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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未覺遠,處處各樵漁:蘇東坡的千里嶺南

2022-01-13 00:43:44遠人
西部 2022年1期

遠人

蘇東坡能夠料到,當臨朝稱制、重啟司馬光、廢除王安石新法的太皇太后高滔滔于元祐八年(1093)九月薨逝,就表明一張多米諾骨牌又在自己的命運中倒下。只是沒有誰能判斷命運的具體安排。終于親自主政的哲宗迫不及待地下詔紹述,復行熙、豐新法。人人看得清楚,神宗年間的新黨人物又將指日上臺。果然,隨著呂大防、范純仁、范祖禹等舊黨人物的被黜,曾與蘇東坡于嘉祐二年(1057)同科及第、后在元祐元年(1086)反對太皇太后廢除新法而被貶出朝廷的章惇終于志得意滿,出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躍為群臣之冠,身為司馬光舊黨陣營的蘇東坡也終于重蹈被貶的覆轍。和十四年前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相比,蘇東坡這次貶得更遠——位于今天珠江三角洲的惠州,貨真價實的南方之南。

今天,惠州已是物產豐富、資源豐富的“國家歷史文化名城”。蘇東坡時代不然,不僅黃州為窮山惡水之所,惠州更是瘴癘蠻荒之地,山危路險尚在其次,當地流行的瘧疾更令人談虎色變。自宋立朝以來,因太祖趙匡胤留有“不得殺士大夫和上書言事人”的遺訓,貶謫嶺外就成為對文官的最重刑罰。從太祖至今,居相位被貶過嶺南的就有盧多遜、寇準、丁謂等人。從整部《宋史》看,被貶蠻荒的官員,多半都無可奈何地死于貶所,很明顯,上臺新黨非欲將蘇東坡置于死地不可。

貶謫惠州的命令是紹圣元年(1094)六月下旬到達的。兩個月前,從蘇州抵京赴任的章惇甫一入朝,就網羅羽翼,對元祐舊黨展開毫不留情的打擊。哪怕司馬光病逝已久,也被毀碑削謚,若非當時尚書左丞、中書侍郎許將一句“發人之墓,非盛德事”面諫哲宗,司馬光還難逃斷棺暴尸之辱。對時任定州(今河北定州市)知州的蘇東坡,章惇則恨之入骨地說道:“元祐初,司馬光作相,用蘇軾掌制,所以能鼓動四方,安得斯人而用之。”

說這話時章惇還未到京,已嗅到“國事將變”、一心依權附貴的御史虞策和殿中侍御史來之邵等人心領神會,當即效仿十五年前何正臣、舒亶、李定、李宜之等人炮制“烏臺詩案”的手段,上奏毀謗蘇東坡曾在起草的詔令中“語涉譏訕”“譏斥先朝”。此舉果然奏效,未及弱冠的哲宗勃然大怒,下旨免去蘇東坡的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之職,貶為英州(今廣東英德市)軍州事。

四月三日接旨的蘇東坡沒有想到,自己離開定州不久,來之邵等人還嫌不夠,于六月五日又上一疏,認為將蘇東坡貶往英州“罪罰未當”,應再降官職。是以,當蘇東坡一行由真定過臨城、內丘、經相、陳留,然后繞道臨汝與蘇轍告別,再冒毒暑入雍丘、抵湯陰、過高郵、辭長蘆、泊金陵、渡慈湖,來到當涂姑孰后,接到旨令——從正六品的“左朝奉郎”降為從七品的“左承議郎”,貶為寧遠軍(廣西容縣)節度副使,往惠州安置。

年已五十九歲的蘇東坡沒料到得勢新黨對自己竟有趕盡殺絕之心,不覺經歷了從“逐客何人著眼看”的感傷到“此生歸路愈茫然”的難言痛苦。他當然知道,黨爭的殘酷容不得失勢者半分辯解。苦悶難消中,蘇東坡提筆給參寥去信,不無低頭認命地說道,“某垂老再被嚴譴,皆愚自取,無足言者……某一飽之外,亦無所須”。知道自己成俎上魚肉,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旨令。與十四年前被貶往黃州時相比,此時的蘇東坡對官場與人性看得更為通透。且不說章惇與自己曾有同科之誼,二人終至分道揚鑣的核心是政治取向不同,倒還不難理解;令蘇東坡苦笑的是,擬下將自己謫降惠州、含有“軾罪惡甚眾,論法當死”制詞的,竟是一直引為肝膽之交的林希。林希與蘇東坡也為同科進士,數十年交情厚密,你來我往詩書不斷。在蘇東坡進翰林院時,林希還專門寫下“父子以文章名世,蓋淵云司馬之才;兄弟以方正決科,邁晁董公孫之學”的賀信。今章惇僅以一個同省執政的高位,就令其立刻甘為行貶黜制文的打手。

