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升降級與促進消費升級政策

文/候偉（四川大學）

一、引言

近年來，由于出口和投資兩駕馬車面臨嚴峻挑戰，經濟增長更多依賴擴大內需。但消費卻出現了疲軟現象，2017年居民消費支出增速下降且商品和服務消費雙雙增速下滑，2018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降為個位數，僅9%，是2003年以來最低。而榨菜、泡面、二鍋頭的銷量上升，以及拼多多的強勢崛起似乎都佐證了消費降級一說。但也有人說高低檔品的銷量實際是同步上升的，且拼多多崛起實際是因為技術進步所帶來的成本大幅下降，不可以此斷定消費降級。

消費提質升級即關系到我國基本矛盾的解決，也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經濟發展的著眼點。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干意見》也指出，消費對經濟增長有基礎性作用且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基礎。這表示解決制約消費的障礙和促進消費升級已經成為國家經濟發展的關鍵點。本文將理論結合實際分析消費是否降級與促進消費升級的途徑。

二、文獻綜述

關于我國消費增速下滑的原因很多學者已經做過相關研究，且多為基于我國歷史數據的處理及研究得出結論。如，劉哲希等（2018）認為，造成我國消費增速顯著下滑的原因主要是：家庭部門債務問題、信貸驅動房價上漲、收入差距擴大、供需結構性失衡。潘紅玉等（2018）分析了消費新浪潮的新特點，得出我國如今消費升級中的分層原因是城鄉二元結構、收入分配不均、房價高和經濟結構失衡等因素。

關于是否出現消費降級，學者們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且多認為并非消費升降級并存而是消費分層。認為是消費分層的有，潘紅玉等（2019）以“生存—發展—享受—服務”的消費升級路徑，分析了我國改革開放以后的消費發展路徑，得出“消費升降級并存”其實是消費升級不均衡，根源是區域和城鄉差異以及結構性的產品錯配。孫興杰等（2019）用持久收入—生命周期和黏性消費理論從城鄉、區域、收入水平分析了我國消費到底是分層還是升降級并存，發現我國中長期總體消費升級，近兩年不同群體的增速差異較大，實際是收入分配不均以及住房的擠出效應造成的消費分層。也有認為消費并非降級只是升級速度放緩的學者，丁守海等（2019）指出消費降級只是極端經濟條件下才會發生的小概率事件，其分析了我國的消費和經濟發展的關聯度，認為我國消費量質同升的情況并未改變；并認為消費降級的結論忽視了服務消費的補充作用、未來消費潛力等因素。此外有少部分學者認為消費升降級是并存的，石明明等（2019）從消費結構動態變化看城鄉居民消費總體上均表現出消費升級特征，但近年來居住支出的增加表現出對其他消費支出的擠出，且當前城鄉居民消費整體上呈現不斷升級的同時，部分人群也存在著降級或不升級的消費現象。

而關于消費提質發展的途徑，部分學者通過國際經驗的比較來研究，潘紅虹（2019）比較了美、日、韓于相似發展階段與中國現今的情況，提出促進消費升級，需要從培育擴大重點領域消費，重視消費分級分層現象，加強消費供給側改革，以及提高居民消費能力和意愿等。也有一部分學者通過歷史經驗提出建議，張俊英（2018）認為，消費提質發展應當內在要求消費需求穩定增長、消費水平全面提升、消費結構不斷優化、消費方式創新引領，消費環境不斷改善。并論述了消費提質的表現形式和動力機制，認為要從供給側和需求端兩個方面來促進消費提質。黃雋等（2018）從消費升級的特征，“物質—服務”的路徑，通過ELES模型衡量了消費升級的情況，認為我國出現消費分層的原因主要是收入分配不均以及家庭部門杠桿過高。此外，還有根據某類指標進行相關性研究得出消費發展制約因素的，潘敏等（2018）指出，家庭部門的杠桿率上升會導致生存型消費的占比增加，擠出更高層次消費，所以一味提杠桿不會促進消費提質和升級，且會起到反效果。

