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飛的石頭

葉心

十里水鄉記

在午后，乘一艘船

到蓉溪，像歸隱圖中的漁人

綠色緊密的空間，這蘆葦幽深的境地

我們像一個闖入者，來到另一個世界

傾斜的樹干枝丫與湖面親吻

白鷺，是一首首飛往天空的歌謠

路過豐錢橋，我們不敢說話

生怕多說一聲，會驚擾沉石

而所有關于人的故事

都倒映在，這片平坦的湖面上

同學胖子

那個協警

穿著反光背心，醒目亮眼

他在路口指揮著

一些人不再闖紅燈

他是我同學胖子

還是這么胖

當初和我一起逃課抽煙

喝著可樂亂穿馬路

有一晚我們喝醉，躺在

馬路牙子上數星星

夢想著好的工作

大的房子和漂亮的老婆

如今——

我在他的指揮下，穿過了

這個紅綠燈失靈的十字路口

理發師

剪頭發時

他會和我聊中東的局勢

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

韓國和朝鮮

美國的疫情

還有，他不斷重復

安定的環境可以讓他

安心工作

我還經常聽他與顧客

談股票，談房子

談孩子，談老人

一撮撮頭發落到地上

還有他的時間

以及你我

老屋的聲音

古老的鎮上

河水緩慢流淌

所有的影子步履小心

河邊的老屋發出的咯吱聲

在夏日的午后

與一只蟬的鳴叫

發生共振，一切都來自于

一個窗口的孩子

趴在那里

靜靜地述說

那些女孩

那些女孩

那些還能從照片中尋找的女孩

她們的名字有莉、婷，靜，娟、雅——

她們穿著風涼鞋，豎著馬尾辮

在風中，她們從草地走來

像跳著牛皮筋般輕盈

在風中，她們穿過小鎮的弄堂

在糖果店前吹起裙子

在風中，她們消失在藍天里

比鎮上的蝴蝶還美麗

阿 九

頭發亂糟糟

這個黑黑瘦瘦的人

鎮上的人稱他為阿九

他彎著腰與小孩爭零食

與狗賽跑，抽地上的煙蒂

喝一瓶別人送他的汽水

與那些叫他傻瓜的人聊天

冬天赤膊穿著軍大衣

傻呵呵地對著雪笑

他什么時候離開的

確實沒人知道

只不過，后來鎮里人的記憶里

多了這么個

抹不去的符號

河 流

幽深的河流

清澈的河流

像我們一樣

夜晚準時入睡的河流

在史志上寫下的河流

小的不能再小的河流

無法到達終點的河流

被陶瓷碎片劃傷的河流

銀光閃閃的魚兒在回溯

它帶你來，帶你去

河流之外——

你還能與誰述說？

幼兒園

在小鎮廣場的一角

似乎已經不可考

這么小的地方

地圖上沒有

你站在這里，還能聽到

瓶子里蟋蟀和螞蚱聲

還能看到

寂靜的蝸牛爬在積木上

在下雨的時候，一切似乎更清晰

你看，有個孩子站在幼兒園里

找尋群星反射的光芒

中山路的午后

屬于一個人，一個靜物

屬于語言，屬于節奏

我們在中山路的午后議論

關于一首詩的藝術

路邊擺地攤的婆婆

她們搖著扇子

這些不打農藥的蔬菜水果

就像我們口中的詩

在陽光下泛著一些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