面對命運再次露出的獠牙,痛感“我行都是退之詩”的蘇東坡索性要家人都遷往長子蘇邁提前安排好的陽羨(今江蘇宜興)安居,自己獨自前往惠州貶所。家人如何能讓年近花甲的老人千里獨行?但拖家帶口去惠州實在不現實,最后決定,由二十三歲的幼子蘇過陪蘇東坡前往貶地。不算意外的是,堪為蘇東坡紅顏知己的侍妾王朝云也一定要隨行服侍。于是,眾人在姑孰分手,蘇過、王朝云連同兩個老婢陪伴蘇東坡繼續南下,次子蘇迨則攜全部家眷前往陽羨。

分別的時間是六月二十五日,去往惠州的千里之途展現在蘇東坡面前。

追補一句,蘇東坡從定州出發時,正逢閏四月,天旱暑毒。當數十口家眷于十八日乘驢車到陳留時,實覺酷熱難當。陳留是三國時曹操矯詔天下、征討董卓的起兵之所,為名副其實的歷史勝地。烈日炎炎下的蘇東坡哪有心情訪古?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他上奏朝廷,請求賜舟,以便取水路前往貶地。令蘇東坡稍感安慰的是,哲宗法外施恩批準奏請,撥了一條官船供用。船上雖也悶熱難當,終究比“陸走炎荒”好得多了。

和蘇迨等家人在姑孰分手后,蘇東坡往西南方向起帆,行兩百多里水路,經蕪湖、銅陵,到達池州青陽縣。

心情郁結的蘇東坡一行登岸投宿,從窗口見遠處“有山奇秀,其數有九”。這就是有“東南第一山”之稱的九華山。素愛山水的蘇東坡精神一振,想到翌日行程,立刻決定登山。雖是第一次登臨,飽讀詩書的蘇東坡不會陌生,九華山素為佛教圣地,山腹香煙繚繞、鐘磬聲不斷的寺廟即為開山主寺化城寺。關于該寺來歷,明嘉靖年間王一槐撰寫的《九華山志》說得清楚,“化城,天竺國佛場名也,今寺在山之西南,自麓陟旋而上數里至其處,峰巒環列,泉壑紆回,中曠而夷,類其國郭,故名”。

步入化城寺的蘇東坡必會想起,當年貶至黃州時,自己入住的首個寓所也是一個叫定惠院的寺廟。此刻如同經歷輪回,距遭貶黃州十余年后,竟再度被貶,再來暮鼓晨鐘之地。游寺登山之后,蘇東坡訪入一個叫李正臣的民家。頗感意外的是,蘇東坡在李家見到一壺,壺中矗一奇石,高五尺,寬尺余,通體成碧,并排九顆雁齒樣的峰巒,奇妙的是,石腰還有條白脈,呈云繚霧繞之勢,模樣與九華山無異。蘇東坡一見之下,極為喜愛,當即想以百金購入,再一想,終覺此行路遙途險,遂放棄攜石之念。石頭沒買,卻不妨礙他提筆寫下一首《壺中九華詩》一吐塊壘,全詩如下:

清溪電轉失云峰,夢里猶驚翠掃空。

五嶺莫愁千嶂外,九華今在一壺中。

天池水落層層見,玉女窗虛處處通。

念我仇池太孤絕,百金歸買碧玲瓏。

蘇過、王朝云的詫異在這首詩中得到了解釋。蘇東坡想重金買下石頭,是覺得如此奇石孤零零地在壺中“太孤絕”,它映射了蘇東坡深感寂寞的內心。此時雖有兒子和侍妾相陪,蘇東坡畢竟是蘇門遭受重創的核心,尤其在鬢霜發白的年齡,還要面對茫然不可知的前路,性格再豁達的人,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日間恢復常態。苦惱有多深,永遠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體會。

很難說清蘇東坡告別九華山時的心情,從蘇東坡的性格判斷,他會寧愿惆悵未能買下奇石,也不愿糾纏在朝廷數改旨令的打擊中。對此時的蘇東坡來說,已到不得不放下濟世衷腸之時。聽天由命是人生最后的選擇,也是最無奈的選擇。與其說此時的蘇東坡已看透人生,不如說他對前途再無冀求。

今天,客觀來看,不管蘇東坡自己有多么大的政治抱負,除了留下那些震古爍今的文學作品外,難說其有過多大的政績,哪怕他在杭州、密州、徐州、潁州、揚州、定州等地為官時,修建過蘇堤、抗擊過洪水、拯救過風災、創辦過醫坊、疏浚過河道等等,這些雖得民眾口碑,但與儒家“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的磅礴理想相比,還是相差太遠;哪怕他歷經四朝,也從未真正地輔佐過哪位宋室皇帝,更未創建過如諸葛亮那樣縱橫青史的政治業績,甚至,太多人還會忽略,當王安石變法引起他的反對時,他最終所做的,不過是明哲保身地自請外任。就這點來說,政治上的蘇東坡不僅缺失奮不顧身的果毅一面,還不無軟弱的一面。也恰恰如此,在今人眼里,蘇東坡才更具一個普通人的血肉,更具一個詩人不可缺失的天然性情。所以,他的惠州之路,既是仕途失意的被貶之路,也是他一路展開的思想變化之路。

