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或呈短“V”走勢，結構分化發展可能持續

文/萬麗娟（中國人民銀行景德鎮市中心支行）

一、消費沖擊特征

（一）非典、金融危機與新冠肺炎對消費沖擊的歷史對比

1.非典對消費沖擊的表現

非典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影響主要發生在2003年2-6月。非典期間，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增速由2003年2月的9.20%下降至2003年6月的8.00%，整體增速下降了1.20個百分點。其中通訊器材類、書報雜志類、石油及制品類、金銀珠寶類零售額增速下滑較快，2003年2月-6月，其增速分別下降了27.10個百分點、21.60個百分點、11.80個百分點、10.50個百分點。

2.金融危機對消費沖擊的表現

2008年9月，金融危機爆發，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影響持續至2009年7月。金融危機期間，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增速由2008年9月的22.00%下降至2009年7月的15.00%，整體增速下降了7.00個百分點。其中下滑較快的分項主要包括石油及制品類、金銀珠寶類、文化辦公用品類、煙酒類零售額增速，2008年9月-2009年7月，分別下降了45.00個百分點、27.10個百分點、18.10個百分點、13.10個百分點。

3.新冠肺炎對消費沖擊的表現

受新冠肺炎影響，2020年1-2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增速降至-20.50%，此后1-3月累計增速雖有所回升，但仍是負增長，為-19.00%。其中僅糧油、食品類、飲料類、中西藥品類三個分項實現正增長，其余項均為負增長，且降幅較大，2019年12月-2020年2月消費分項最大降幅達43.80個百分點。此外，2020年1-3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中，作為服務類消費的餐飲收入累計同比增速降至-44.30%。

（二）新冠肺炎對消費沖擊呈現的特征

1.從必選消費、可選消費來看，必選消費保持相對穩定、可選消費普遍大幅下滑

根據統計局公布的零售商品分類，將糧油、食品、飲料、煙酒類、服裝鞋帽、針、紡織品類、文化辦公用品類、日用品類等歸屬于必需消費品，而將其余的汽車類、石油及制品類、化妝品類、金銀珠寶類、體育、娛樂用品類等歸屬于可選消費品。

（1）必選消費保持相對穩定

受新冠肺炎影響，雖然2020年一季度我國不變價GDP當季同比增速為-6.80%，但也有少數消費保持正增長。其中增速最快的是糧油、食品類消費，其次為飲料類消費，2020年3月，糧油、食品類消費、飲料類消費當月同比增速分別為19.20%、6.30%；而日用品類消費也保持正增長，2020年3月，日用品類消費當月同比增速由負轉正至0.30%; 與日用品類似，文化辦公用品類消費3月增速由負轉正至6.10%。以上都屬于必需消費，說明2020年一季度我國必需消費基本保持穩定。

2021年1-8月，糧油、食品類、飲料類、日用品類消費累計同比增速分別為10.50%、25.60%、18.30%，兩年平均增速為10.75%、18.02%、12.14%。2021年以來，糧油、食品類、飲料類、日用品類消費兩年平均增速穩定在11%、18%、13%左右。

（2）可選消費普遍大幅下滑

汽車類、石油及制品類、化妝品類、金銀珠寶類、體育、娛樂用品類等可選消費普遍大幅下滑。其中，2020年3月，汽車類、石油及制品類、化妝品類、金銀珠寶類、體育娛樂用品類消費當月同比增速分別為 -18.10%、-18.80%、-11.60%、-30.10%、-7.10%，均延續了上月的負增長態勢。

圖1 三次消費沖擊（非典、金融危機與新冠肺炎）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增速的影響

2021年1-8月，汽車類、石油及制品類消費累計同比增速分別為20.10%、20.70%，兩年平均增速僅為4.66%、-0.09%。而以化妝品類、金銀珠寶類、體育、娛樂用品類為代表的中高端消費則保持快速增長，2021年1-8月，累計增速分別達20.00%、45.00%、30.70%，兩年平均增速達11.28%、10.63%、18.09%。

2.從特定領域消費來看，特定消費韌性較大

（1）醫藥消費引領增長

從生產來看，2020年一季度，醫藥制造業增加值累計同比下降2.30%，降幅低于全部工業增加值6.10個百分點，其中3月份醫藥制造業增加值當月同比增速已經由負轉正，達到10.40%。

從投資來看，2020年一季度衛生領域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下降0.90%，降幅低于全部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15.20個百分點，其中生物藥品制品制造業等與抗疫相關行業投資保持增長。而在制造業投資當中，2020年一季度，醫藥制造業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下降11.90%，降幅也遠低于制造業整體25.20%的平均降幅。

從消費來看，2020年1-3月，中西藥品類消費累計同比增長2.90%，其中3月當月同比增速達到8.00%，也是為數不多保持正增長的行業。2021年1-8月，中西藥品類消費累計同比增長10.80%，兩年平均增速8.27%。

