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小記

阿欣

賣菜的老婦人

菜市場的一隅

有一位又黑又瘦的老婦人

她還在用一桿老式的桿秤

每天用田間的露珠

換一份晚年生活的自足

稱好，掃碼付錢后

每次她總給你的袋里加一把蔥蒜

一天將近中午了

她還在守攤

焦慮的目光對我滿是期待

水芹，芋頭，青豆

裝了滿滿的一袋

我掏出手機準備掃碼

她開裂的嘴唇苦笑著問我

以后能不能給她現金

她不會使用手機。

錢都讓兒子收著。

早上到現在還沒吃一點東西

而我口袋里竟沒有一塊錢的紙幣。

月夜小記

在一個悶熱的夜里

我曾在運河邊

看見一只石磨大的巨鱉，

浮出水面，

警覺地在觀察了一會

然后爬到一片草叢里完成一次產卵

接連幾個晚上

我都看見

看見那只巨鱉笨拙地

爬上河灘產卵

一直到東方發白的時候才離開

從小在樹上掏慣了鳥蛋

但這次我忽然不忍下手

直到有一天

一群可愛的小家伙破殼而出

爬向了湍急的河水

我才如釋重負地卸下一肩的月光

黃鼠狼

我曾看見，一只黃鼠狼

像使了催眠術一樣

騎在雞背上

魅影般消失在稻田深處。

小時候，我也偷雞摸狗

但黃鼠狼的本領讓人自嘆不如

循著田畈留下的細碎爪痕

我去探個究竟

也許黃鼠狼感覺到有人追蹤

腳印故意繞來繞去

一會兒往東，

一會兒往西，

最后遁空消失

讓我沮喪地對著田野發呆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幻想著

擁有黃鼠狼般飄忽的行蹤

不是為偷雞摸狗

而是成為一個獨行俠

在人們需要時加以援手，而不留姓名

吃草的人

母親是一個吃草的人

已被我們擠干了最后一滴奶水

紙片一樣單薄的身子，

總是讓人擔心

記憶中，母親好像從未年輕過

她把子女們拉扯大，柔弱而又堅韌。

我是在一個夏天，

忽然發現了母親頭上有了積雪

并且越堆越厚

氤氳出一片

枝茂葉盛的樹林

病房里

彌漫著無盡的凄涼和憂傷

田野里，小河邊

我恍惚看到一個吃草的人

在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