離開青陽縣后,一行人繼續朝西南逆流而行,于七月初經彭澤,抵達有“江湖鎖鑰、三省通衢”之稱的湖口,該處為長江下游起點。煙波萬頃的鄱陽湖在此匯入長江,氣勢非凡地一路往東。站在舟前四顧的蘇東坡又一次看見十年前到過的廬山。大河依舊翻滾,峰嶺不改巍峨。蘇東坡沒有停舟,只凝望眼前的“云物勝涌”而默然祈禱。沒有人知道蘇東坡祈禱了什么,從他隨手寫下《過廬山下》詩中的“一時供坐笑,百態變立談”來看,默禱后的蘇東坡心情已好了很多,但從隨后的“雖云默禱應,顧有移文慚”句子看,面對雄奇險秀的廬山,蘇東坡的“坐笑”真還不過“一時”,撲面而來的往事會使他的心情變得更為復雜。

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面對廬山。

這座有“匡廬奇秀甲天下”之譽的山脈不知吸引了千百年來多少文人墨客,就連詩仙李白也在這里情難自已地吟出了兩首《望廬山瀑布》的詩歌,尤以“日照香爐生紫煙”為起句的七絕,堪為膾炙人口的唐詩名篇。不過,李白的筆鋒勝在瑰麗與想象,遠不如蘇東坡那首《題西林壁》具有發人深省的張力。

寫下那首詩時,還是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五月,在黃州度過四年零三個月的貶謫生涯后,“本意終老江湖”的蘇東坡被改授汝州團練副使。汝州在黃州以北,為送長子蘇邁去饒州府德興縣任縣尉一職,蘇東坡反而有了南下順道廬山之舉。在船頭屈指一算,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當然不會忘記當年陪他游山的劉格與參寥二人。因欣賞劉格之才,蘇東坡曾于熙寧八年(1075)推薦劉格為官,未果。其時劉格正隱居廬山,聽說蘇東坡來此,大喜過望,主動充當向導。參寥則是蘇東坡早在熙寧四年(1071)首次在杭州為官時就情誼甚篤的僧人。能追隨蘇東坡到黃州,可見參寥對友情的重視。在蘇東坡眼里,參寥的才華,與寫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逋不相上下。現在十年過去,曾被自己視為“文詞燦然可觀,而立節強硬”的劉格已于三年前去世,年紀未到四十,令人扼腕;自廬山分別后就一直隱居潛山的參寥倒是和自己一直書來信往,哪怕此行路上,蘇東坡也時不時在苦惱中給其去信。老友雖幫不上什么忙,但有人愿聽己傾訴,多少會讓他心里好受很多。

此刻面對廬山,蘇東坡腦中閃過的,當然不會只有那些電光火石的往事,還會想起自己曾在此處寫下的詩歌。沒有哪首千古絕唱會沒有它的內在來歷。從令其險些喪命的“烏臺詩案”到貶謫黃州,蘇東坡算是親身領教了什么是“仕途即險途”。在心灰意懶的苦悶中,蘇東坡不得不將濟世之心轉化為寄情歷史和山水之心。當改授汝州的旨令傳來,蘇東坡從“人才實難,不忍終棄”的八字中,讀到朝廷將重新啟用自己的強烈信號。所以登覽廬山,蘇東坡從最初的“發意不欲作詩”到按捺不住地揮毫潑墨,已見其興致勃勃——先寫下略試筆鋒的《初入廬山三首》后,又沿路寫下《廬山二勝》等詩。當他們遍游諸峰各寺,最后到西林寺時,蘇東坡終于將廬山起伏如人生起伏的感悟結晶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哲思之嘆。

能夠理解,蘇東坡所說的“不識廬山”,不無嘲笑自己不識朝廷、不識人心、不識天下之意。但他真的不識嗎?未必,只是人在浮世中時,路途的險惡與人心的難測,時時超過預料。若非如此,自己怎么會在十年后重蹈覆轍,再次踏上貶途?其中原因既有哲宗一力恢復父皇神宗在位時的革新之舉,更有章惇等政敵的叵測居心。當蘇東坡到惠州后,還將進一步領教章惇對他不甘罷手的打擊。此為后話。

湖風吹面,蘇東坡久立船頭,要不要再登廬山的念頭閃過,他終于還是搖了搖頭。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同理,人也不能兩次登上同一座山峰。十年前的感慨實在不忍再去面對,盡管自己真的兩次遭遇同樣的命運,但所謂同樣,也只是被貶的外在一致,內在感受則取決于經歷和年齡,取決于命運里神秘莫測的種種未知。命運強大于人的地方,是它有雙翻云覆雨之手,沒有誰可以和它展開較量。蘇東坡看了看周圍,船帆升得夠高,江風吹得夠猛,廬山遠去了,自己真該收拾收拾心情,好好面對前方的滾滾激浪了。