綜上所述，已有的國內研究大多認為更多是出現消費分層而非消費降級，此外關于促進消費升級多從收入分配、產業結構角度提出意見。本文將以城鄉、區域的相關數據為依據，探討消費是否升降級并存，并以《關于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干意見》為依據提出促進消費升級之策略。

三、消費趨勢分析

經濟學家關于影響消費因素的理論有很多。主要有凱恩斯代表的消費可逆性，即絕對收入理論，消費由利率和絕對收入決定。以及長期收入決定消費的理論，如杜森貝利的棘輪效應，消費長期不變，由財富的量決定且在財富達到最大值時所形成的偏好很難改變。從上文中可以看出，根據前者消費是可逆的，也就是說消費降級是可以存在的；而根據后者可以發現大規模的消費降級在實際情況中很難發生，可能只會存在于很極端的情況。

根據上文所述結合實際情況，本文對“消費升降級并存”的說法做出假設：高收入群體消費升級，低收入群體消費降級。為驗證這個假設，對城鄉的相關數據進行研究。由于總體的消費升降級情況已有很多學者做出證明，結論均為我國消費自1978年以來消費的升級趨勢未有變化，所以本文不再贅述。

如表1為國泰安數據庫計算的2015年到2018年底城鄉消費水平的對比，不難發現，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所導致的城鄉消費水平嚴重不平衡的現象十分嚴峻。雖然近年來農村消費水平的增速一直大于城市，但是兩倍以上的差距仍表現出我國的收入分配不均問題。

表1 城鄉消費總體情況對比

此外，在2017年底我們可以看到城鄉消費水平的增速均出現了顯著下滑，但是在2018年的時候又有所回升，所以“消費升降級并存”的言論在農村或城鎮的總體消費水平上都站不住腳。

再如圖1，通過對城鄉居民消費總支出的衡量來看，近幾年我國城鄉消費均處于上升階段，更沒有出現所謂的消費降級現象。

圖1 城鄉人均年消費

既然總體上城鄉均不存在消費降級的現象，那么在各項消費方面是否有消費降級的現象出現呢？根據消費者行為學的“需求層次”理論，消費降級現象便是服務性消費的占比降低而物質性消費的占比升高。

圖2是2015年到2018年城鄉每人年均分項支出，可以得到我國2015年以來，物質性消費的支出增速顯著低于服務性消費，且在衣食方面表現明顯，但是在居住這項物質性消費卻表現反常。這可能與我國近幾年來房價高漲有著關系，故假設居住這項物質性消費增長擠出了部分服務性消費導致了消費降級。

圖2 城鄉分項消費增速

圖3和圖4是分階段居民各項消費支出占總消費的比重，其中圖3是城鎮居民各項消費支出占總消費的比重，圖4是鄉村居民各項消費支出占總消費的比重。從中可以分別看出城鄉居民消費分項發展的不同規律性。城鎮居民食品支出占比小于鄉村居民，但衣著支出、文教娛樂支出高于鄉村居民的支出比重。從時間發展的階段性來看，城鎮居民和鄉村居民的食品支出、文教娛樂支出都表現出比重逐漸下降的趨勢，而其居住支出、設備與日用品支出、交通通信支出、醫療保健支出的比重則都表現為上升的趨勢。消費結構上整體表現出食品支出下降，其他支出比重逐漸上升的結構變化。

由圖3和圖4可以看出，改革開放以來，城鄉居民的消費結構均符合物質性消費減少，服務性消費增多的消費升級特征。但是，居住消費者一項所占比重確實出現了總體上升的情況，特別是在2013年之后房價開始飛漲的時期，城鎮居民的居住消費支出占比甚至直接上漲了10%。這似乎佐證了“消費升降級并存”的觀點。

然而通過對圖3及圖4的研究，可以發現雖然居住消費所占比重顯著上升，但是城鄉物質性總消費的比重仍然處于下降的趨勢。此外，對比上圖我們可以看到，城鄉的所有服務性消費總量均處于穩步上升趨勢。所以，本文認為，不存在“消費升降級并存”的現象。