（2）線上消費表現活躍

從電信運營商公布的數據來看，2020年一季度移動數據和互聯網接入業務的收入累計同比增長3.80%，相比上年末1.50%的增速有明顯提升。從國家郵政局公布的數據來看，2020年一季度全國規模以上快遞服務企業業務量累計完成125.30億件，同比增長3.16%，其中3月份完成59.84億件，同比增長23.03%。

移動互聯網的活躍帶動了線上消費的增長。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20年一季度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累計同比增長5.90%，增速遠高于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同比下滑19.00%；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提升至23.60%，高于上年年末2.90個百分點。2021年1-8月，網上商品和服務零售額累計同比增長19.70%，兩年平均增長14.49%，兩年平均增速比年初提高0.82個百分點，其中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累計同比增長15.90%，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為23.60%。

（3）地產相關消費改善

2020年一季度，全國基建投資同比下降16.36%，制造業投資同比下降25.20%，而房地產投資同比僅下降9.30%。從銷售來看，2020年3月，全國商品房銷售額為1.22萬億元，比前兩月銷售之和的0.82萬億元高出48.78%;商品房銷售額同比下降14.57%，也比前兩月的同比下降35.93%大幅縮窄。

2020年3月，地產相關消費得到改善，家具類、家用電器和音像器材類、建筑及裝潢材料類消費當月同比增速分別為-22.70%、-29.70%、-13.90%，分別比2月增速提高10.80個百分點、0.30個百分點、16.60個百分點。2021年1-8月，家具類、家用電器和音像器材類、建筑及裝潢材料類消費累計同比增長23.70%、14.40%、26.80%，兩年平均增速分別為4.69%、2.03%、7.60%。

二、消費變化的影響機制和影響因素分析

（一）影響機制

凱恩斯（1936）的簡單消費函數中提出，決定即期消費的因素有自發消費、邊際消費傾向和即期可支配收入，消費與即期收入有關，且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費占收入的絕對比例呈遞減狀態（平均消費傾向遞減規律）。在 Duesenberry JS（1949）的相對收入消費理論中，消費者會受消費習慣以及周圍消費水準的影響，消費容易隨著收入的增加而增加，但較難隨收入的減少而減少。Friedman（1956）的持久收入理論認為，決定消費支出的是持久收入而非暫時性收入，持久收入的平均數決定了當期的消費量。在 Modigliani（1960）的家庭儲蓄生命周期理論中，消費者在某一時期的消費不僅取決于當期收入，還取決于現在的財產、預期的收入以及所處的年齡階段。

從以上經典的經濟理論來看，消費的影響因素是復雜而多維的，可跟蹤量化的影響指標如當期收入、資產情況、邊際消費傾向，相對定性的指標如消費習慣、收入預期、周圍消費水準等。

在非典、金融危機和新冠肺炎三種不同的經濟環境下，消費的影響機制不同。非典主要影響消費意愿與購買行為，改變的是消費節奏，一旦形勢好轉，則表現出補償性消費行為特征；金融危機影響消費能力與收入預期，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規模沖擊更加顯著，且消費的拐點出現在經濟見底回升之后。整體來說，前者改變的是短期消費節奏，后者影響的是預期下的長期消費能力。新冠肺炎則綜合了這兩類影響，由于防控需要，消費節奏的變化屬全局性，這種影響可能在防控形勢平穩后體現為補償性消費；企業利潤下降，相當一部分從業人員收入降低甚至失業，中低收入人群的收入預期變差帶來中期消費能力的下降，這種變化更偏結構性。

（二）影響因素

1.景氣周期

消費項在不同時期的表現與相關產業鏈在景氣周期中的位置有一定關系。三次消費收縮時期各個產業鏈所處的周期階段不同，因此受到沖擊期間、沖擊消退之后不同消費分項的表現也各不相同。

例如，2003年是房地產竣工大年，房屋竣工面積累計同比增速高達30%-40%，且上半年增長更快，除2003年4月增速為38.00%，低于40%外，上半年其他月份增速均高于40%；2009年經濟景氣度比較差，但房屋竣工面積增速也一直維持在30%左右，因此在這兩個消費并不景氣的時間段內，地產類消費如建筑及裝潢材料、家具、家電等消費仍然實現相對高的增速，例如建筑及裝潢材料類消費在非典最為嚴重的2003年2月-2003年6月期間累計同比增速由17.00%上升到44.20%，在經濟景氣度最差的2008年10月-2009年7月期間則由-6.80%上升到17.30%。

再比如，汽車與通訊器材同屬可選消費品，在這三次消費受到沖擊的情境下應同屬于表現比較差的一類，變化幅度應類似，但實際上在三輪消費下滑期間，汽車消費項變化幅度分別為-6.90%（整體消費變化-2.00%）、-8.00%（整體消費變化-7.00%）、-37.00%（整體消費增速-20.50%），通訊器材消費項變化則分別為-27.10%（整體消費變化-2.00%）、-8.80%（整體消費變化-7.00%）、-8.80%（整體消費增速-20.50%）。可見，不同時期汽車消費與通訊器材消費差異很大。這種差異取決于這兩類消費品的周期特征不同，汽車的幾輪上升周期分別為2002年-2003年一季度、2005年-2007年一季度、2009年、2012年、2015年三季度-2017年一季度，在非典與金融危機期間雖然受到階段性沖擊，趨勢上仍處于上升階段；通訊器材類的上升周期則分別為2001年-2002年、2005年、2009年-2011年、2013年-2014年、2019年，也就是說在非典期間處在上升期，在金融危機期間則趨勢下降。