一路舟行,日日面對長流東逝的大江,蘇東坡難免會像孔子那樣,對“逝者如斯夫”的似水流年感嘆不已。越有這樣的感嘆,人越會覺得自己在永恒面前的渺小和微不足道。蘇東坡為什么自認“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理由就是他始終視自己為蕓蕓眾生中的凡夫俗子,所以在黃州時,他對人生能有“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指認,面對今天的一貶再貶,也終究能在短暫的苦悶之后,有“已達江上,耳目清快,幸不深念”的泰然處之。

從發生在分風浦的事情看,蘇東坡更未將自己看作名滿天下的聞達之人。

按所擬路線,蘇東坡一行從廬山過都昌,又從都昌南下,擬赴豫章(今南昌)和廬陵(今吉安),再南下贛州。離都昌后不久,某夜錯過宿頭,索性在一個叫分風浦的地方夜泊。到三更天,一陣人吼馬嘶聲從岸邊傳來。蘇東坡是被貶之人,自然敏感,如今太平盛世,不會有成群結隊的強盜公然打劫,唯一可能,怕是朝廷又追發旨意。他當即起身,見前面火把盈天,足有數百官兵朝自己船只而來。驚魂不定間,蘇東坡趕緊上岸詢問,帶隊將領稱自己奉當地發運司命令,收回蘇東坡所坐官船。若換作他人,必與來人理論。發運司只管漕運,管不到路上官員。蘇東坡雖是被貶,畢竟還是朝廷任命的寧遠軍節度副使,而且,蘇東坡所坐之船,是朝廷同意撥給其專用的,與漕運無關,如何輪得到發運司來指手畫腳?

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故事時時都在上演,蘇東坡遇到的不過是自然之事。得知情況后的蘇東坡被逼無奈,低聲下氣地請求對方允許自己連夜動身,“至星江就聚落買舟可乎?”他自然知道,發運司此舉,是為拍章惇馬屁所為。唏噓不已的蘇東坡只得連夜啟程,急匆匆趕往星江。

過了凄惶不安的下半夜后,船上的早餐還沒做熟,就已到達豫章吳城驛。自古以來,處長江之南的豫章就有“襟三江而帶五湖”之稱,為重要的水陸交通樞紐。從唐朝詩人王翰留下的“豫章南去帆沖雨,彭蠡西來浪接天”的詩句也能看出,此地為四通八達的匯聚之地,也是理所當然的分別之地。

過了豫章,前面就是茫無邊際的險山惡水了。

被小人暗算的經歷沒有影響到蘇東坡的心情,畢竟歷宦海數十年,沒有哪種嘴臉不曾見識。對此時此刻的蘇東坡來說,經受的打擊只來自朝廷,以及自己建功立業的夢想東流。因此,當他走上吳城山,步入山中有名的望湖亭時,見眼前天地蒼茫,身在其間的自己卻逃不脫顛沛流離的命運,委實嘆息難抑。過了此地,不僅朝廷不可見,連中原也不再可見。政治上的失意與故園難歸之感,使蘇東坡像要對已行之路做個總結似的在亭間木牌上寫下一首五律,詩名就叫《望湖亭》:

八月渡長湖,蕭條萬象疏。

秋風片帆急,暮靄一山孤。

許國心猶在,康時術已虛。

岷峨家萬里,投老得歸無。

在蘇東坡的全部詩詞中,這首詩既不婉約,也不豪放,只有種深沉的內心感念。從年齡看,自己已近花甲,從現實看,正一步步接近心中沒底的南荒。朝廷拋棄了自己,自己卻依然“許國心猶在”。后人讀這些詩句時,不能不欽敬蘇東坡始終如一的熱忱,它也是蘇東坡“君子人格”的體現。所謂君子人格,就是在儒家浸染之下,對國家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擔當。“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參也。”像蘇東坡這樣飽讀經史之人,在天地間走得愈久、行得愈遠、見得愈多,君子人格就愈健全,也就愈渴望自己的人生不致虛度。當然,沒有誰愿意自己的人生虛度。不論怎樣,人生畢竟不止包含“國家道義”,所以,在他急轉而下的詩句中,又隱約可看出,和屈原等先賢對“圣史王道”緊抱不放的內心不同,對《易傳》有過深研的蘇東坡更能“生之謂性”,將目光更多地集中在從自身輻射開來的生活本身。

