巨大越野車所感動,會因秋鳥尊重、保護動物始終踐行鄂溫克族寶貴的生態智慧所觸動,會因老白以殘忍的方法掠取獾而產生對動物的憐愛以及對偷獵者的厭惡。黑鶴利用兒童易于與自然產生緊密聯系的特點,將小說主人公與自然詩意相處的美好圖畫展現在兒童讀者面前,潛移默化地向作為接受主體的兒童傳遞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觀念,讓兒童產生關注自然的意識,于無形中培養少年兒童的生態意識,充實少年兒童的精神世界。少年兒童在閱讀時也會進行自我思考:現實生活里是否做過傷害動物的行為,是否破壞過自然環境,以后是否會用行動來踐行對動物、對大自然的關注與保護。少年兒童對待自然的態度影響著未來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黑鶴們”希望用文字加強對少年兒童生態倫理意識的引導,培養他們熱愛生命、敬畏自然和保護地球家園的意識。
自閉少年在叢林生活得到洗禮與治愈,成長為一個有獨立思想、有擔當的男子漢,向人們闡明:自然是人類的精神原鄉,以本真之心回歸自然才能得到救贖與“新生”。《馴鹿六季》以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為出發點,傳遞正確的生態觀,闡明自然是人類家園的思想,表達作者期許人類回歸自然的愿望,引發人類對自我居住環境以及城市自然生態空間如何建設的思考。小說中對人與動物、森林美景詩意般的描繪,喚起少年兒童親近自然的渴望,而文中蘊含的生態意識也在無形中影響著少年兒童,有助于培養少年兒童保護環境、熱愛生命、愛護地球家園的生態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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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李卓馨,喀什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