2.消費券政策

2020年3月份以來，以刺激消費為目的的消費券措施已經在各地密集出臺。截至2020年4月5日，20個省份（直轄市）、近50個城市（區）以各種形式發放的消費券達到82.80億元，其中武漢市發放金額達5億元，南京、杭州等多個東部城市發放上億元。如果考慮到沒有公布消費券總金額的地區，估計總發放額度可達到上百億元。從消費券的投向與規模來看，約有22.00億元投向服務類消費，如文化、旅游、餐飲住宿、體育健身等，其中僅文化旅游類消費券就高達16.00億元；5.30億元投向零售類消費，如家電、圖書、汽車、超市等；1.20億元投向低保或困難人群。可見，各地政府將更多資金運用于文化旅游等服務產業領域，并與周圍產業形成連帶效應，投入到實物消費中的比例相對較少。

消費券是一種政府投入資金、以杠桿作用帶動居民儲蓄，并流入消費企業形成收入的行為，同時稅收回流政府，形成正向反饋機制。若其規模足夠大，則會對消費和經濟帶來顯著提振。從歷史數據來看，消費券對必選消費、可選消費、旅游消費等不同消費領域、消費類別產生不同的影響。假如年內各地政府發放消費券總規模達到1000億元（目前為100億元左右），且按照目前的發放結構，低收入人群、必選消費、可選消費、服務消費（不計旅游）、旅游消費占比分別 為 2%、9%、17%、26%、46%，經測算，預計將撬動1.30萬億元的消費規模，大約相當于提振整體消費增速2.80個百分點。

3.其他消費政策

消費政策是形成消費周期的重要因素。2008年以來，幾乎每一輪消費周期都伴隨著消費政策的大規模刺激，由于在當前經濟環境下，消費券發放規模有限，同時對于一些產業影響力較強行業的必選消費品，消費券的發放可能產生替代效應，即居民把消費券用來消費，使本應用于這部分消費的資金反而用于儲蓄，起不到以消費券作為杠桿、撬動更多消費的作用。因此，拉動消費還需要依賴后續出臺的汽車、家電等可選領域的消費刺激以及更大規模的消費補貼政策。

三、未來消費增長趨勢研判

結合非典、金融危機等經驗，對未來消費增長趨勢進行研判。消費可能會在2021年四季度至2022年一季度有一個短“V”型走勢；但經濟下行壓力所帶來的收入效應將約束右半邊斜率。

（一）消費恢復將經歷三個階段

（1）第一個階段：消費恢復期。隨著防控形勢逐漸平穩，居民外出活動增加，物流、其他渠道等約束打開，消費條件恢復正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單月增速逐漸恢復到原有增速水平，多數門類都有所改善，特別是受約束比較明顯的分項可能在補償性消費的作用下加速好轉，消費增長情況有所改善。（2）第二個階段：消費承壓期。防控期間企業經營狀況變差，內需逐步恢復過程中伴隨著外需加速萎縮，經濟壓力、盈利壓力、就業壓力將逐步顯現，在消費恢復期結束后，收入預期成為影響消費的主要變量，中低收入人群不愿消費、不敢消費的心理將使得整體消費情況再度承壓。（3）第三個階段：消費好轉期。隨著需求層面的財政與基建政策、流動性層面的貨幣與信貸政策等一系列消費刺激政策和穩增長政策逐步起效，就業壓力得到一定緩解，收入預期邊際向好，消費動力進一步增強，預計消費將重回上升周期。

（二）消費不同分項呈現四種特征：

（1）回歸趨勢值。由于必需消費品具有剛性特性，需求彈性小，因此受到沖擊較小、持續時間較短，未來這些低彈性的必需消費品可能會回歸疫情之前的趨勢值。（2）存在補充消費。家具、家電等受消費環境約束比較明顯的消費品，以及旅游等服務類消費可能會存在短期補充性消費。這是由于這些消費需求暫時延遲，但并沒有完全消失，一旦形勢平復消費便會“回補”。（3）政策有帶動效應。汽車等大宗領域和消費電子等新興領域是政策最有可能出臺促消費舉措的，易呈現政策帶動效應。部分地區試行的消費券等方式可能會短期區域性帶動餐飲零售等。（4）應急消費方式收縮。受新冠肺炎影響，線上消費替代線下消費趨勢明顯。由于線上消費屬于應急消費方式，伴隨著形勢平復，部分線上消費活動或回歸線下，線上消費可能會存在部分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