所以,當寫下“岷峨家萬里”時,蘇東坡不可能不想到三十七年之前,自己金榜題名,正到達人生的第一個高峰之時。原以為,用才華推開的仕途大門將理所當然地通往自己的云中之志。自己對未來有過多少“不與梨花同夢”的預想。但走到今天,又究竟做過些什么呢?答案說不出,就只能搖頭苦笑了。數十年宦海浮沉,該經歷的都已經歷,人在天涯已久,還真想知道,今天的故鄉是什么模樣了。還記得當年躊躇滿志,離家不久后寫過的“故鄉飄已遠,往意浩無邊”嗎?那時有惆悵,卻沒有悲傷,更多的則是對前程的期許。青春的志存高遠,只換來今天的天涯淪落。一絲苦澀在蘇東坡心中涌起,曾經不無豪氣的“征馬去無還”已轉為“投老得歸無”的凄涼和感傷了。人終究是要落葉歸根的,此去惠州,只怕再也見不到一生難忘的眉山和岷山了,再也見不到童年時的門庭與屋檐了。“但恐歲月去飄忽”,這是什么時候寫的詩句?想起來了,還是三十三年前的嘉祐六年(1061)十一月,自己出任簽書鳳翔府判官廳公事時,弟弟蘇轍送自己到鄭州西門分別時寫的,那也是自己與弟弟第一次分開。當年寫下這首詩,是害怕歲月無情,此刻終于體會,歲月是真的無情啊。父親已去世多年,妻子也去世多年,他們的墓地都在故地眉山,還能見到嗎?弟弟蘇轍也老了,不知今生還能不能再見……

天色黯淡,蘇東坡朝故鄉的方向張望良久。此地和故鄉越來越遠,和要到達的惠州就越來越近。沒錯,哪里的人生不是人生?實在沒必要如在黃州時那樣“多情應笑我”了,更何況,自己不早就寫過“早知身世兩聱牙”和“云翻海若家”嗎?眼前這片江水,它的白沙翠竹和故鄉有什么兩樣?精神驀感解脫的蘇東坡又寫下一首七律《江西》,起句就是“江西山水真吾邦……”這種四海為家的恣情恣意,既源于蘇東坡本身的性格,也是他對人生的再次直面。從這里也能看出,與政治相比,蘇東坡更為鐘情的,的確是念茲在茲的生活本身。

按發運司要求繳還官船后的蘇東坡在豫章雇船前行,南下廬陵和贛州。此時的蘇東坡已逐漸擺脫人生最難擺脫的政治失意,朝廷還有什么打擊都能夠坦然接受了。屈原嘆息過的“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不一直就是歷史從未改變過的主題嗎?不過,坦然只是他的人生態度,不會是越來越艱險的漫長路途。

從“嗟我婦子行水泥”的句子能看出,當年蘇東坡去虔州的水路稱得上驚心動魄。

離開廬陵,蘇東坡一行面對的,就是從贛州到岑縣、從岑縣到萬安縣的三百里水路,距離不算長,也不算短,這對舟行已達數月的蘇東坡來說算不上什么。但由章、貢二水合而為一后的激流兇險無比,水底怪石交錯,被當地人稱為“贛石”。一路下來,前赴后繼的十八個險灘隨時能吞沒船只,其中水勢最為湍急的是到萬安縣的最后一灘,即“黃公灘”,該灘石多激浪,兇險無比。蘇東坡索性將“黃公灘”改名為詩中的“惶恐灘”。南宋文天祥寫下名垂不朽的《過零丁洋》時,詩中出現的也是“惶恐灘頭說惶恐”之句。只是,二人都寫到“惶恐”,內中含義還是差別巨大。文天祥的“惶恐”是面對了國破家亡,在蘇東坡這里,則是一段“十八灘頭一葉身”的死里逃生之旅。在激流暴起數丈的危險關頭,蘇東坡顧不上自己五十九歲的衰齡,充當起扳槳搖櫓的水手。當眾人進入虔州境后,心有余悸的蘇東坡不覺發出“便合與官充水手,此生何止略知津”的感慨。

終于可以喘一口氣了,在虔州待了半個多月的蘇東坡游郁孤臺、觀報恩寺、歇塵外亭來暫休身心。有兩件事值得一說。

第一件事,是一個叫曾安止的熙寧六年(1073)進士在此任宣德郎。聽聞天下才子蘇東坡到了此處,大喜過望,當即邀請蘇東坡來府上一敘。曾安止為官清廉,無論曾在豐縣任主簿,還是后到彭澤當縣令,都極為重視農業,常常親自下田,了解農作物,尤其熟悉水稻的生長情況,特意撰寫了一部五卷本的《禾譜》。蘇東坡翻閱之下,見書中對各種水稻資源和附近地區農業狀況記載得清清楚楚,唯一覺得“有所缺”的,是該書“不譜農器”。當下興致一起,蘇東坡談起曾在武昌親眼見過農夫們騎用一種叫“秧馬”的農器,其物“以榆棗為腹欲其滑,以楸桐為背欲其輕,腹如小舟,昂其首尾”,可“雀躍于泥中……日行千畦”,尤其“較之傴僂而作者”,可達到“勞佚相絕矣”的效果。

