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走向風雪

若荷

2021年11月7號這一天，立冬。萬物之“藏”，從即日開始。

這一天，北京地區下了大雪，瑞雪紛飛，孩子們將潔白的雪捧在手里，仰面向天空中拋撒，仿佛是參加一場雪的慶典，陣陣歡笑，透露出心中的喜悅，人們用喜悅的心情迎接著這場初雪。而我對這樣的天氣，卻有著另一番深思。

這個秋季的最后一天，我們這里卻在下雨，地面上到處是雨水打濕的落葉。看窗外，樹枝紛亂地顫動，不用猜，也知道外面冷風蕭瑟。下午，隨著時間的推移，寒風更疾，在廚房做飯，聽見風從窗縫擠進的聲音，人們躲在屋子里取暖，小區里行人寂寂。

下了兩天的冷雨，短暫的兩天，跨越了兩個季節，一個是秋，一個是冬。在兩天的時間里光陰交替，既轟轟烈烈，又不動聲色。這一天，打開微信，滿屏都是“秋意已暮，新冬將至，愿有衣暖身，有人暖心”的字眼。短短十幾字，寫滿祝福，帶著暖意。抖音里，音樂婉轉，有人發出幾張帶雪的照片，并附言：出門，走向風雪……

哦，出門走向風雪。就是這幾個字，扣動了我的心弦。

北方人都有貓冬的習慣。我居住的地方在北方的南端，氣候溫和，與東北一帶的冬季比起來，算不上多么寒冷，但真得冷起來，滴水成冰。多少年前的冬天，這里也是大雪封門，茅草苫成的屋檐上冰柱垂掛，年幼的孩子們用棍子敲擊下來當冰棍吃。

隨著房屋結構的變化，這樣的冰柱已不多見了。屋檐上的青瓦，不能使那些冰柱存身，那些睡夢沉沉的夜晚，溫暖春天的午后，再也聽不到冰掛消融的聲音。近幾年暖冬，嚴寒的日子在我們當地就更不多見。

那時候，酷寒逼人，很多人卻要出門。那些匆忙走出家門的人，與現實生活中的浪漫無關，他們的走向，只與老少家人的生活生計有關。出門，走向前方，才能看到光明，找到溫飽，獲取那份屬于自己的溫暖。出門走向風雪，是一種擔當，也是一種勇氣。

我的父親就是經常在大雪天出門，走向風雪的人。

四十多年前，父親在一個鄉鎮工作，我常常在某個雨雪天里，看到他離開家門前去上班。無論是怎樣刮風下雨的天氣，他都必須背著家門里的溫暖，走向那個屬于他的工作崗位。在我的記憶里，每到冬天，父親永遠都穿著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裝，里面套著一件厚重的棉衣，只有這樣，才能做到風雪不侵。

在人們覺得日子輕閑的時候，他卻從未得到過輕閑，為了工作頂風冒雪，從早晨忙碌到夜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幾天是父親的假期。下雪的時候，父親是大院里最先走出家門的一個，他出門，走向風雪，帶動更多的人參與到鄉下的工作中去。父親的工作不是下田耪鋤的那種勞作，而是一邊走村入戶，一邊小心翼翼地踏著腳下的泥土，他的工作與農民有關，農事有關。父親的目光炯炯，腳步堅定。

在我的腦海里，永遠都有這樣一幅畫面：出門，走向風雪，這個畫面對我來說彌足珍貴，熟稔于心。棉帽，棉衣，抗寒的圍脖和厚厚的手套，是父親每年冬天的必備品。

隨著小城建設的變化，生活的好轉，單位和家庭的供暖，出行的便捷，這樣打扮的人已經不多見了，這樣打扮的機會也不是很多，它停留在我的記憶里，離時光越來越遠。

然而這幾天，這些畫面重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比如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趕來打掃衛生的那位老人。六十多歲的他，是我們這里的環衛工人。他工作的路段離我們小區不遠，所以我能有機會仔細觀察他，為了抵擋寒冷，他的打扮棉衣裹身，一如當年出行的我的父親。

那是我們出入小區必經的路段，平時只看到這里路面清潔，干凈得幾乎不著樹葉，即使在樹木凋零，落葉蕭蕭的季節。每天清晨，在我們還沒起床離開溫暖被窩的時候，他就早早地上街工作了，我從小區里出來晨練，一打眼就能看見他，一手拿著個提系高聳的鐵簸箕，一手拿著把笨重的掃帚，除卻下雨的日子，他都在這里認真地清掃。一片片落葉被他歸堆，撮入簸箕，還有那些行人丟掉的垃圾，這樣枯燥的工作，不知在冷雨寒雪里重復多少次。

我想，這樣拼盡力氣也要把工作做得盡善盡美的人，不單單是為了生計。

迎著風雪出門的人，有環衛工，也有獨自在風雪里苦惱的人。

人生在世，總會染上些人情世故，沾上人間的煙火。

許多年前，有一位朋友。他喝了許多的酒，沒有辦法開車，只好冒雪走在無人的路上，走向風雪。恰巧那天我加班回家，在路上遇見了他。他穿著一件長長的風衣，看去時尚，打扮瀟灑，可這瀟灑的背后卻是心底抹不去的憂傷。他像抓住一棵稻草一樣拽住我，說他的家庭，說工作上的種種壓力。工作中誰沒有壓力呢？而家庭矛盾幾乎家家都有。

我和他說，遇到不順的事情，你不妨仰起頭，看看天空，看看身邊那些頂著風雪出門的人，想想他們為了生計，為了責任，背著溫暖走進風雪的不易，想想生活里的苦，才知歲月里的甜，就不會把日子過得那么沉重。

如果，心懷里有一團火，那么，就去雪地里淬淬，讓自己成為一片鋼！

這句平常開導自己的話，竟然真的被他聽進了心里，從此對心中的苦悶釋然。想想那些走向風雪的人，仰天一笑也就放下了，就當扔下了一個包袱，隨添隨扔。凡是苦惱，扔了也就不要再去思量。財散人安樂，無事一身輕，心里的那塊大石卸下了，心頭也就如釋重負。

一場雪，滌去人生的浮華，遠離塵垢，給生活一份無憂的凈土，還心靈一片平靜。

立冬前后的這些日子，下雪的不僅僅是北京，還有山東、新疆、遼寧、內蒙……

下雪了，寒流來襲，這一刻，總有一種守護，讓人感動。

他們是走向風雪的邊防戰士、最美交警，是逆行在抗疫一線的天使。是他們在雪中執勤，堅守崗位，以在不同的崗位上辛勤付出，守護著人們安全出行，才換來了我們的慵懶詩意，讓平淡的日子泛著光。

11月9日，是全國消防宣傳日，我在抖音上刷到一條新聞：致敬最美逆行的消防戰士！風雪里，他們隨時待命，為維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用高大的身軀擎起一朵朵“火焰藍”。

奮斗在祖國各個崗位上的人們，不僅僅有“火焰藍”，還有各行各業為了他人奉獻自己的紅、黃、綠，是他們為了城市居民的幸福生活，頂風冒雪，匯成絢麗的七彩，匯成一首壯麗的歌。

有多少平安之城、美麗之城，就有多少人雪中不歸，奮戰寒冬。

生活中最美的不是下雪天，而是那些堅守敬業的人。因為信念，所以前行。

選自《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