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慢慢老去

離離

就這樣慢慢老去

我還沒寫到的死亡

我永遠都寫不出來了

想繼續活著，并且活得好好的

這一生像一只船

在一條河上漂著，有時候有人上船

渡過去了，也有人選擇上岸

這一生就這樣了

無所謂愛恨

我劃我的船

無數個白天都劃過去了

我劃著船

在夜里看著萬家燈火

我的船上沒有燈

我的骨頭里

還沒有生出火

孤獨

在公交車站的長椅上坐著

等一趟還未到的車

順便看看來來往往的人

匆匆路過這里

我就忍不住

向他們投去孤獨的一瞥

我的孤獨

有路邊盛開的槐花的甜味

它們一陣一陣飄來

不知什么時候，我身邊

坐了一個老太太

不知道什么時候

她已經坐車離開了

槐花

如果只說花

槐花就是白色的，也有粉色的

透著甜甜的味道

如果要說別的

槐花也可以是個年輕的姑娘

她有她苦澀又迷人的愛情

如果再遠一點

一個農村老太太，多年前

在一棵小槐樹下埋了她夭折的孩子

如今每年槐花開了

她都要摘一些

再埋一些

停車場

天黑了，停車場里有很多

空了的大巴車

像子女離散的母親

希望明天有個好天氣

希望她們再次成為母親

從她身體里走出來的子女都有好心情

別像多年前的我的母親

帶著憧憬生了我

像我的母親逼不得已棄了我

我的母親不只像一輛大巴車

更像一個傷痕累累的停車場

小鳥的樣子

天空很藍，就是小鳥的樣子

它們飛翔，就是藍天的樣子

我抬頭間，看見

各種各樣的鳥兒

有各自展翅的歡喜

我在樓下撿到的那只

翅膀上有血跡，我心疼

它在我手心里瑟瑟發抖的樣子

丁香

第一次看見這些深紫色的丁香

我想轉身告訴你

第一次那么喜歡

這些丁香的香氣和顏色

和之前看到的淺紫色的不一樣

如果可能

我愿意在沒看到淺紫色的丁香之前

遇見你

深紫和淺紫真的不一樣

青杏

在山頂遇到幾棵杏樹

每棵樹上都長滿了青杏

我伸出手

想摘一顆嘗嘗

想起童年時吃完青杏

總喜歡把軟軟的杏核再揉一揉

塞進耳朵里

有一次取不出來時

看著父親著急的樣子

他的樣子

讓我此刻吃著杏子

也急出淚來

一瞬間

看著你的眼睛

你看我的樣子

我想你是喜歡我的

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

如果你說出來

那么一瞬間，我想脫口而出的

也是這句話

晚風從十字路口吹過

但那種相互喜歡的

一瞬間

我和你說了再見

山下

在山頂上看這個城市

突然發現山下有那么多的地方

亮著燈

因為太遠了，我甚至看不清

哪些窗口依然是黑的

我只想那些發光的地方

帶給我正確的方向

我一直在找

光是怎么從我的窗口逃出去

消失在黑暗里的

我窗口的光

又是如何讓我孤獨地站在窗口

看見一大片黑夜的

草地上

我想坐下來，就坐一會兒

我累了

我想坐下來，讓太陽照著我

讓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累了

我想坐下來，甚至躺在草地上

都不為過

等我起身離開

那里還會有人經過

有的甚至也會坐下來

在我原來坐過的地方

我低聲說的話

也綠茵茵的，在他的身下

冒出了尖

河水

河水有些混濁，因為昨晚剛剛下過雨

河水漫過了原來低洼的地方

河水吞沒了我們站過的

那些石塊

河水有些混濁

比石頭還要堅硬

河水里全是意外

已經漫過

我們若即若離的愛情

一座小屋

多好啊，有一座小屋

我在那里等你推門而入

有一扇窗戶，掛著竹簾

不需要光照進來，我們本身就是光

我們離開了

所以門是關著的

也不需要一把鎖掛在門框上

因為我們本身就是鎖

石榴

你說石榴花開了

你給我看紅紅的石榴花

我就喜歡有這樣一個人

把花開的樣子給我看

把結果的樣子給我看

把衰敗的樣子

偷偷省去

螞蟻

在村里的每一天

就是螞蟻的每一天

他們搬動的米粒，是我給的

他們搬出來的新土

是我看著慢慢圍成一個小堆的

我們突然遭遇的雨

是他們提前告訴我的

從小雨變成中雨，或者大雨

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夜深人靜

前幾天看到河道里新種的蘆葦

還沒長大的蘆葦們在想什么

人們讓它們長大了干什么

齊刷刷的蘆葦

森林一樣密集的蘆葦

在每個夜晚長高一點

怎么都長不過一棵樹

它們藏著野心還要干什么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的耳朵擠在植物們之間

蘆葦啊，你們究竟要干什么

槐花落

蘭州真好，街道兩旁的槐花都開了

又落了一地

起風了，風吹著槐花

滿街浮動，輕盈又干枯的花瓣

不知能被風吹去哪里

風吹著槐花

讓人難過

又讓人想著

蘭州真好，我們村里的槐花

掉下來就只能落在土地上