見蘇東坡不僅學富五車,還見多識廣,曾安止心下佩服。二人談得投機,蘇東坡索性筆鋒蘸墨,寫下一首二十多行的《秧馬歌》,對“秧馬”及其功能做了形象的描寫,附于《禾譜》之末。寫完詩后,蘇東坡筆錄多份,寄給各地的縣衙官員,希望他們仿制使用。果然,緊鄰惠州的博羅縣縣令林天和意外收到后,即命農人試驗,終使惠州農人都使用秧馬,將農作效率提高不少。是以蘇東坡還未到惠州,就已惠及該地。

在虔州的第二件事,是蘇東坡想起自己十二歲時,父親蘇洵曾游覽此地,回去后談起在該地天竺寺見到白居易留下的親筆詩,稱其“筆勢奇逸,墨跡如新”。現在四十七年過去,沒想到自己也會來到父親到過的游覽之地。難以按捺心情的的蘇東坡一路尋到天竺山中的天竺寺后,發現“詩已亡,有石刻存耳”。當他撫摸石刻,想起亡故的父親,不禁“感涕不已”,揮毫寫下一首題為《天竺寺》的七律。

無論是誰,當讀到詩中“四十七年真一夢,天涯流落涕橫斜”之句時,都難免會想起他在黃州執筆《念奴嬌·赤壁懷古》時,已發出過“人生如夢”的感嘆。當年的感嘆起點是歷史風云,如今的感嘆則因父親而起。撫今追昔,父親當年的教誨和帶自己、弟弟千里赴京的趕考往事,都是歷歷在目的鮮活記憶。如今父親去世經年,自己也老了,四十七年前的往事仍清晰如昨。感嘆能改變什么嗎?什么都不能。好在,惠州已經不遠,在自己前面展開的,還有一段最艱難也最險阻的行程。“天涯流落”寫起來容易,不親身抵達,不可能知道天涯的真實含義。

中國地理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就是長江將大陸南北分開。然而,不是長江以南的版圖都可稱為江南。橫亙在湖南、廣東、廣西、江西四省間的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構成的五嶺山脈,將江南更南之地阻隔在富庶中原之外,是以五嶺以南不稱江南,而稱嶺南。在古代,嶺南煙瘴彌漫,瘧疾橫行,為聞之色變的蠻荒之地。

現在,橫亙在蘇東坡面前的,就是五嶺中的大庾嶺。

該嶺位于大余縣南,南雄市北。以嶺為界,中原文明與南國蠻荒劃出了鮮明的界限。這就表明,越過大庾嶺后,蘇東坡很難接收到中原信息,展開在他眼前的,將是未開化的野蠻之地。大庾嶺山勢可用張無垢在《橫浦集》中的“人苦峻極”四字來見其兇險。同時,張無垢還給出了大庾嶺的一些具體數據,“北路廣八尺,長一百九丈,南路廣一丈二尺,長三百十五丈,復夾道種松,以休行旅,遂成車馬之途”。蘇東坡所走的,正是這條非人工開鑿而是行人經年累月踏出的“車馬之途”。

很難想象,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一步步在山高坡險的路上如何行走。從他的一路行程來看,有過失落,有過感傷,有過追念,有過生死間的間不容發。在崇山峻嶺的危路上,他有什么樣的感受?一首寫在嶺峰龍泉鐘上的五律讓時人與后人都見出蘇東坡的當時心境:

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凈。

浩然天地間,惟我獨也正。

今日嶺上行,身世永相忘。

仙人拊我頂,結發授長生。

這首詩令人驚訝之處,就是“浩然天地間,惟我獨也正”的自述,讓讀者看到蘇東坡在飽受政治毒打和旅途艱辛之后,將自己與章惇等人做出了涇渭分明的劃分——也不僅僅是章惇,還包括歷史上所有如章惇之流的人。這一近似精神勝利法的自白,既安慰了自己,也讓后人看到蘇東坡所處的眼前現實——山高嶺陡,人與天空無限接近。從李白那里借來的“仙人拊我頂,結發授長生”之句,表明蘇東坡已超越了自己在黃州寫下前后《赤壁賦》時的自然領悟。和莊子一樣,蘇東坡從來不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超拔。有了這一超越,艱難才沒有使他低頭,反而錘煉了他“浩然天地間”的個體人格。比較他在黃州之時,赤壁讓他面對了歷史,現在的大庾嶺,則讓他面對了“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的至高天空。孔子不也發出過“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的感嘆?人只有超然物外,才能進退自如,這不僅是士大夫,也是一個個體思想所能到達的最高精神境界,所以,蘇東坡才能做到常人難以做到的“身世永相忘”。其中雖不無他以為自己將埋骨惠州之感,也讓所有人看到,在中國歷史上,自屈原后的無論哪朝哪代,士大夫經受的痛苦就是洗禮,它最終給人帶來的,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不過,與屈原們的方向不同,蘇東坡一路心慕山水,不論其清秀還是險惡,都不知不覺地逐步擺脫了孟子“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的政治教誨,脫胎換骨地到了“千萬為道自愛”的個人境地。