圖3 城市居民消費分項占比趨勢

那么“消費升降級并存”言論的論據，“榨菜、方便面銷量上升，拼多多崛起”需要怎樣解釋呢？

首先，榨菜和方便面這類商品，在經濟學中可以劃分為低檔品，本文認為，這類低檔品的銷量上升可以歸因為兩個方面——消費總量不斷上升和產品優化。第一，由于我國消費量雖然出現增速下降的趨勢，但是總量仍在增加，其中衣食類消費占比雖然降低，但是總量也在增加，只是增速較低，低檔品的銷量上升也是應該的。第二，由于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全面推進以及技術含量較低的低檔品市場競爭激勵，推動了低檔品的技術進步非價格競爭激勵化，所以相較于以前有了更多高質量的低檔品涌入市場使其銷量上漲。

此外，本文認為拼多多的崛起主要原因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推進以及電商零售業的空白。第一，由于我國積極推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建設，物流、互聯網等新興行業普及到了比較落后的偏遠地區，而這些地區的消費能力有限，為超高性價比商品的銷售打下了堅實基礎。第二，由于阿里、京東兩大電商在成為互聯網巨頭之后積極布局其他領域產業以及搶占高端消費市場，忽略了或是無力顧及超高性價比商品市場的空缺，導致拼多多鉆了“空子”。

綜上所述，我國消費雖然出現階段性增速下滑的情況，但是總體來說，城鄉居民的消費分項總量依然處于穩定上升趨勢，就占比情況來說，雖然居住類消費在2013年之后占比顯著上升，但服務性消費的占比上漲、物質性消費占比下降的消費升級特征依然未變，所以不存在“消費升降級并存”的情況。而支撐“消費升降級”言論的論據實則另有他因。

四、促進消費升級的政策

結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干意見》，對其中提出的“促進實物消費不斷提檔升級”“推動農村居民消費梯次升級”兩個角度進行分析，并提出具體的政策建議。

（一）促進居住消費提檔升級

關于促進實物消費不斷提檔升級，根據前文分析，應該主要從居住方面進行。在圖2、圖3及圖4中可以發現，進入新時代以后，我國城鄉居民的居住消費支出都有顯著上升，這實際上會對服務型消費產生一定的擠出效應，阻礙消費升級。這與我國近年城鄉房價飛漲有很大關聯，而根據潘敏的論證，在中國房價上漲帶動居民杠桿率提升，對消費所產生的財富效應遠小于替代效應①。在大部分普通家庭無法負擔高房價的情況下，應該從長期租賃市場和廉價房市場入手，以使供給符合居民需求。

圖4 農村居民消費分項占比趨勢

首先，規范長期租賃市場。長期租賃市場的問題近年十分多，主要表現有立法不足導致雙方權益受損、租賃房質量參差不齊產生檸檬市場。第一，由于長期租賃市場長期未得到立法的重視，使得合同不規范等問題突出，損害了租住雙方的利益，出現了商家不敢建、租客不敢租的情況，抑制了居住消費市場的完善。第二，由于監管缺位，很多租賃商所提供住房十分不規范，導致近年出現大量的租客健康問題，進一步打壓了消費者進行長期租賃的欲望。故應該加強長期租賃市場的立法，以法律手段規范租賃的全部流程，防止出現法律漏洞。并全程對所提供住房的質量等問題設置監管審查機制，對提供長期租賃業務的公司進行資格審查并備案，定期抽查租賃行為的流程規范以及所供產品的質量，建立黑名單機制，限制違規企業和個人的部分權利，嚴重者需追究刑事責任。