像要提供證明一樣,蘇東坡真還在嶺路上遇到兩個道士。得知眼前須發皆白的老人是蘇東坡時,兩道士相視而笑,說了句“文章豈解能榮辱,富貴從來有盛衰”。這就是埋伏在人世間的生活謎底。自幼就接觸道教,到黃州也重新研習過道教的蘇東坡感慨說道:“何處山林間無有道之士乎?”更令他意外和驚喜的是,一路陪伴而來的幼子蘇過竟也在父親的感染和沿途的領悟中,有了對道家的信仰,蘇東坡極為贊賞地為他寫下“小兒少年有奇志”的詩行。這也充分說明,與儒家的“政治王道”相比,蘇東坡全部心靈接受的已是道家宣揚的“自然常道”了。

翻越大庾嶺的時間是九月。過嶺之后,蘇東坡的行程好走了很多,先抵韶州,然后是英州、清遠、廣州、東莞、石龍和道教圣地羅浮山。一路上,蘇東坡逢山入廟、遇水尋觀,無處不題詩,除了道家思想,佛老思想也日占上風,尤其過嶺之后,“投老得歸無”的感時傷世消失了,逐漸有了“而今只有花含笑”的超脫面對。在《發廣州》詩中,一句“天涯未覺遠,處處各樵漁”更能使人體會,蘇東坡的確已放下了“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的政治激情,也放下了自屈原開始就不息相承的為“君王焦慮”之心,對自己腳下的大地展開了義無反顧的追求。

那時的廣州當然不是經濟發達之地,“處處各樵漁”是它最鮮明的寫照。游走樵漁,原本就是蘇東坡早年流露過的理想生活,也是中國古代失意文人群體或追慕或實踐過的現實生活。在黃州時,蘇東坡就因“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而獲得內心慰藉,如今經生歷死,更為看重漁樵生活所映射的曠達和隨遇而安。當他發現“天涯未覺遠”,也就是他終于從自身深處體會到生活從來就不遠,甚至,他一直隱秘渴望的生活,恰恰就呈現在自己的流放生涯當中。

紹圣元年(1094)十月初二,歷經數千里風霜的蘇東坡終于到達惠州——一個注定將留下他“平生功業”的第二處貶所。

當年被貶黃州,蘇東坡寫過一首七律《初到黃州》,到惠州城后,同樣寫下一首七律《十月二日初到惠州》。兩首詩很能見蘇東坡的內心深化。《初到黃州》不無“老來事業轉荒唐”的自嘲,進惠州后,面對“父老相攜迎此翁”的盛況,由此生發的第一個念頭已成“嶺南萬戶皆春色,會有幽人客寓公”的盎然興致。這就說明,第二次遭貶的蘇東坡雖歷千辛萬苦才抵惠州,帶來的結果卻不再是失落和迷茫。不是有人相迎就令他瞬間做到榮辱兩忘,而是其內心已隨千里長途有了巨大變化。這些變化結合他原本就豁達的本性,形成了常人不具有的思想走向。“嶺南萬戶皆春色”,很能異曲同工地對應他“眼前見天下無一不好人”的坦蕩之心。既然政治給了他巨大的磨難,又要和他一刀兩斷,他能做的,就是以佛老的無境之境來觀照內心和眼前的生活。所以,“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的放達自適就成為蘇東坡的真實寫照。

對章惇等“合志邪謀”的人來說,將蘇東坡貶謫惠州,自然彈冠相慶,卻不料蘇東坡在惠州三年下來,竟然“不辭長作嶺南人”了。詩中之意,當然不僅僅說自己在惠州可“日啖荔枝三百顆”。驅使他走到徹底達觀之境的,首先是佛、道思想的浸潤,另外,惠州太守詹范與蘇東坡當年在黃州遇到的太守徐君猷一樣,也因仰慕蘇東坡的不世才華而使二人成為常常邀坐對飲的好友,詹范還特意將剛入惠州的蘇東坡安排到謫官無權居住的三司行衙中的合江樓住了半月之久。在詹范之外,蒼梧太守李安、程鄉縣令侯晉叔、歸善主簿譚汲來、博羅縣令林天和(即率先接受使用秧馬的縣令)、推官柯常,虔州鶴田處士王原、賴仙芝,僧人曇穎、行全,道士何宗一等地方官和隱士名士紛紛前來拜訪,陪蘇東坡尋訪名山古剎,詩詞唱和,乃至蘇東坡在給參寥的信中,已從出發時心灰意冷的“一飽之外,亦無所須”變成了“參寥聞此一笑,當不復憂我也”的心安自足。