此外，我國廉價房市場始終存在供不應求的矛盾中，主要問題出在供給不足以及粗放式供給導致部分無資格人群鉆了空子。第一，廉價房的供給不足在量和質兩個方面均有體現。在北京、江蘇淮安等地修建的公租房一經修建名額便被一搶而空，說明市場需求仍有一大部分沒有被滿足。此外，我國的廉價房供應缺乏層次，不能高效地滿足需求，可以適當學習新加坡的做法，進行分層的廉價房供應。第二，由于之前的廉價房供應缺乏成套的監督體系，導致很多搭便車的情況，很多住著廉價房的人還收著多套房子的租金，應該完善申請機制，做到申前審查、申后追蹤。

綜上，在居住消費提檔升級的方面，本文從長期租賃市場和廉價房市場提出建議。在長期租賃市場中，首先需完善立法，規范租賃行為的流程；其次需要進行全程的監管監督，建立黑名單機制并納入企業和個人征信系統，必要時追究刑事責任。在廉價房市場中，首先需要修建更多廉價房滿足需求，并優化廉價房供應體系的結構，進行分層供應；其次應該完善申請監督機制，進行申前審查、申后追查，防止搭便車的情況出現。

（二）推動農村居民消費梯次升級

從上文的分析可以得到，我國消費在城鄉方面存在著不平衡現象，具體表現為：消費總量方面，城市人均幾乎是農村的兩倍，消費結構方面，農村在衣著方面支出占比較少，但食品支出占比大，且文教娛樂占比顯著少于城鎮。以上情況說明了我國農村的消費結構仍和城鎮有一定差距，且交通通信的增長速度顯著高于城市，說明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尚未跟上。故本文從兩個方面提出政策建議：完善收入再分配機制、加強農村物流等配套設施建設。

首先，完善收入再分配機制，是為了增加恩格爾系數較高的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促進總體消費傾向上漲。根據《21世紀資本論》的研究，在經濟增速下滑的時期，極容易導致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②。貧富差距擴大會進一步導致消費升級困難，因為根據經驗數據顯示，低收入人群的收入消費彈性顯著高于高收入人群③，而我國目前剛好處于結構調整、增速下降的時期，可以從上調低保的額度、促進農村地區和城市地區的養老保險持平等方面入手，加強收入再分配，促進消費升級。

其次，加強農村物流等配套設施建設，是為了促進農村和城鎮可選產品一致，刺激農村的消費升級。從前文可以看出，農村居民在交通通信項的消費占比遠高于城市，結合中央文件指出的，我國部分農村地區的現代流通網絡體系建設并不完善、農村流通成本高等。我們可以看出農村在物流體系等配套設施的建設并不完善，而如今“互聯網+”布局逐漸完成開始建設“智能+”，網購、通信等已經十分廣泛，而農村地區的物流設施、網絡設施建設不完善勢必會提高居民享受這種消費的成本，從而擠出其他類型的消費。

綜上，在推動農村居民消費梯次升級的方面，本文從完善收入分配機制和加強物流等配套設施建設提出建議。在完善收入分配機制中，從上調低保的額度、促進農村地區和城市地區的養老保險持平等方面入手。此外，應該加強物流、網絡基站等配套基礎設施的建設，防止交通通信消費擠出其他類型消費。

五、結論

本文通過對城鄉居民的消費總量等各項的研究，來驗證“消費升降級并存”的假設，通過分析與探討，發現該假設并不成立。我國消費并不存在降級的特征，有的只是城鄉居民的消費升級速度不同。此外，本文還發現，城鄉消費者在消費總量、結構方面都存在著極大的不對稱。通過本文研究結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干意見》，我們對促進我國消費升級提出了兩個方面的政策建議以促進消費向服務性消費升級。完善長期租賃市場、廉價房市場以解決由于房價上漲所導致的居住消費上漲的擠出效應；提出完善收入再分配機制、加強農村物流等配套設施建設，以解決由于基礎設施不完善所導致的農村交通通信消費占比高于城市的問題。

注釋

①潘敏、劉知琪《居民家庭“加杠桿”能促進消費嗎？——來自中國家庭微觀調查的經驗數據》

②Thomas Piketty《21世紀資本論》

③石明明、江舟、周小焱《消費升級還是降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