另外,正常又意外的是,將蘇東坡貶謫嶺南,章惇并不滿足,為將蘇東坡逼入絕境,特地任命了一個叫程之才的人為廣南提刑。所謂提刑,就是專管司法刑獄和巡察賊盜等事,堪為掌地方大權之人。章惇的如意算盤是利用程之才來借刀殺人。因程之才原為蘇東坡姐夫,當蘇東坡姐姐在程家受虐待、不明不白地死后,懷喪女之痛的蘇洵自是大怒,嚴令家人斷絕和程家的往來。該事發生在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蘇東坡當時十八歲。如今四十多年過去,沒料到自己竟會落到程之才手上,更沒料到的是,接到蘇東坡信后,程之才急不可待地回復,說早就想與蘇家溝通隔閡。結果是,程之才與蘇東坡見面后,囑咐當地,讓蘇東坡從居住的嘉祐寺重新搬回到合江樓。

追慕蘇東坡才情的人,無不喜愛他的性格。有一次,一個道號叫曇秀的舊相識從廣陵來惠州看望蘇東坡。臨別時,蘇東坡問道:“山里的其他道人見你回去了,一定會找你要東西,你打算給些什么呢?”曇秀不無灑脫地答道:“鵝城清風、鶴齡明月,就是我要送給他們每個人的禮物,就怕他們沒地方放。”蘇軾說道:“不如我寫些字給你帶回去,每人一幅,這就是《法嚴經》中說的書中有福禍之意。”

這個故事似乎印證了蘇東坡在惠州已超然物外、世事洞明,但洞明歸洞明,未必等于人有出世之想。清代大學士紀曉嵐就判定,蘇東坡在惠州時并無真正歸隱之心。他說得沒錯,不論蘇東坡如何以佛、道思想修煉自己,終究沒忘儒家時時勸說的“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在惠州三年,有兩件事成為蘇東坡的主要生活,一是制藥,二是釀酒。因嶺南為瘴毒之地,早在仁宗朝就喜弄醫藥的蘇東坡在此潛心搜藥,替人治病,“用姜、蔥、豉三物,濃煮熱呷,無不效者”。面對絡繹不絕的患者,蘇東坡見求即贈。有人問他“勞己以為人”的理由是什么,蘇東坡回答:“病者得藥,吾為之體輕;飲者困于酒,吾為之酣適。蓋專以自為也。”

不僅為人治病,蘇東坡見東江竹橋易壞,決心改建為一座船橋,當費用不夠時,連自己朝服上的犀帶也捐了出去;當惠州新建海會禪院(今永福寺)時,蘇東坡又節衣縮食,資助三十緡錢。當時禪院前有一山坡,左邊長堤以豐湖為界,積聚為一個魚塘。蘇東坡傾盡錢物,又得程之才和蘇轍解囊,買下該魚塘,目的卻是為了將塘內的魚群放生。凡此種種,都使蘇東坡最后在惠州“居三年,泊然無所蒂芥,人無賢愚,皆得其歡心”。

九百多年后的今天,為尋找蘇東坡當年的“放生湖”,尋找他住過的合江樓、嘉祐寺和他游覽過的松風亭,我駕車來到惠州。當我穿過一條條小巷,尋到嘉祐寺時,意外發現,嘉祐寺早成了一所小學,校名是理所當然的“東坡小學”。滄海桑田令人感慨,蘇東坡當年寫下的百余字《記游松風亭》也在我的感慨中一句句涌現:

余嘗寓居惠州嘉祐寺,縱步松風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仰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謂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間有甚么歇不得處?”由是心若掛鉤之魚,忽得解脫。若人悟此,雖兩陣相接,鼓聲如雷霆,進則死敵,退則死法,當恁么時,也不妨熟歇。

什么地方不可歇?什么地方不可以安放自己?孔子稱“圣人心同天地,視天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不能說蘇東坡是圣人,但不妨礙他刻骨入髓地理解什么是“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的圣人之言。今天回顧蘇東坡的一言一行,會見其無不以“誠”為底色。有了這一底色,他才會坦然發現,一切都會過去,沒什么痛苦值得留到明天,也才會更坦然地寫下“譬如原是惠州秀才,累舉不第,有何不可”的真實領悟。

領悟從何而來?我西視北望——羅浮山、東莞、廣州、清遠、英州、大庾嶺、虔州、贛州、吳城驛、分風浦、鄱陽湖、廬山、九華山、池州、姑孰、慈湖、金陵、長蘆、高郵、湯陰、雍丘、臨汝、陳留、內丘、臨城、真定、定州等地一路展開,那些地方的沐日亭、蒲澗寺、峽山寺、碧落洞、南華寺、月華寺、盡善亭、天竺寺、塵外亭、報恩寺、郁孤臺、望湖亭、化城寺、清涼寺也一路展開。那是蘇東坡前往惠州的漫長之路,也是千里艱途賦予他的領悟之路。人生太長太復雜,所以太需要領悟。面對青史留名的人物,今人總會覺得其經歷和思想復雜,但愈接近蘇東坡,愈令人覺其單純。不是他真的單純,而是在經歷所有的磨難與痛苦之后,走向了人生珍貴無比的返璞歸真,所以蘇東坡不是莊子,卻能夠逍遙;不是老子,卻能以身作則,詮釋什么是道法自然。這讓后人情不自禁抱有親近和走近他的由衷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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